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臺山,道觀。
楚媚執筆寫下祝願,拿起兩個錦囊。一個是替鍾離澈給拓跋宏,另外一個,則是她寫給鍾離澈的。
跪在神像面前,楚媚手握着兩個福袋,檀香繚繞。
鍾離澈,我來了,雲臺山,你每年都會來的地方。雲臺山的景緻確實清幽,從現在開始,我會義無反顧走向鮮血淋漓那條路。
挑起天下紛亂,絕殺陌鈺,也許會傾覆你的大梁。
然,你用一生復國,卻用最後三年,陪我佈置復仇,置大梁基業不顧,我謝你。
若你在天有靈,無需庇佑我,護莫邪一世平安。於願足矣。
楚媚起身,走到後院的祈福樹。上面沉甸甸掛着許多福袋,比起一般香火鼎盛的寺廟遠遠不及,但看起來很多都是成年累月積攢而成,像是一個有故事的祈福樹。
青雲道長看見楚媚說道,“那位公子,今年卻是沒來了。”
“他不能再來了。從今以後,但願我還能每年都來。”楚媚望着祈福樹,眉目裡一抹悵然。只要她還活着的一年,她就一定會來。
青雲道長說道,“去年看見公子的時候,便見公子身染沉珂,沒料想竟成了訣別,可嘆。公子每年都來,還要親自下廚做福餅。”
“是。他從雲臺山帶回來的福餅,好像比別的地方,更有味道一些。”
從廊檐走來的拓跋諶和洛九夜,聽見楚媚和青雲道長的對話,本來對她的身份還有些疑慮,這下也暫時熄下了。
看來對方真的只是一個尋常婦人,她家的男人每年都來雲臺山,今年故去了,於是他們孤兒寡母千里迢迢而來。
因爲這幾句寒暄,倒是爲楚媚他們的身份打了一層掩護。
楚媚站在樹下,將福袋繫上,青絲垂落,雖然面容平凡,但是這身段,卻透着一股莫名的妖嬈。
拓跋諶走到她旁邊,同樣系福袋。
兩人比肩而立,誰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契的連繫福袋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微風輕拂,撩起衣袍,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和諧。
洛九夜站在一邊,不由暗想,怎麼自己看着主上和這個婦人站在一起,竟然會覺得莫名很登對,這要是讓主上知道,肯定得一掌拍飛。
楚媚沒有理拓跋諶,繫上福袋,青雲道長說道,“福餅已爲夫人準備妥當。這邊請。”
“謝道長。”楚媚微微頷首回禮,隨着青雲道長走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和拓跋諶說一句話。
等到了廂房,幾盤精緻的福餅擺着,楚媚掃視了一圈,黛眉輕挑,“雲雀,莫邪呢?”
……
莫邪揣着一個福袋走到祈福樹前,正看見拓跋諶站在樹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中多了一絲追憶。
小傢伙還記得芍藥說拓跋諶是一個壞人呢,本來剛開始看見他的時候好感滿滿,現在倒是也不想理他了。
自顧自走到樹下,看着高高的樹枝,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福袋,小嘴扁了扁。
飛起來停在空中不動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他還不太會。
不過……哎,誰讓自己個矮呢。
小傢伙足尖一點飛上去,停在半空中,小手將福袋繫上,還沒系完身子一晃差點掉下來,還好拓跋諶眼疾手快,將他接住。
“我來。”拓跋諶望向他,狹長的眼眸裡渲染些許暖色。
對着這個小糰子,他比對任何人都有更多的寬容。
莫邪卻不買賬,你可是欺負了我孃親的壞人,哼!
“不要,道長說福袋得自己系纔有誠意。”莫邪傲嬌的扭頭,揚起下巴。
洛九夜看的啼笑皆非。這還是第一個敢這麼對咱們北宸帝說話的人吧?不……當年還有那位。
除了楚媚,再也沒有人敢在拓跋諶面前這麼放肆了。
這是第二個。
拓跋諶一把提起莫邪,小糰子猝不及防驚呼一聲,“喂,你幹啥,別摔我啊!壞人!”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莫邪已經穩穩當當坐在拓跋諶的左肩。
他本就身形碩長,現在莫邪坐在他的肩頭,能摸到最高的樹枝了。
“現在可以了。”拓跋諶望向莫邪,狹長的眼眸深邃而漂亮。
莫邪眨巴眼看了看拓跋諶,咦,爹爹這麼好,不像壞人啊。
樂滋滋把福袋繫上,莫邪還特意系慢了一點,他從來沒有坐過爹爹的肩膀上呢。
得好好感受一下這是什麼感覺。
和孃親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莫邪磨磨蹭蹭系福袋,拓跋諶倒是隻寵溺的任由着他,洛九夜已經看得目瞪口呆。
咱們主上,怎麼自從遇上這對母子就變得不正常了。太不正常了。
開天闢地啊,竟然有小糰子坐在了主上的肩膀上。
等系完之後從拓跋諶肩膀上跳下來,莫邪還有點戀戀不捨。雖然芍藥姐姐說爹爹是個壞人,可是……
莫邪使勁兒盯着拓跋諶看,我還是好好考察一下吧。
“大哥哥,我孃親那裡有很好吃的福餅,咱們一起去。”莫邪抓着拓跋諶的手,聲音稚嫩而清脆,“你幫我掛福袋,我請你吃福餅。孃親說這叫禮尚往來。”
拓跋諶正要拒絕,但是看見這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竟然不忍拒絕。
“好。”
莫邪歡呼一聲,牽着拓跋諶走了。
身後的洛九夜搖晃着羽扇,這次是真的哭笑不得了。不是吧,主上,您就被小糰子一句話就帶走了?
咱們來雲臺山只是繞路特意來一趟,可還有正事要辦,不能耗在這對母子身上。
看見拓跋諶和莫邪一起過來,還手牽着手,楚媚的黛眉一簇,但是在他面前也沒說什麼。
“孃親,剛纔大哥哥幫我掛福袋了,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所以我請大哥哥吃福餅!”莫邪揚聲說道,心裡卻在默默想,大哥哥是什麼鬼啊,這是我親爹。
楚媚聽見這個稱呼,臉色都爽了幾分,揚起一抹笑,“原來是這樣。謝謝小兄弟,快請坐。莫邪,還不快謝謝你大哥哥。”
拓跋諶和洛九夜都很奇怪,爲什麼這個婦人看起來很不待見他們,但是現在又變得很和善?
其實,是因爲大哥哥這個稱呼,讓楚媚暗爽。
“謝謝大哥哥。”莫邪拿起一塊福餅,笑眯眯遞給拓跋諶。
拓跋諶接過,沉聲說道,“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莫邪,我很喜歡。”
“呵呵,這位小兄弟,我兒子還太小,暫時不考慮婚娶的事情哦。”楚媚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父子倆同時一臉黑線。婚娶……還真敢說。
“就算定親,我家莫邪也喜歡小姑娘。”楚媚又補上一刀,“再不濟,也不能年歲相差太多。”
莫邪無奈看了自家親孃一眼,拓跋諶的臉都黑成鍋底了。
正在此時,雲雀走進來說道,“夫人,六姑娘來了。”
楚媚擡眼看了拓跋諶一眼,脣線微微勾起,“讓她進來。”
“既然有客人,那我們就先走了。”洛九夜立即說道。
不過小糰子還一手攥着拓跋諶,一手拿着福餅吃的不亦樂乎。
“九爺莫客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過是一位故友,我們約在雲臺山相見而已。”楚媚款款笑道。
正在此時,一個白衣女子隨着雲雀走了進來。她一身白裙,戴着面紗,身段窈窕,一雙漂亮的眼睛像是藏着很多過往和故事。
“小溪見過夫人。”白衣女子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人,只是望着楚媚,福身一拜。
楚媚說道,“你倒是來的早。雲臺山的福餅不錯,聽說這裡很靈驗,掛個福袋正好。這裡清幽,倒是能多住幾日。”
“小溪不信神佛,也不信菩薩,只信夫人。”白衣女子的聲音猶如枯井無波。
楚媚望着她,微微頷首,轉頭望向莫邪,“莫邪,和大哥哥告別。咱們走了。”
“啊,這麼快……”莫邪還有些依依不捨,但是也知道自家孃親說一不二,眼巴巴看着拓跋諶,“大哥哥,再見。”
芍藥快步走進來,“夫人,大鬍子已經把馬車備好了。”
“嗯,走吧。”
白衣女子出現,這一對母子瞬間就跟着走了。
廂房裡洛九夜眉峰微皺,“主上,那個大鬍子就是近年來中原新起的胡商林凡。傳聞他背後有西域王族的背景,但是在這個女子面前,卻好像只是一個下人。難道這個女子,是西域那邊的人?但是單看那氣度,倒像是我們中原女子。”
三年前,韓羽影出走西域,尋找回生草。
一年以後,終於平安返回。同時百年前就隔絕了的西域之路,因而重新打開。穿過沙漠之後,就是西域諸國。
不過西域也影響不了中原,因爲中間隔着沙漠,現在勉強只能通商,不可能發生戰爭,隔着沙漠,兩邊派兵經過沙漠就得先死一半。所以西域也不得中原三國重視,倒是他們仰慕中原富庶,經常有人跑到中原定居。
專門往返西域和中原之間的商人,被稱爲胡商。
雖然西域之路打通,但是每年死於沙漠的人依舊不計其數,能夠靠胡商起家,算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了。
“和計劃無關的人,不必牽涉進來。”拓跋諶淡淡說道。
洛九夜淺笑,“主上說的是。清光城那邊已經安排妥當,預計再過三天,就是和親隊伍經過清光城的時候。”
“下山。”拓跋諶望着旁邊空了的座位,剛纔小糰子就拉着他的手坐在這裡。
不知道爲什麼有種奇怪的感覺。
“是。”洛九夜躬身。
從雲臺山到清光城,正好是兩日行程,等到了清光城,正好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