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琳微微抿脣,神色間便露出一些不愉,悶聲道,“我與母親早一個時辰進宮,本來便想先見她一面,哪裡知道,她……她只將二嬸傳了進去……”咬了咬牙,狠聲道,“終究不是一個爹孃!”
阮雲樂眸光微閃,卻抿脣不語。
園子裡衆人又遊玩一回,才聞園門那裡小太監尖亮的聲音喚道,“賢妃娘娘到!良妃娘娘到!”隨着喝聲,但見金玉輝映,環佩叮咚,一羣宮裝麗人珊珊而來。
衆人盡皆回身,向園子門口迎來,行到近前,齊齊拜倒,說道,“恭迎各位娘娘!”
“各位夫人、小姐免禮罷!”行在最前的陳賢妃含笑擡手。衆人齊齊應命,站起身來。但見在陳賢妃、鳳良妃身後,隨着宮中十幾位嬪妃,貴人秦翊、柳凡均在其內,可見衆妃是在陳賢妃那裡聚齊才進的園子。
陳賢妃笑道,“各位夫人、小姐不必拘謹,各自玩樂纔是!”說着向秦氏招手,笑道,“你我是兒女親家,等閒卻少見,夫人與本宮坐坐罷!”
秦氏頓時滿臉榮光,福身應命,側身候陳賢妃走過,堪堪的落後半步隨在身側,聞她問話,一句句答來。
李夫人隨在陳賢妃身後,瞧見阮雲歡,含笑向點頭,目光一轉,卻驚喚出聲,“這位是阮二小姐?”
陳賢妃聞她喚的突然,不由回過頭來,目光在衆小姐身上一轉,也是落在阮雲樂身上,不由停住,說道,“這數月不見,雲樂倒是長高不少!”
秦氏賠笑道,“她本就是長身量的年紀,娘娘又是半年未見,自然便覺着長了許多,實則也不過半頭!”
陳賢妃點了點頭,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但見那一身衣裝華麗雍榮,顯然是花了一番心思,便點頭道,“嗯,許是這衣賞陪襯,竟似長大了兩歲一般,人也越發俊了!”目光落在她玲瓏的身形上掃了一掃才移了開去。
另一側良妃娘娘正攜了魏蓓婷的手問,“進京可習慣?府宅可打理妥當?”聽到陳賢妃這話,不由掩脣笑起,說道,“姐姐,你自個兒家媳婦,便這般誇讚,也不怕我們笑話?”
陳賢妃被她一笑,也笑了出來,說道,“真是呢,我竟忘了這個!”說到此處,自然想起遠在東海的齊王淳于信來,嘆道,“老四那脾氣,像極了皇上,如今也不知道怎麼就和落日國槓上,人家要降,他偏不許,那許多小國聯手和他對上,他倒上書,定要讓人知道大鄴之威,皇上幾道召書喚他回京,偏偏不肯。皇上昨兒氣的掀了案子,偏偏又心疼兒子,轉臉兒便命人捎了滋補的藥去。”嘴裡雖是抱怨,但脣角含笑,眉目有光,分明帶着炫耀。
阮雲歡聞言,心裡不禁一澀,不由垂頭默思。他打了勝仗,分明可以回師,回帝京領功,可是如今變着法兒的不肯回來,自然是不知如何面對自己。可是……心底不禁暗歎,難道他能避過一世?
鳳良妃“嘖嘖”幾聲,捂了腮,說道,“聽聽,聽聽,姐姐得了個好兒子,竟這般眼氣我們,我們不和你玩兒了!”說着做勢轉身要走。
陳賢妃笑了起來,說道,“好似你沒有兒子一般,前日端王不知得了什麼好東西,巴巴的親自送進宮來,打量我們不知道?”
良妃聽她一提淳于順,也是笑了起來,說道,“這事都被姐姐打聽了去,可見成日惦着我們宮裡的東西!”
淳于信出征之時,阮雲樂正逢禁足,也不曾去送,如今聽陳賢妃以那樣的語氣提及自己的夫君,心中不禁傲然,豎着耳朵想再聽幾句,卻被良妃岔了話頭,心中不禁氣惱,私心以爲良妃嫉恨淳于信,才轉到端王淳于順身上。
阮雲歡聽着二人絆嘴取笑,心裡卻不禁暗暗佩服。這二人從年輕時便明爭暗鬥,鬥了這半輩子,在旁人面前竟然還能如此坦然相處,可見其心計、城府均是深不可測,也難怪均能在後宮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這裡剛在千秋亭裡落座,便聞園門那裡小太監回道,“三公主到!祥雲公主到!”
衆人伸長脖子望去,便見淳于心與席秋月一路說笑入了園子,向這裡行來。淳于心一襲淡紫宮裝,笑容明媚,席秋月卻因毀容不久,臉上還遮着一層面紗。
良妃遙遙望見,便嘆了口氣道,“祥雲公主也是天姿國色,較她姐姐還強幾分,如今倒是可惜了!”說着向秦大夫人瞧去一眼。
秦大夫人臉色一變,低下頭抿脣不語。
陳賢妃卻淡笑道,“也幸好秦二公子早早得知那昔久國王子心懷鬼胎,祥雲不曾嫁他,若不然,纔是生生毀了!”
鳳良妃點頭,說道,“往日也不曾留意,這位秦二公子倒不是池中之物!”轉向秦大夫人問道,“他已是武義將軍,這次立了大功,不知皇上賞了什麼?”
秦大夫人聽她們提及秦鵬,本來腰桿直了一些,但一聽此話,心裡又有些憤憤,躬身道,“不過是爲皇上效力,哪有次次都賞的!”
良妃點了點頭,見淳于心和席秋月已經進了亭子,便不再問。
淳于心和席秋月見幾位娘娘已經在座,忙着上前跪拜,淳于心笑道,“我說進了園子,大夥兒只瞪着眼睛瞧,原來是母妃和賢母妃早到!”
良妃含笑道,“哪裡是我們早到,分明是你們遲了,定是你躲懶,還拖着祥雲!”
淳于心不依,起身拉着她的袖子撒嬌,說道,“自從祥雲妹妹進宮,母妃竟疼她多一些,心兒不依!”
良妃被她扯的身子直晃,擺頭笑道,“你這猴兒模樣,又哪裡比得上祥雲端穩,莫說是我,便是你父皇也疼她多些!”
陳賢妃在一側瞧着,也學着她“嘖嘖”兩聲,說道,“瞧瞧,方纔還笑話本宮炫耀兒子,這會兒自個兒便炫耀起女兒來了,這讓我們沒有女兒的可如何是好?”說着轉過頭去望了望李夫人,目光一轉,不見湯氏,說道,“咦,那個成日盼女兒的侯爺夫人怎麼沒來?”
話音剛落,便聞園門那裡小太監的聲音回,“靖安侯夫人到!兩位將軍夫人到!”
鳳良妃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這可不來了?”坐直了身子向園門那裡張望,但見湯氏在前,大小蕭氏在後,正從園外進來。
陳賢妃笑道,“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轉向阮雲歡道,“你去迎迎你舅母和兩位嫂嫂罷!”
阮雲歡含笑點頭,出亭向三人迎去。
鳳良妃望着阮雲歡的背影,說道,“五殿下能得睿敏爲妃,當真是好福氣!”想到自己兒子雖然文武雙全,又有家世依託,卻偏偏少了一個這樣的女子爲內助,倒是當真的羨慕。
陳賢妃微微一笑,目光越過阮雲歡,落在湯氏身上,想到公孫家那一門虎將,便不禁微笑。耳畔聞鳳良妃“咦”的一聲,說道,“那是何人?”
陳賢妃一怔,順着她的目光瞧去,但見一個小美人兒,一襲水紅宮裝,頭上同色羽毛纏着裝點,說不出的嬌俏美豔,正款款步入園子,沿小路向這裡行來,不由微一皺眉,淡聲道,“那是老五前陣子納的妾,怎麼這會兒纔來?”
“沈家的女兒?”良妃挑了挑眉,說道,“聞說是五皇子已定的側妃,只等睿敏郡主大婚,便正式冊封!”
陳賢妃“嗯”的一聲,轉向秦氏道,“本是雲歡先指了婚,還不曾大婚便納妾,於理不合,我也說過,只是老五屋子裡沒人服侍,幾個丫頭也不中用,才點了頭,夫人莫要多心纔是!”
秦氏忙笑道,“五殿下也算有心,臣婦自然領會!”
阮雲樂卻是一臉的幸災樂禍,輕聲道,“怎麼沈家小姐竟比姐姐早些進宮,雲樂竟然不知!”
秦氏聞在兩位娘娘面前,各位妃嬪、貴人也不曾擅自開口,自己女兒卻這樣沒規沒矩,便不由心中一緊。好在偷悄兩位娘娘神色,似乎並沒有留意,才悄悄鬆了口氣。
說話間阮雲歡已將湯氏一行迎入亭來,湯氏當先向陳賢妃、鳳良妃行禮,笑道,“這幾日府裡事務繁雜一些,竟然來的遲了,還請兩位娘娘恕罪!”
陳賢妃伸手虛扶一把,笑道,“侯爺父子剛剛回來,侯爺夫人自然要多多照應!”接着又喚起大小蕭氏,向小蕭氏問道,“二公子可有信來?這可有些日子了!”
小蕭氏點頭,說道,“只聞說戰事甚緊,也沒空寫信,只是隔些日子,隨着軍報,捎些海上的東西來,一時是一隻比銅鑼還大的貝殼,一時是半隻血紅的珊瑚,上一回竟巴巴的送了一隻活着的海五星來,當真不知道放在何處!”
陳賢妃聽她說的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瞧瞧罷,今兒說是來賞花,卻是爭着炫耀呢,這裡又來了一個炫耀夫君的,看你們誰能相比?”
衆人聽着,都笑了起來。小蕭氏不知道前話,被笑的有些無措,說道,“是娘娘問起才說,怎麼成了炫耀?”說的衆人笑的越發大聲。
淳于心推着陳賢妃道,“賢母妃這話說的可違心,又有誰的夫君敢和父皇相比?”這話倒說到了頭,衆人只是含笑,卻再不敢接口。
這一會兒沈子涵也入了亭子,默默等衆人說笑了坐下,才上前給陳賢妃、鳳良妃行禮。陳賢妃見她行的竟是宮禮,儼然以五皇子的側妃自居,便不由皺了皺眉,說道,“起來罷,下回這等場面若是不能早來,便不用來了!”語氣雖不見嚴厲,但那措辭已是明顯的不滿。
沈子涵一怔,臉色頓時白了三分,低聲應道,“是!”委委屈屈的站起身來,又去給各宮嬪妃見禮。
行到阮雲歡身前,擡眸向她瞧了一眼,也規規矩矩行下禮去。阮雲歡見她只被陳賢妃一提,便知如何轉寰,倒也暗暗點頭,含笑道,“起來罷,你我姐妹,不必多禮!”
“謝謝姐姐!”沈子涵低應,見她並不俯身相扶,眼中便露出一抹怒色,只是目光向陳賢妃一掃,又恢復一向的乖巧,款款起身,垂手立在阮雲歡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