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瀾退了下去,蘭昕才顧上和索瀾說話。“你自己知道就好。如今身子好不容易養好了,再別做這樣的傻事,知道麼?”
“奴婢記下了。”索瀾咬了咬脣瓣:“當日,奴婢佯裝親密與蕭風私會,隨後尾隨他被他發覺。撕破臉之際,蕭風痛下殺手,險些要了奴婢的命。其實奴婢如何不知道,他也是爲了尋仇纔會接近奴婢的。從來也就沒有個信子,不過是彼此之間相互利用罷了。”
蘭昕輕嗤,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若論相貌,蕭風也算得潘安再世。否則從寶親王府到這紫禁城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小宮婢折在他手上。就連慧貴妃身邊的碧瀾也對他情有獨鍾,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偏是你,懷疑他動機不良,遲遲不與本宮明說。若非你命大,只怕也要遭逢不測了。樂瀾是本宮賜死嫺妃送上路的不錯,可到底名節還是毀在他蕭風手上。他要復仇,只管來復仇,本宮從來不會畏懼。只是,竟然有人精心安排好了一切,還真的弄出來個‘刺客’。
令得蕭風搖身一變,從潛入長春宮行刺的刺客、懷疑與嫺妃有染的登徒浪子成了擒殺刺客有功的功臣。這背後的人才是本宮真的要提防之人。”
“奴婢總覺得,這個人似乎是……”索瀾的劃過一道冷光,意會皇后。
“本宮心裡有數。”蘭昕不想說下去,見索瀾的臉色還是有些病氣:“你的傷纔好,注意調養要緊,其餘的事情有錦瀾操持本宮也安心。只不過,不要再見蕭風了,既然他也被算計在其中了,就放長線釣大魚好了,並不急在這一時。”
和緩的點了點頭,索瀾轉憂爲笑:“方纔內務府送了今春新做的胭脂和脣脂過來,顏色比以往多了許多,娘娘過去瞧瞧可好?”
“也好。”蘭昕收斂了心思,雖然始終憂慮,但終究還是讓心裡的污穢慢慢沉澱下去了。許多事情,初具雛形的時候,已經足以令人擔憂。卻不是一網成擒最好的時機,絕不是。
錦瀾端着蜜汁進來,身後跟着前來給皇后請安的嫺妃。
彼時,蘭昕正坐在妝鏡前,看內務府呈上來的各色胭脂。琺琅盒裡、小瓷瓶裡、通體白玉製成的敞口瓶用紅布裹着木塞,到底精緻。見嫺妃這會兒過來,蘭昕溫和一笑:“讓嫺妃見笑了,到了本宮這個年歲,保養不住容顏也只能靠多敷些蜜粉在臉上,纔不至於讓人瞧着生厭。所以這挑選胭脂的功夫是一點都不能少。”
“那臣妾就真的來的及時了。”盼語含笑朝身旁的葉瀾遞了個眼色。葉瀾伶俐,連忙快步走上前來,畢恭畢敬的呈上幾個青花瓷的小鉢子。盼語又道:“這是臣妾的侍婢葉瀾親手調製的胭脂,眼色與內務府採購的有所不同,也比外頭敬貢上來的柔和些,給皇后娘娘試試。”
蘭昕看了一眼,示意索瀾收下:“嫺妃成日裡要侍奉太后,要陪伴皇上,還要記掛着本宮這些瑣碎事兒,當真是難爲你了。”
“娘娘嚴重了,侍奉太后皇上以及娘娘您,乃是臣妾的本分。從前在府裡的時候,娘娘所用的胭脂蜜粉,脣膏脣脂也都是由臣妾置辦的。這麼看來,倒是臣妾疏忽,許久未曾在這些事情上用心。”盼語對上皇后一雙明澈的眸子,心裡各種的滋味兒一瞬間涌上來。
眼角的抽搐讓她看上去很是不自然,像是握着一塊燒紅的烙鐵,疼痛壓抑恨不得在一瞬間宣泄出來纔好。但盼語終究是攥緊了拳頭,將那種灼熱燒痛藏匿在了自己的掌心。“臣妾也有好幾日不曾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只因爲春寒料峭,天氣反覆,太后頭疼的舊疾又復發了。臣妾總歸要自己照顧在側才能安心,還望娘娘恕罪。”
蘭昕喟嘆一聲,抽了一口沉甸甸的檀香氣幽幽說話:“這麼看來,倒不是你疏忽了,而是本宮懈怠了。太后舊疾發作,本宮竟然渾不知情。若不是有嫺妃你於慈寧宮侍奉得宜,本宮豈非要愧對皇上了。”
“娘娘別多心,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太后舊疾發作,未免皇上皇后擔心,並沒有張揚。臣妾此番前來,也是多口說這一句。因着御醫盡心,這兩日病情也算是緩和了。”盼語有些不好意思的撫了撫自己的耳垂:“臣妾前來,倒是有一事相求。”
“你說便是。”蘭昕拿着葉瀾親手做的其中一盒胭脂,見那粉粉的顏色很清新,香味兒也獨特,笑容愈濃了些。
盼語仰起頭,嘴角略微向下,似乎很難開口。
蘭昕明白她是不想旁人在場,於是吩咐索瀾將這些胭脂手下,又讓索瀾領着葉瀾去後院擇些新鮮的花材。支開了手底下的人,她纔對嫺妃道:“你我同爲侍奉皇上的人,又是這麼多年的姐妹,實在不至於說個‘求’字,有什麼你直說便是。”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盼語談不上恭敬,只是如常開口:“臣妾想求皇后娘娘的懿旨,讓御醫曹旭延來照料臣妾的身子。”
“哦?”蘭昕有些疑惑:“你是覺得哪裡不舒坦麼?”
輕輕搖了搖頭,盼語並不避諱:“臣妾沒有身子不舒坦,臣妾只是想要個孩子。”語聲有些低落,盼語只覺得心裡很難過:“這麼多年了,這個夢臣妾一直都在做着。先有哲妃、皇后娘娘您爲皇上誕下阿哥公主,後有純妃、嘉妃、愉嬪先後給皇上添了阿哥,臣妾當真是羨慕至極。羨慕的讓自己心疼了。”
“本宮偶爾也會翻查太醫院的記檔,嫺妃你的坐胎藥不是一直都沒有斷過麼?”蘭昕瞧着她臉色不好,少不得寬慰:“到底你還年輕,這種事情許是放鬆了心境就會如願的,你也別太焦心。”
盼語點頭,卻只是苦笑:“臣妾也以爲自己還年輕,可臣妾到底也快近三十了。坐胎藥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從嘴裡苦到心裡,可肚子卻一點都不爭氣,臣妾實在是不能不焦心。誠如皇后娘娘所言,許多事情放鬆了心境就會如願,曾幾何時,臣妾也是想着順其自然就好,可……這一等就是這麼多年,自從上一次小產到現在,臣妾已經等了太多太多年。即便是小產引致臣妾身子虧虛,難道說這麼多年的調養還不見好麼?曹御醫侍奉過嘉妃的胎,也侍奉過純妃的胎,嘉妃純妃不都平安的誕下麟兒了麼。
臣妾雖然還沒有動靜,卻也想着能由曹御醫親自調養身子。皇后娘娘,若是您不介意,臣妾真的很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本宮自然也希望你能爲皇上多添幾個阿哥。”蘭昕聽着嫺妃的話明顯另有所指,心裡微微有些不痛快。曾經月事布的事情,嫺妃親口問過自己,自己也是親口告訴她並沒有半分關係。如今呢,嫺妃的疑心病八成是又犯了,又來懷疑自己的居心了。
當然,這也不怪嫺妃,蘭昕只恨自己從前太陰險歹毒,坑透了嫺妃。“也好,既然你相信曹旭延的醫術,本宮就令他親自爲你調養身子。”
“多謝皇后娘娘。”盼語似乎意猶未盡,還有好些話要對皇后說。
瞧出了這一層意思,蘭昕便笑道:“嫺妃還有什麼要問本宮麼?”
“臣妾聽說……”盼語含住了要說的話,掂量再三,才又慢慢開口。“純妃是服用了助孕的藥物,纔會有了永,這件事情敢問皇后娘娘是否知曉。”
蘭昕點一下頭,毫不掩飾:“的確有此事。正因爲是服用了藥物纔有了身子,才使得純妃身子有所損傷。不是在最恰當的時機,不是在最好的時候,強得了永,也讓純妃一身病痛。你只看她現在氣血兩虧的樣子,便知道輕重深淺了。”
“是了。”盼語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只是純妃到底平安生下了六阿哥,而六阿哥由皇后娘娘精心撫育,也長的又好又快,健康安泰……”
眼底透出一絲疑惑,蘭昕不覺蹙眉瞟了嫺妃一眼:“到底嫺妃是想說什麼?”
“倘若臣妾手裡也得了這樣的方子,這種靈藥,皇后娘娘是希望臣妾服用還是不要服用?”盼語目不轉睛的凝視着面前的皇后,一字一句問道。
這話蘭昕要怎麼回答呢?說不要,好像不願意嫺妃有子嗣似的。說要,那明明就是鋌而走險的東西,否則怎麼不是人人都拿來用呢。“嫺妃怕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吧!本宮想,用藥的好處若是利大於弊,那麼用也罷了。可若是害大於利,就實在不必犯險。用不用,全憑你自己權衡。”
盼語斂息,輕輕閉上了雙眼:“那麼倘若是皇后娘娘您呢?這樣的東西您會用麼?”
“本宮怕自己的身子早已經不適合孕育皇嗣了,即便是用,也不過是浪費罷了。”蘭昕輕飄飄的嘆了一聲:“若是用本宮一命,換永璉平安,本宮自當甘之如飴。或許純妃強行成孕的動機不純,但嫺妃你擇不同。你是可以選自己的路,別錯過了對了,追悔莫及。”
“臣妾早已選好了自己的路,多謝皇后娘娘提點,怕只怕臣妾福薄,未能領受娘娘的大恩,白白辜負了娘娘的美意。”盼語起身微微朝皇后一福:“多謝娘娘成全,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