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蕭氏茶坊,二樓包廂。
蕭家是江南大商,生意遍佈各行各業,以蕭氏爲名的茶坊、布行、米行、客棧、青樓不計其數。蕭家在整個新晉王朝的財力,也可以排進前五。
蕭家是百年商戶,蕭家子弟自然不少。而如今蕭家這一代最出衆的便是排行第六的蕭煜蕭六爺。其卓越的經商天賦,每年爲蕭家拿下數百萬白銀的收入,隱隱成爲蕭家的代言人。只不過越是大家族競爭越激烈,蕭家還有其他子弟,蕭老爺子身體健碩,沒定下最終的繼承人。
蕭煜如今不過二十歲出頭,生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性格豪爽,出手闊綽,不知惹的多少千金小姐喜歡,但是這位蕭六爺生平只愛做一件事,那就是賺錢。
“冀州宜州兩地的糧價暴跌,朱氏米行不知從哪裡收購了大量的糧食,以低價出售,大戶和百姓甚至一些糧商都大肆哄搶,我們蕭氏米行的糧店已經有一個月沒開張。”蕭煜皺着眉頭,英俊的臉上浮現一抹凝重,“之前只以爲朱氏米行做一票就會收手,畢竟長期低價傾銷只虧不賺,但是現在看來目前的狀況還不知道要維持多久。”
拓跋諶一襲玄色墨衣,銀白色的絲線勾勒出精緻的花紋,隱隱有銀光流動。上好的錦繡裡摻雜千年冰蠶的蠶絲,即便是大熱天也冰涼,價值千金,低調的奢華。
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鋒利的眉毛下桀驁的眼眸泛着幽冷的光芒。
“如今正是水稻種植的季節,若是秋後,家家戶戶都有餘糧也不打緊。但是現在正是春耕過後,過了一個冬天,農戶家裡也沒多少糧食,都需要買糧吃。還有那些大戶,就算是多買一些糧食積壓他們也樂意,更不要說那些投機取巧的糧商。這麼一個低價進糧的機會,誰都不會錯過。朱氏商行也真的是奇了,他們把糧食賣這麼便宜,足足比原價少了三成啊,這麼賣根本就不賺錢。”蕭煜臉色難看。
拓跋諶脣角微微勾起,慢條斯理道,“據我所知,你並不負責你們蕭家米行這一塊。這麼着急上火,你老爺子扔了什麼骨頭出來?”
“是,香噴噴的骨頭。”拓跋諶的形容讓蕭煜苦笑一聲,“老爺子說了,誰能解決冀州宜州米價的事情,就把我們蕭氏米行這一塊都交給他負責。你也知道我們家競爭激烈,我雖然掌控了不少生意,但是蕭家最重要的兩個項目,糧食和布匹,一直都是老爺子親自負責。這一次估計也是要考驗考驗我跟那些兄弟們的能力。只不過還真是塊難啃的骨頭,他們幾個拿了些降價的方案出來,被老爺子罵的狗血淋頭,都不願意接這個任務。”
“我也仔細調查過朱氏商行在哪裡收購糧食,但是查不出源頭。反正他們就是有糧,又以低價出售。我去宜州待了十天,仔細查看了他們的糧食,不是陳糧,糧食看起來不是從一個地方收上來的,但是品質都還不錯。又查看他們的糧倉,滿滿的十幾倉。很多州城的糧商都守着冀州宜州兩地等着收糧,他們家糧店從早到晚都是排隊買糧的人。你是不知道,那場面真的恐怖。”蕭煜無奈,“這不是實在沒辦法了,找你支個招。能不能拿下糧行這塊骨頭,就看這次了。”
拓跋諶沉默不語。他明面上和蕭煜只是點頭之交,但其實蕭煜是他的錢袋子。每年通過蕭煜,源源不斷的銀子流入北宸王府。他扶持蕭煜坐上蕭家之主的位置,蕭煜爲他鞍前馬後。
“今春朝廷三十六個區的賦稅,其中有一半遭劫,明面上只有四五個戶部主事丟了賦稅,但是真正丟失賦稅的多達十幾個人。”拓跋諶脣邊勾起一抹冷冽。
蕭煜頓時明白了,恍然大悟,“那些手頭上有錢的主事都用自己的積蓄填補了賦稅,假說沒有弄丟,以免朝廷降罪。所以朝廷看似只丟了四五處賦稅,然則多達十幾處。這些賦稅其中只有少部分是白銀,更多都是去年秋收的糧食。王爺的意思是朱氏商行這批糧食,其實是朝廷的賦稅?那就難怪他們以如此的價格出手,無本的買賣,怎麼賣都是賺。”
“低價傾銷可以將糧食最快的速度變成白銀,然後再用這些白銀去做他們要做的事情。”拓跋諶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冷笑道,“有幾分意思。”
蕭煜道,“糧食來歷非常隱秘,看來背後那些人和朱氏商行已經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合作,但是我們追查不到朱氏商行背後的人是誰。”
“不必查,他既然喜歡躲,就讓他躲着。他以朱氏米行出手,那就剁了這隻手。”拓跋諶冷酷道,眼中眸光鋒利,“明日,我和你同去宜州。”
宜州距離京城不過三天的距離,是一座水陸運輸非常便利的巨大州府。
蕭煜一聽拓跋諶這麼說,心就放了一半。王爺既然如此說,那就是已經有了對付他們的辦法。
“好的,屬下這就去安排。”蕭煜恭敬道。他知道北宸王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去宜州,畢竟明面上他倆可沒什麼關係,還需安排一個妥帖的身份。
……
此時的楚媚也出了北宸王府,徑直來到一座名爲“綰青絲”的閣樓。
綰青絲在長安名頭不小,裡面個個都是心靈手巧的巧娘,擅妝容梳頭,所以叫做綰青絲。每天都有不少官宦小姐光顧,就是一些貴女也常請了這裡的巧娘去府上梳頭,更不要說長安幾大青樓的姑娘都少不要來。
而且據說這綰青絲跟宮裡的尚儀局搭上了關係,老闆娘晚娘還曾經去過給宮裡的貴人梳頭。長安最流行什麼髮髻什麼妝容什麼樣式的衣裙什麼款式的釵飾,來綰青絲就知道了。
楚媚走進綰青絲的大門,裡面有不少姑娘正在幾個畫像上挑選自己要的髮髻樣式,一個奴婢立即迎了上來道,“姑娘可是要梳頭?”
“我要見你們老闆娘。”楚媚淡淡說道。
那婢女爲難道,“老闆娘正在給陳妃娘娘梳頭,這怕是……”
楚媚將手中的一個玉戒指遞給那婢女,“幫我給你們老闆。”
那婢女接了玉戒指,不一會兒就將楚媚請進了二樓包間。關了門,裡面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恭敬的福身道,“晚娘見過尊者大人。”
說着,恭敬將那玉戒指還給楚媚。
楚媚隨手戴上,坐在凳子上,那名爲晚娘的女子立即殷勤道,“尊者大人降臨,不知有何吩咐?”
“我要荊南賦稅丟失的消息,所有有關的消息,全部要,立刻要。”楚媚淺笑着道,“麻煩晚娘了。”
這裡是公子的一處情報勢力,整個新晉王朝像綰青絲這樣的地方很多。也許是一座客棧,也許是一間青樓,甚至也許只是路邊一個燒餅攤子,或者是城門口乞討的乞丐。
在長安天子腳下自然是慎之又慎,想要能打聽消息最好的是青樓,但是長安哪處銷金窟不被朝廷盯着,就算是有錢你也不敢開。最後就開了這綰青絲,給那些夫人小姐梳頭,要知道女人是最容易傳小道消息的,平時來梳頭幾個夫人隨口談話的內容,就被巧娘們暗自記下來,慢慢構成一張看不見的隱形情報網。
而且各地的情報是互通的。楚媚現在沒辦法去荊南,實在是太遠了,但是藉助綰青絲就可以儘快掌握荊南區域的消息。在王府看的那些資料實在是太簡陋了,根本沒辦法瞭解實況。
眼前的晚娘就是長安情報網的負責人。有着一張並不太出衆的臉,但是給人很舒服的感覺,如沐春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是能夠被公子派來長安這麼危險的地方,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楚媚對於這樣的人自然不吝嗇自己的好感。
“尊者大人太客氣了。”看着楚媚的笑容,晚娘受寵若驚。這枚戒指,代表眼前這個人是除了公子以外職位最高的人,初次相見,她賠着十二萬分的小心,沒想到這位尊者竟然如此和藹。
“尊者大人請先喝茶,屬下這就去調資料,請稍等片刻。”雖然楚媚看起來和善,但是晚娘可不敢怠慢,連忙下去準備。
就在楚媚等資料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幾個婢女攔着一個人,但是那人跋扈的往裡衝。
“是什麼人竟然能排在本宮的面前!你這綰青絲是不想開了!”那女子尖叫道,聲音很熟悉,楚媚正在腦海中搜尋聲音的主人,包間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青絲散亂的陳嬌瑩雙手叉腰,怒氣沖天,“到底是誰點了晚娘!”
下一瞬,四目相對,陳嬌瑩看見了坐在凳子上喝茶的楚媚。她依舊是一襲白底藍紋薔薇長裙,那令人驚豔的妖嬈臉上笑容淺淡,正端着一杯茶,姿態優雅。
兩相對比起來,一個像是罵街潑婦,另一個纔像是端莊的閨秀。
“楚媚!又是你!你是北宸王妃了不起啊!就算你是王妃,也是我先來的。憑什麼你就強點了晚娘,故意跟我作對。”陳嬌瑩怒道。過了大半個月,她又恢復了之前的囂張氣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次是在楚媚面前吃了個虧纔不得已低頭,她可從不覺得這個所謂的北宸王妃就能壓自己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