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府衙。
祁睿負手站在院內,面色沉靜,目光悠遠地遙望着平靜如深海一般的星空,心裡驚濤駭浪地翻騰着,再過四天,他就要回京城了,再過十多天,他就要成婚了。黑白交替變化很快,到京後,也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心裡期待的很……
清風急匆匆地跑進府衙,就見自家主子仰望天空,嘴角輕彎,對着黑漆漆的天空傻笑,他慢下腳步,站在離祁睿一步遠地位置停下,大聲地道,“王爺,錢大人和魏大人已經準備妥當。”
祁睿被他的喊叫聲嚇了一大跳,心裡還咯噔了一下,他臉上的笑容瞬間便消失不見,低下頭轉臉看他的時候,清雋的臉上一臉的陰鬱,“本王還沒耳背,小點聲也能聽見。”
“屬下知罪了。”清風咧嘴對他嘿嘿的一頓傻笑。
祁睿瞧着他呆頭愣腦的傻樣,冷眼瞥了他一眼,問道,“唐真遠扣起來了嗎?”
“扣起來了。”清風點頭。
“嗯。”祁睿微微哼了一聲,“去盯着那邊吧,讓本王清淨一會兒,有什麼消息隨時回來報告。”
“是。”清風應下,見祁睿冷眼瞪着他,輕笑一聲道,“屬下告退。”
清風離開衙門,便去了之前存放官銀的小院,這裡除了錢光敏帶領的十多個官差,還有副總督魏冠庭帶來的二百個士兵,全都埋伏在院內院外,爲了將黑風寨主力一舉殲滅。
“清護衛,王爺可有何指示?”魏冠庭見清風來了,連忙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
“哦,王爺對這次一舉殲滅黑風寨勢在必得,倒沒說別的,只是說完事後要論功行賞,魏大人出力不少,升官指日可待。”清風當然不敢去給人畫餅,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爲他聽到王爺和魏冠庭的談話,現在只不過是爲了讓魏冠庭更盡力而爲罷了。
“微臣一定會竭盡全力,不讓王爺失望。”魏冠庭臉上的喜色一覽無餘,語調輕快,在唐真遠手下受了那麼多年的窩囊氣,這一次終於有出頭之日了。
“屬下提前恭喜魏大人了。”清風笑着說道。
“多謝。”魏冠庭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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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來越黑,伸手不見五指,寂靜的很,落根針彷彿都能聽見。
二百多號人全都躲在院內院外的黑漆漆的牆邊牆角邊,一動不動,靜靜地盯着唯一的那個小門。
“已經四更天了,他們會不會不來了?”錢光敏的熱情已經消失殆盡,說話也變得沒有底氣。
“再等會。”魏冠庭低聲以兩個人的聲音耳語說,“我們將官銀藏在此處的消息已經透漏了出去,這三天來我們日日守在這裡,他們一點動靜都沒有,明日就是官方發放官銀的日子,如果他們還想要官銀,不可能不行動。後半夜是人最疲累,意志和行動最薄弱的時候,他們要行動,挑這個時間最好,讓兄弟們都醒醒神,打起精神來。”
“下官領命。”錢光敏道,然後躡手躡腳地去鼓舞各個兄弟。
一羣人睜着眼睛又緊緊地盯着那個門一炷香的功夫,上下眼皮正打架的時候,突然聽到細微的動靜,一個激靈便醒了。
錢光敏就伸手去搖魏冠庭,魏冠庭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有人來了。”錢光敏低聲對魏冠庭道。
魏冠庭渾身的血液又重新涌動起來,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門栓在大家的眼前一點點被刀片移開,門一開,就立刻竄進兩個黑衣人,他們先機警地在院裡溜了一眼,然後一個黑衣人迅速地跑近存放官銀的屋子,推開門,看見數十個封存完整的箱子,立刻直奔到一個離自己最近的箱子,扯開封條,一箱子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呈現在自己眼前,他眼都花了,然後捧着一把銀子,跑到外面對同伴說,“裡面全是銀子,我們發財了。”
“我去招呼老大。”那同伴摸了摸他手中的銀子,高興地說道,然後就迅速地跑了。
不多一會兒,便一下子涌進來五十多號人,第一個探進屋子捧着銀子的人立刻迎出來,“老大,有十幾箱銀子,屬下都看過了,全是銀子,沒問題。”
“好。”爲首的男人哈哈地笑道,“趕緊搬回去。”
“是。”手下的一羣人知道是搬銀子,個個都興奮的很,便往屋裡靠近。
魏冠庭大聲地喊道,“兄弟們上。”
一個個蓄勢待發的士兵一窩而上,將小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們已經被全包圍了,不要再做無畏的掙扎,繳械投降吧。”魏冠庭對驚慌失措的黑風寨的草寇道。
“廢話少說。”一個男人冷聲喝道。
錢光敏連忙吩咐人掌燈,原本黑漆漆地小院,立刻亮如白晝。
黑風寨的五十多號人見院裡黑漆漆穿着鎧甲的士兵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腿腳發軟,他們不怕衙門的官差,但是對於殺人如麻的士兵卻害怕的很。
“老大,怎麼辦?”一個小弟害怕地看着黑風寨的大當家陳光啓。
“怕什麼,他們就這些人,別忘了我們有三百多個人呢,只要外面的兄弟過來,我們就得救了。”陳光啓冷聲地說,“兄弟們,別害怕。只要打出去,我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魏冠庭冷笑道,“那看看你們有這個本事嗎?”
他一個手勢下去,便有士兵跑出了院子,片刻後便有打殺聲傳來,院子裡的草寇眼神飄忽,驚恐萬分地看着門口。
“投降吧,不要再做無畏的掙扎了。現在繳械投降,也許王爺還能饒你們一條命,再反抗下去,你們都要死。”魏冠庭臉上有着勢在必得的笑容。
除了陳光啓外,其他的草寇都動搖了。不一會兒,外面傳來紛亂的腳步聲,身穿鎧甲的官兵面色端肅
地出現在衆人面前,手中的長刀還在不斷地滴着血,“黑風寨的二當家陳曉峰已誅殺,人頭在此,其餘草寇餘孽一百零五人都已生擒。”
說着,他便揚起手中那個血淋淋的人頭,院裡的草寇都嚇得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了地上。
“本大王死也不投降。”陳光啓見自家二弟的頭顱,雙眼赤紅,惡狠狠地看着魏冠庭,握緊手中的佩刀,朝他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只是,刀起刀落,最後躺在地上的人是他。
“將人全都綁了,我們回去慶功。”魏冠庭收回插在陳光啓胸口上的長劍,聲音高昂。
“是。”衆人應下,一窩蜂而上,將人都綁了起來。
魏冠庭帶着勝利的微笑,直接去了衙門,找祁睿了,他當然是爲了討好祁睿,在他面前露臉,將來升職加薪,他能想到自己。
祁睿一直待在院子裡,此刻正在獨自一人喝茶下棋,見魏冠庭滿臉興奮,大步朝自己走來,劍眉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下官魏冠庭參見睿王。”魏冠庭對祁睿行跪拜禮。
祁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繼續下棋,“這個時辰過來,想必魏大人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本王了。”
“是,下官是有好消息。”魏冠庭討好地看着他,“黑風寨的大當家陳光啓和二當家陳曉峰已被誅殺,人頭在這裡,王爺請看。”
說着,他就將人頭放在地上,動手就去解抱着人頭的布……
“魏大人,本王睡眠本來就不好,這三更半夜的要是再看這血淋淋的東西,半年甭想安寢了。”祁睿出聲,打斷魏冠庭的動作,語氣清淡,不緊不慢地將棋子落下。
“是,是,是,是屬下思慮不周,這種血腥的事,還是少沾爲妙……”魏冠庭連忙將人頭背在自己身後,對着祁睿點頭哈腰。
“黑風寨的當家的是都被誅殺了,但黑風寨還在。魏大人,今日月光很亮,能照亮腳下的山路,魏大人要是現在上山,定能剷平黑風寨,本王回京,定寫個摺子遞到父皇案前,讓父皇好好地嘉獎一下魏大人。”祁睿說道。
“是,是,是。下官正有此意,就想着先告訴王爺,黑風寨的大當家和二當家已被誅殺,一百五十多個草寇被扣押,再前去黑風寨,掃平他們。”魏冠庭忙笑着道。
“那本王就等魏大人好消息了。”祁睿終於擡頭看了魏冠庭一眼,就這一眼,魏冠庭就激動的不行。
“那——下官還去辦事了。晚一些再來叨擾王爺。”魏冠庭對祁睿道。
“魏大人慢走。”祁睿和顏悅色地說道。
魏冠庭便向祁睿告辭,拎着兩個頭顱腳步不停地走了。
清風見魏冠庭急匆匆地走了,連忙跑進了院裡,自家的王爺,已經提了茶壺正準備往屋裡走。
“這個魏冠庭不中用。”祁睿聞着那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劍眉攏成了山。
“王爺是不打算用他了?”清風跟在他的身後,“魏冠庭雖然蠢了些,但屬下瞧着還算忠心,王爺不是長和屬下們說,聰不聰明倒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嗎?”
“他忠心,本王怎麼沒瞧出來。若是忠心,一早就收集好了唐真遠的罪證,在唐真遠那裡得不到好處,巴巴地遞到本王面前,過來討賞。他手腳不乾淨,本王這裡也有不少他的罪證,足以夠滅他九族的。這樣的人,不僅蠢,還奸詐,不是正派的人。給本王做事,這種唯利是從的小人,本王是斷斷不敢收的。”祁睿瞥了清風一眼,“黑風寨這件事後,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了,家人好生地安撫,多送些銀兩。”
“屬下明白。”清風點頭。
“血腥味太濃,薰死了,擾了本王的好興致。”祁睿已經踏進了屋子,清風還在外面豎着鼻子聞,是他鼻子不好使嗎,他怎麼沒有聞到。
“將地上的血跡擦乾淨,院子裡的血腥味散散。”祁睿清冷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透着些不耐煩。
“是。”清風應下,掏出火摺子,趴在地上仔細地找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