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依班站開,隔了片刻,端王淳于順的兩名侍衛也押着秦鵬入帳。秦鵬帳中跪倒,向皇帝見禮,皇帝眸光只是向他一掃,指着案上的細針,說道,“陸太醫,你方纔要用什麼藥,接着查罷!”
陸太醫領命,向身畔太監道,“煩公公帳外吩咐下官醫僮,將下官的藥箱拿進來!”
太監領命而去,隔了片刻,帶着醫僮入帳,將陸太醫的藥箱呈上。陸太醫自箱中取出一樣藥物,稍取一點白色粉末灑入方纔的水碗中,卻見白色粉沫很快變成淺淺的藍色,還散出一縷異香。
陸太醫細查片刻,微微點頭,帳中跪下,說道,“皇上,這針上有可令馬匹興奮的藥物。”
“可令馬匹興奮?”皇帝揚眉,問道,“不是受驚嗎?”
陸太醫搖頭,說道,“此藥沾在銀針上,再刺入馬體,馬兒若不奔跑,藥性便不會發作,可是若縱馬奔馳,馬兒血行加速,藥力揮發,會令馬兒越發興奮。”
秦鵬聞言,立時磕頭道,“皇上,昨夜確實如此,尋常馬兒縱然神駿,在微臣急催下,一柱香功夫必然慢了下來,哪知昨夜那些馬兒竟越跑越快,微臣使盡全力,竟然難以牽制!”說着雙手一翻,掌心向上,露出滿掌深深的血痕,觸目驚心。
衆人均不禁暗暗點頭。尋常一匹奔馬要想勒停,也屬不易,而昨夜,他是拼自己一人之力,約束十餘騎興奮中的奔馬,更非尋常人能夠辦到。
皇帝皺眉,說道,“還有這等藥物?”
陸太醫嘆道,“此藥民間常見,均是用在賭馬賽狗上,馬兒興奮,奔跑速度與耐力就會比往日要強出許多。”
皇帝凝眉思忖,說道,“昨夜是秦鵬一人表演控馬之術,施針之人,爲何要用此藥?”
端王淳于順微一沉吟,說道,“或者,是爲了謀害秦參將,或者……是爲了引起圍場上的混亂?”
衆人一聽,均是微微點頭。
昨夜,若不是秦鵬控馬之術精湛,拼全力將馬兒束縛在一處,那十幾匹下了藥的奔馬橫衝直撞起來,場上怕有不少人受傷。
正在此時,但聞御帳外腳步聲響,有小太監回道,“皇上,顯武大將軍求見!”
“傳!”皇帝喝令。
帳外聞命,但見帳簾挑起,公孫克當先進帳,於帳中跪下,說道,“皇上,已尋到秋水劍!”說着將手一擺,身後禁軍隨上,單膝跪下,雙手高舉,手中托盤上赫然放着一把劍身極薄,如一泓秋水般的寶劍,正是兩日前衆人所見過的秋水劍。
皇帝向秋水劍一望,但見劍身隱隱帶着一絲暗紅,不由將牙一咬,問道,“在何處尋獲?”
公孫克回道,“在秦四公子秦明的帳中!”
“什麼?”羣臣頓時轟然。立在齊王淳于信身後的建安侯秦義頓時變色。
皇帝臉色一變,問道,“秦明呢?”
公孫克回道,“秦明拒捕,已被微臣拿下,綁在帳外!”
“帶進來!”
旨意傳下,便有兩名禁軍將五花大綁的秦明推了進來。秦明衣衫凌亂,一臉憤怒,入帳內跪倒磕頭,大聲道,“皇上,請皇上爲臣做主!”
皇帝揚眉,說道,“做什麼主?”
秦明轉頭,向公孫克怒目而視,說道,“顯武大將軍無禮闖營拿人,臣等不服,與他爭競,他竟將臣捆綁,臣受此羞辱,心中不服,請皇上爲臣做主!”
公孫克身體挺直,淡道,“公孫克奉命尋找秋水劍,執有秋水劍之人,便是昨夜刺殺方立業的嫌犯,秦四公子拒捕,臣自然動手擒拿!”
秦明臉色微變,怒聲道,“臣不曾殺人!”
“你不曾殺人,秋水劍爲何在你的帳中?”皇帝淡問。
“這……”秦明一窒,搖頭道,“回稟皇上,今日一早母親不見了秦璐,吵嚷起來,臣聞迅之後也四處尋找,並不知秋水劍爲何在臣的帳中!”也就是說,旁人將秋水劍放入他的帳中栽贓。
端王淳于順冷哼一聲,說道,“建安侯府守衛森嚴,若說是旁人栽贓,衆目睽睽之下,又有何人能出入秦四公子的營帳?”
“不錯!”六皇子淳于堅點頭,說道,“除了秦府自己人,誰又能做到?”
“皇上!”從頭到尾,秦義始終默然不語,此時也終於忍耐不住,跨出一步,也掀袍跪倒,大聲道,“皇上,秦明自幼在平邯府長大,與方大公子素不相識,更加無怨無仇,爲何要置他於死地?而我建安侯府與方家同朝爲官,素有來往,並無仇怨,也斷斷沒有加害方大公子的道理。那秋水劍是孫女秦璐之物,如今秦璐下落不明,秦明是她的胞兄,又豈會陷害自個兒的親妹妹?”
皇帝點頭,目光向衆臣一掃,定在端王淳于順身上,問道,“端王,依你之見如何?”
淳于順上前跪倒,說道,“父皇,秦家與方家同朝爲官,尋常自然不會結怨。可是昨夜方立業挺劍擊殺安得利,安得利曾對着他大呼‘殺人滅口’,若當真如此,怕不是私怨那麼簡單!”
是啊,若是私下勾結,或者各爲其主,這暗殺滅口之事,便不是一個“同朝爲官”就能抹煞!
衆人聞言色變,不禁低聲竊議。自從方藝瓊立爲寧王側妃,這信陽方家便分明倒向了寧王。而秦家……衆人的目光,都是不約而同望向秦義。宮裡有一個秦翊,而與秦家有姻親的江夏王府又是端王一黨,如今秦家的外孫女兒阮雲樂又嫁五皇子爲妃,還當真瞧不出這隻老狐狸最後要幫的是誰!
皇帝挑眉,又再望向阮一鳴,說道,“阮相,依你之見呢?”
阮一鳴眼見此事牽扯上方、秦兩大家族,隱隱還帶上諸皇子之爭,稍一不慎,得罪了誰,他阮一鳴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摒息寧神縮在一旁,恨不能旁人都瞧不到他。
聞皇帝一喚,不由心底苦笑,忙出列跪倒,躊躇道,“皇上,昨夜安公公下藥之事,死無對證,而方大公子將他擊殺,若說是殺人滅口,也不過是安公公臨死之言,或者是攀污也未可知,說不定只是方大公子見他下藥,想要將他擒下查問罷了。”
只這麼幾句,便將“殺人滅口”四字定爲信口攀污,當真是四兩撥千斤啊!
老狐狸!
衆臣心中腹謗,卻大多點頭應道,“是啊!是啊!或者是那奴才眼見難逃,信口攀污!”
皇帝也是抽了抽脣角,卻又問道,“那,方立業被殺,又當何解?”你想四面逢源,朕非得讓你得罪一方。
阮一鳴磕頭,說道,“皇上,方纔齊王殿下已查驗清楚,方大公子是自殺身亡!”
“那方大公子爲何自殺?”皇帝緊追不放。
阮相爺額角出汗,說道,“或者方大公子另有隱情,也未可知!”
“是何隱情?”皇帝再問。
阮一鳴苦笑,俯首道,“皇上,微臣不過猜測,方大公子的隱情,微臣不得而知!”
“哦!只是猜測!”皇帝點頭,淡淡道,“難爲阮相!”
阮一鳴剛剛鬆了口氣,卻聞皇帝又再問道,“縱然方立業是自盡而死,那秋水劍一劍卻不是假的,依你之見,是秦明還是秦璐?”
阮一鳴一怔,不覺轉頭向秦明一望,說道,“皇上,依微臣之見,不是秦明!”
“爲何?”
“皇上請想,若秦明要殺方立業,營中並不缺兵刃,爲何要取一把衆人皆知的秋水劍?若是秋水劍是旁人之物也倒罷了,偏偏卻是自個兒的親妹妹,如此做爲,豈不是引火燒身?”
“嗯!”皇帝點頭,說道,“阮相之言有理!那依阮相之意,那使秋水劍刺殺方立業之人,是秦璐本人?”
“皇上!”阮一鳴額頭冷汗直冒,苦笑道,“秋水劍殺人,自然要追拿秋水劍的主人,是不是秦五小姐,還要審過秦五小姐才知!”
一句話,將這案子推到一個不見人影兒的人身上去!
衆臣均暗自點頭。這個法子不錯,得學着點!
皇帝見他打了半天太極,句句替各人開脫,竟然說的頭頭是道,心裡倒也有幾份佩服,搖頭道,“此案若交阮相來結,怕是無人會受罪責!起來罷!”喚他起身,自己擰眉思索。
皇帝心中暗道,“昨夜雖然是秦鵬力阻奔馬,但又有誰知,他不是藉故助方立業一同殺死安得利?如今安得利已死,死無對證,也只能從活人身上下手!”轉念一想,問道,“昨夜隨安得利一同出營的奴才何在?”
端王淳于順道,“回父皇,那幾位小公公均是御前的人,兒臣不敢私拘,已留下他們的姓名!”說着自懷中取一張紙,雙手呈上。
皇帝命人取過,展開一瞧,但見十幾個名字,倒有大半是自己身邊兒的人,不由挑眉,一把擲給身畔太監,說道,“將他們盡數傳來!”
太監領旨退下,隔了片刻,帶着十幾名小太監入帳,躬身道,“回稟皇上,除去小峰子之外,旁人盡數傳到!”
小峰子是皇帝身邊兒傳職司酒的太監。
皇帝一聽,不由挑眉,問道,“小峰子爲何未來?”
小太監躬身回道,“回皇上,有同帳的太監說,昨日回營之後,見他臉色怪異,隔不多久,說是起夜出帳,再也不曾回來!”
“糊塗!”皇帝咬牙,說道,“爲何不尋?”
“尋了!”小太監身子躬的更低,說道,“滿御營尋遍,沒有!”
此刻衆人聞言,心知那名叫小峰子的太監纔是事情的關鍵。只是,如今此人消失的無影無蹤,怕無處查找。
皇帝無法,只得一方傳命去尋,一邊將那十幾名太監問了一回,衆口一辭,只說自己奉命擡了御酒出營,隨後又跟着安公公到御營牽馬,酒是安得利親自選的,馬也是安得利親自選的,旁的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