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總是在乎他

爲什麼總是在乎他

他望了我一眼,失笑說:“放了他們?他們會感激你嗎?你越來越菩薩心腸了。”

“你對付的是封叔。”

“這些人是封驥的人。”

“你會拿他們怎麼辦?”

“到時你會知道的。”

司鴻宸漠然含笑,手指託着下頜,三九寒冰似的眼眸露出層層戾氣。我不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不願去猜想。他的陰狠我領教過,既生氣又已經麻木,麻木到了骨子裡。

“封叔的勢力遍佈全國,你想趕盡殺絕,除非國人都死光了!”

“韓宜笑,我不喜歡你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人生本是博弈,如若瞻前顧後、首鼠兩端,反而沒有贏的機會!”司鴻宸臉色一沉,不客氣道。

我轉頭不理會他,撩起裙襬就往堂外走。他的聲音從後面跟過來,“你去哪兒?”

“我去後院走走。”我心裡不爽,淡淡地回答。

司鴻宸並未追過來。我獨自沿着迂廊,穿過月洞門,過了花園,這纔到了我和封逸謙住過的院子。

院子寂靜如死,陽光把院內景緻鋪撒成金色,一樹杏花正豔。地上飄滿了碎葉,露水沾溼的門旁苔蘚叢生。房門緊閉,鎖住的門栓佈滿了蜘蛛網。從隔了木欄的漏窗往裡張望,室內的傢什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塵,要不是那張蓮花喜牀,彷彿在看一個虛擬的幻象,空寂,渺茫。

竟是良久的悵惘。

“阿謙,你到底存在過的,是嗎?”我喃喃自語,心裡忽覺一陣微痛。

恍惚裡,封逸謙無聲地凝望着我,帶着一種天荒地老、磐石無轉移的神色。他輕輕地說着什麼,然後長袖飄動,眨眼間消失無蹤。

我緩步離開了這裡。

陽光照得我一時迷了眼,我仍在青石路上走着,無意間擡起頭,發現前面就是封叔的院子。

我從未去過封叔的房間。他是封家大院的最高決策者,每次的行動計謀,都是從這個房間開始,經過封澤等人,秘密地逐級傳遞下去。

房間裡的桌椅東倒西歪,地上七零八落地散了些陶罐碎片。這裡想是經過一場洗劫,那些值錢的東西都被搜走了。我在裡面走了一圈,面對滿目狼藉,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

正想離開,角落處一小包東西吸引了我的眼球。那是用一小塊碎布包着的,布料不起眼甚至褪色,所以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我一眼認出,晏老頭家就是用這種布料包裹易碎的小玉器。

我拾起來打開,裡面包着兩枚跟我的一模一樣的玉珠。

那一定是晏老頭給我定做的玉珠。總共三枚,一枚被我嚥下,另外兩枚被封逸謙收去。封逸謙用假玉珠從封叔那裡換來真的。那時封叔只是用玉珠脅迫我,並不知道已經被封逸謙偷樑換柱了。

想到封逸謙冒着危險爲我做了這些事,我不免又是一陣酸楚。

留着做個紀念吧。

我小心地重新包好,收進衣兜。

到了廳堂外,封家的那些人一個都不見,連司鴻宸也不見人影。我左顧右盼,問守院的侍衛,“裕王呢?”

“裕王去了大會場。”

聞言,我心裡一驚,不由自主地跑出了封家大院。

從大會場的方向傳來一陣陣的鳴鼓聲,聲音愈來愈緊,愈來愈激昂。我跑得腳步凌亂,額角打下了一層重汗。

剛纔還空蕩蕩的大會場,此時周圍黑鴉般站滿了人。鼓聲吆喝聲大作,人們滿臉驚恐之狀,我撥開人羣衝向高臺,鼓聲恰在這時停了。

高臺上屍橫滿地,紅衣大漢依然雄赳赳地站着,手中的闊刀染滿了鮮血,那鮮紅的顏色順着刀刃流淌,滴滴往下墜落。封夫人垂頭歪在木架旁,染血的寬袍在風中飄搖。

而司鴻宸只是負手站在高處,他冷眼看着,臉上波瀾不驚。唯有看見我突然出現,才訝了訝。

有什麼滾熱的東西從胃裡翻騰出來,我嘔吐出聲。司鴻宸走下來想攙扶,我一把將他推開,聲音抖得厲害,“你是個劊子手!你還是把他們殺了!”

司鴻宸沉聲道:“我說過,我要讓全儷城的人知道,我裕王來了!這些人只是祭品,此次祭祀大禮,我保證過,一定要高調、熱鬧!”

“你要殺一儆百嗎?”我眼淚都出來了。

“韓宜笑,你要理解。”他不耐地說道。

“我理解不了!”我大吼,眼淚開始飛濺,“你要殺貪官污吏,我沒意見。可是那些女人,她們手無寸鐵,沒有傷害過誰,你還要殺她們!你太冷血了!”

他面色一凝,低吼道:“韓宜笑,我是你的男人!”

“你不是!封逸謙纔是我的男人!我的男人溫柔多情,從不濫殺無辜!你連他一個手指頭都不如!”我哭得神智混亂,嘴裡亂罵道。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我的臉上。

我停止了哭泣,睜大眼睛定住司鴻宸。司鴻宸也是滿臉怒意,朝我咬牙切齒道:“全儷城的人都看着呢!你這個女人,只會哇哇亂叫,鬧笑話!好啊,你拿我跟死人比對不對?你滾!有本事跟死人過日子去!”

眼前火星亂濺,我忍住。腦子裡最先一個念頭:離開這裡。

我恨恨地一揮袖,轉身衝出人羣。

從認識他起,就知道他殺人。他殺過無數的人,我無數次的見過,每一次都是心驚肉跳,常態頓失。

他殺他的人,我爲什麼總是這麼在乎?

確實,他沒有封逸謙的善良。封逸謙是君子,司鴻宸是魔鬼,幹嗎將兩者互相比較?

真沒志氣,韓宜笑!

我只吩咐一名趕車的護衛,送我回去皇城。馬車出城門後,心裡的憤怒還未平息。

車後馬蹄聲細碎,一路漸近,司鴻宸的呼聲在身後響起,“韓宜笑,給我停下!”

車伕回頭見是裕王追來了,有些猶豫,我兇狠地指揮道:“不許停!快點!”

說話間,司鴻宸的馬兒已經趕在了前面。車伕哪敢違抗,乖乖地停止了行駛。

司鴻宸下馬,一掀車簾,半是命令道:“下來。”

我扭過頭不理他。

他似乎嘆了口氣,挫身上了馬車。我措不及防,一時躲閃不住,他展開雙臂將我整個人裹在懷裡。

“打你是我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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