葉公公小心看着他的臉色,道:“皇上不覺得寶兒郡主更像皇后娘娘嗎?輕易相信別人,從不爲自己考量。如今這樣沒有私心的女子已很少了。”
龍越離自嘲一笑,神色間皆是落寞:“罷了,先派人看着她們兩人吧。結果要怎麼樣,朕也不知道。”
他說着,拄着手杖慢慢地走了。葉公公回頭看了一眼那寂寂的小院,輕嘆一聲,跟上龍越離離開。
……
蕭寶兒回到了微茗宮中天已全黑了。她放下一件大大的心事,分外輕鬆。到了爲微茗宮中悄悄繞到了寢殿後方,循着那扇打開的窗戶吃力地爬上去。好不容易爬上去了,身子一晃,噗通一聲又跌在了地上。
她悶哼一聲,正要呼痛,忽地黑漆漆的殿中一點燭火猛地被點燃。
“又是哪飛來的一隻笨雀兒。”慵懶中帶着調侃的聲音傳來。
蕭寶兒腦中一片空白,怔忪半天才緩緩擡頭。入目,果然對上了龍越離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玄眸。
宮女魚貫而入,點燃寢殿中的一盞盞銅鶴宮燈,滿殿的光輝遍灑,輕易的就驅散了黑暗。蕭寶兒臉色煞白,怔怔跪坐在地上。龍越離揮了揮手,宮女們又魚貫退下。
“你去了哪裡?爲何打扮成這個樣子。”龍越離問道。
蕭寶兒低了頭,輕聲道:“皇上難道不知嗎?”
他能來,就能知她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蕭寶兒心底掠過一陣酸楚。她太天真了,天真得以爲自己的行蹤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而他偏偏就這樣冷靜旁觀。
“朕要你親口說。”龍越離聲音清冷悅耳,猶如高高在上的神祗。
蕭寶兒擡頭,一雙美眸中掠過苦澀的笑意,低聲道:“臣女去尋自己的妹妹——唐蕭蕭。”
殿中靜得針落可聞。龍越離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她一身宮女裝束,神色茫然,唯有眼底的一點悽然絕望令人心疼。
“朕告訴過你。總有一天蕭蕭的身世你會知道,爲何要如此急於一時?”龍越離問道。
蕭寶兒輕笑,盯着他那雙深沉不見底的眸子,問道:“總有一天是哪一天?皇上既然不能與臣女坦誠,臣女自然無法對皇上剖心。”
她低嘆一聲:“皇上都知道了爲何還要對臣女隱瞞呢?爲何要軟禁蕭蕭妹妹,爲何要令所有人都以爲皇上要娶臣女爲皇后呢?”他明眸清澈得彷彿可以照見這個世間所有污穢,令他眸色越來越沉。
“朕軟禁蕭蕭是爲了保護她的安全,而你,朕沒有騙你。朕會娶你做皇后。”龍越離淡淡道。
蕭寶兒看着他清冷卻俊美的眉眼,眼中有淚卻落不下來。她深深伏地,顫聲道:“臣女不敢受。”
“你不願嫁給朕爲後?”龍越離面色不動,緩緩問道。
蕭寶兒伏地,一字一句道:“皇上,臣女是罪臣之後,皇上不要再欺騙了臣女。”
龍越離眼一眯,問道:“爲何如此說?是蕭蕭告訴你的嗎?”
蕭寶兒肩頭微顫,自嘲笑道:“臣女會猜不出來嗎?蕭蕭妹妹是人證,告的又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若不是不忠不義的大罪她怎能讓皇上如此緊張?臣女父王在京,若皇上不忌憚他,自會放他回屬地,可是如今半月將過,皇上拿了臣女的婚事拖住父王與母妃。若臣女沒猜錯,父王一定是犯了謀逆之罪!”
龍越離看着地上伏地微顫的蕭寶兒。良久,他淡淡道:“你很聰明。可是你既然猜對了爲何要偷偷去尋蕭蕭讓她離開皇宮?難道你不是存了私心讓她消失,從此你父王的謀逆之罪無人證可對質?”
伏在地上的蕭寶兒輕笑一聲,擡起美眸,幽幽道:“那皇上爲何不問蕭蕭妹妹爲何要偷偷來臣女的宮殿,讓臣女隨着她逃出宮去?難道不是因爲她擔心臣女成爲皇后,父王母妃便順理成章成爲皇親國戚,將來治不了他們的罪?”
龍越離看着她眼底的一抹受傷,心下忽地覺得蕭索。她聰明如斯,蕭蕭亦是粗中有細,精明聰慧。兩個素未謀面的姐妹一見面便是各懷心思,深不見底。
他長嘆一聲,看着面上皆是倔強的蕭寶兒,道:“寶兒,朕竟不知你會如此誤會了朕對你的好意。”
蕭寶兒脣微顫,怔怔看着龍越離。
“罷了,那是你的親生父親與母親,你無論如何都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出事。是朕對你抱的期望太大。”他慢慢地道。
蕭寶兒終於忍不住哽咽一聲,哭泣起來。
龍越離淡淡道:“你莫哭了。蕭蕭不會輕易出宮的。她的性子寧折不彎,看不到她想要的結果是不會退出的。而你,從今日起就好好在微茗宮中,不得擅自出宮半步。”他說着拄着手杖慢慢走出了她的寢殿。
蕭寶兒伸出手,哀哀道:“皇上饒了我的父王和母妃吧!他們若真的犯了天大罪過,只是因爲他們的心一時被污垢矇蔽。”
龍越離不回頭,唯有清冷的聲音隨着打開殿門的風吹入她的耳中,“他們是你的父母,卻也是朕的臣子。曾經有一位女子爲了朕的盛世江山傾盡一切,朕不容許任何人毀了她的心血……”
蕭寶兒怔怔看着他長衫一角在殿門一掠而過,終於消失不見……
……
侯府中,定武侯蕭定遠來回急急踱步,一旁的姚氏臉色如土。這兩天他們愁雲慘霧,根本沒了前些日子即將成爲皇親國戚喜氣洋洋的得意。
“侯爺,怎麼辦?如今派出的人回屬地,一定要把這鐵礦之事給遮掩得萬無一失才行啊!不然的話……不然的話……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啊!”姚氏顫顫地說道。這兩日她吃不下,睡不安穩,整整瘦了一大圈,連平日保養得宜的臉上也多了幾條皺紋。
“廢話!”蕭定遠暴怒道:“是誰讓你做主把唐小婉給杖殺的?還把蕭蕭賣到了*中。蕭蕭從小受盡府中人的欺辱,如今母親橫死,她一定豁出要報仇的!你看你做的好事!你!……”
姚氏向來是爭強好勝的性子,從前管理王府上下井井有條,恩威並施,堪稱大家貴婦的楷模,如今被丈夫一古腦責罵,早就掩面哭了起來。
她哭道:“都怪我不成?難道不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招惹了這下賤的*女子進府!”
蕭定遠見她只會哭叫叫罵,心中厭煩,冷冷道:“你再哭我們的命就沒了!爲今之計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尋個機會把蕭蕭那孽種……滅口了!”
姚氏的哭聲猛地停住,一聽這話連忙問道:“當真……?”
蕭定遠眼中綻出冷光,咬牙一字一頓地道:“自然是真的。侯府上下幾百條性命,本侯的前途,寶兒的前途可不能讓她毀了!”
他說完低頭在姚氏耳邊如此這般說了,姚氏心驚膽顫地點了點頭,兩人眼中皆有孤注一擲的狠絕,面目猙獰。
……
寂寂小院中,唐蕭蕭坐在樹下看着眼前飛過的花蝶。眼前陰影覆來,她擡了頭,冷冷瞧了一眼眼前的人,譏諷道:“怎麼?生怕我跑了不成?還要勞動皇上親自來看着我?”
龍越離坐在她身邊,淡淡道:“寶兒給你的衣服和令牌呢?”
唐蕭蕭冷笑一聲,轉身進了屋子拿了一個包袱丟在了他的懷中,道:“你拿到了,滿意了吧?那就滾吧!”
龍越離笑了笑,道:“你該不會真的真麼蠢以爲你憑着這些東西就可以逃出皇宮了嗎?”
唐蕭蕭笑意不改,一字一頓地道:“我唐蕭蕭自從決定進宮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活着走出皇宮。”
龍越離微眯眼看着她眼底深重的戾氣,淡淡道:“報仇真的這麼重要嗎?”
唐蕭蕭反問:“皇上以爲呢?我孃親與我相依爲命,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還有姐姐,寶兒。”龍越離糾正:“她對你也算是不錯。”
唐蕭蕭冷笑一聲:“是她蠢,相信了我!可如今她也被牽扯進來了,她一輩子恐怕再也成不了你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