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蓉快步上前,一把攔住嫺妃,誠然道:“光憑你我,豈會有這樣的本事。可嫺妃別忘了,還有太后呢。”
心裡咕咚一聲,盼語有點想笑,她終於等到了這句話,一直以來,皇后是太后的心腹大患,而太后也是皇后的心腹大患。想必許多事情,光憑純妃一力,根本不能成其事。裡裡外外,少不得有太后的心力。
將嫺妃有些踟躕,蘇婉蓉狠了狠心。“咱們這些人若是還留在皇后身邊,傻傻的挨着,只怕皇后早晚不動聲色的將咱們除掉。慧貴妃美貌,卻終究不能誕育皇嗣,爲着這一點,皇后才縱許她活到現在。
可咱們不同,嫺妃你年輕貌美,又頗爲知曉皇上的心思。而我膝下有永璋,到底也讓皇后多了一層忌憚。可在太后身邊卻不同了,太后不喜歡富察氏一族扶搖直上,日漸跋扈,更不想有朝一日,皇后牝雞司晨,獨攬了後宮的權勢之餘,還將手伸向前朝。
不錯,現下皇后膝下的確是沒有皇嗣,可你別忘了,嘉妃有,愉嬪也有。皇后寬待這二人,必然是想看看皇上究竟更鐘意誰的骨肉,如此一來,皇后再花些功夫就可以扶植其中一子登基。以母后皇太后的身份繼續獨攬權勢。怕到了那個時候,這天下就不姓愛新覺羅了,反而要改姓富察了。”
若非盼語只是和皇后做做樣子,故意弄出敵對之意來,她還真要相信了這純妃的話。皇后的確寬待嘉妃、愉嬪,也的確膝下無子。純妃這樣說,表面上聽着,倒的的確確有幾分道理。而且最要緊的則是,富察氏手握兵權,雖然馬齊已經去了,可殘存的勢力依然不可小覷,這便是皇后依然能穩穩當當居於鳳座,而太后不敢貿然動手的原因之一。
句句話刺中要害,這純妃雖然蠢笨,可並不是沒有一點心機的人。盼語沉住了氣,並不做任何迴應。只是茫然的聽着,不時的從眼中迸射出一兩粒火花。
蘇婉蓉一口氣說了這好些話,竟覺得口乾舌燥:“罷了,這裡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許多事情一時間要嫺妃你接受也並不是這麼容易。我還要去太后宮裡,侍奉太后用藥,你想通了的話,今兒明兒隨意,只消傍晚時分來我宮裡坐坐,咱們再好好說些體己話便是了。”
盼語依舊不動聲色,對上純妃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澹澹一笑。
“走吧。”蘇婉蓉召喚了遠遠站在一邊的風瀾過來:“咱們該去慈寧宮了。”
風瀾見嫺妃沒有停留,更沒有說什麼,心裡總是不安:“娘娘您能肯定,嫺妃與皇后之間真有隔閡麼?”
“怎的?”蘇婉蓉聽風瀾這樣一問,心裡也不禁打起鼓來。“可是你發覺了什麼?”
“倒也不是。”風瀾微微一笑,隨即警惕起來:“奴婢是聽着方纔皇后的話,寬惠仁慈,並不像是針對嫺妃,彷彿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倒是嫺妃自己礙於皇后的威嚴,慼慼然不自在罷了。奴婢擔心,倘若皇后能嚥下這口氣,重新厚待嫺妃,那咱們豈不是吃力不討好了麼?”
蘇婉蓉嘆了口氣,慢慢的說道:“我何嘗不知道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可太后的心意是……慧貴妃心慈手軟,不堪重用。倒是這個嫺妃,決絕狠辣,爲達到目的,不計後果,堪當重任。否則本宮何必做這些事情,去看嫺妃的臉色。哼……”
又是長長的幾聲嘆息,蘇婉蓉心裡一百個不情願:“嫺妃不答應太后是我無能,嫺妃若是答應了太后,完後身邊兒又多了一根釘子,日子總是不那麼好過了。我這麼看着,嫺妃可不是耳根子軟的慧貴妃,慧貴妃雖說有些心思,可畢竟後知後覺,容易矇蔽。本宮倒真有些擔心,自己不是嫺妃的對手了呢。”
風瀾皺了皺眉,不以爲然:“怎麼會呢,嫺妃若是真真兒的聰明人,也不可能任由一個耳根子軟,又不伶俐的慧貴妃壓在身上這麼些時候。奴婢打眼瞧着,自入宮以來,這都多些時候了,嫺妃的恩寵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若真是聰明人,如何會不明白這局面是怎樣造成的。”
點了點頭,蘇婉蓉想起方纔風瀾對皇后的疑慮,少不得接茬道:“皇后表面上看着,的確是寬仁慈惠,對嫺妃也沒有什麼隔閡。但本宮能感覺出來,這兩人之間的心病很深,越是深,皇后反而越不能表現出什麼別的意思來。
否則,嫺妃真有什麼不好,後宮的口舌之劍還不都得想皇后戳過去,她總不能留下把柄不是麼!”
“娘娘果然眼明心亮。”風瀾不得不欽佩:“倒是能看透這些許人心。”
蘇婉蓉聽了這樣的話非但不高興,反而拉長了臉子:“從前在王府中,我不過是個明哲保身的格格,旁人待我算不上親善,可到底也沒有如今這樣的怨恨。打從我偷聽皇后與和親王的對話那日起,便是真真兒的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我如何會不知道再也回不去從前了,否則何必心甘情願的被太后驅使呢?風瀾啊,你只看見我手段盡顯的一面,你哪裡看見我心裡的苦楚了。”
風瀾微微動脣,心思卻顯而易見:“娘娘,奴婢只知道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便要無所畏懼的走下去。否則進退兩難,更糟心啊。”
“是了,連你都明白這一層道理,本宮何必多想。”蘇婉蓉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趕緊去慈寧宮吧。本宮成日裡待在慈寧宮,受盡太后的臉色,心裡反而覺得安寧。待皇上木蘭秋回宮,慧貴妃怕是又要風光無二了。屆時,本宮的日子一定更加不好過。能依附的,也只有太后了。”
一出了京城,高凌曦覺着整個人都舒服起來。秋高氣爽的好天兒自然不必說,卻是連空氣中都瀰漫着靈動的清香,到底和紫禁城裡四面紅牆圍堵起來的風不同。她輕輕的閉上眼睛,貪婪的允吸着風裡香甜的氣息,笑彎了眉眼。
弘曆則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那樣純真的表情彷彿真的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一路上,她歡聲笑語,說着從前的日子,臉上的甜美是發自內心的,如何能不叫人感動。爲着這一份清爽的情意,弘曆覺得自己帶她出來並沒有錯。
原本也不是什麼趕着去做的事情,出了京,馬隊的速度便漸漸的緩慢下來。到了這風景秀麗的郊野之地,奔跑變成了慢走,倒也讓人舒心。
伸手輕輕的拍了拍慧貴妃的肩頭,弘曆哂笑道:“凌曦你不會飲醉於這樣舒心的秋風之中,沉沉的睡過去吧,當心若是從馬背上跌下去,朕可是要心疼了。”
高凌曦慢慢的睜開雙眼,只覺得陽光耀目,微微蹙緊了眉頭,她伸手遮擋住眼前的一片光滑,才慢慢道:“臣妾跌下馬背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卻不見皇上心疼過一次半次的。倒是白白捱了罪。若今兒真的跌下去了,也正好驗證皇上的話呢。”
“你呀……朕幾時不心疼你了。”弘曆伸出左手。
高凌曦溫然而笑,伸出了右手與其相握:“難得能和皇上這樣清淨的走一走,臣妾滿心的歡愉,哪裡會真的想讓皇上心疼。倒是皇上成日裡對着奏摺、大臣,真真兒難得看看這麼好的景緻,可得好好的放鬆心境纔是。”
“有美相伴,豈會不舒心。”弘曆握緊了她的手:“朕最喜歡你笑起來純真清麗的樣子,看上去便如一汪秋水,讓人清心。凌曦,倘若朕能這樣陪着你,一直走下去,該有多好。”
高凌曦垂下頭去,眼眶便溫熱起來:“皇上,臣妾如何不想。可皇上您是天子,臣妾不能這樣自私。現在已經很好了,有皇上這句話,臣妾往後絕不會再胡思亂想。過往的錯失,還請皇上原諒……”
“好端端的,別說這些了。”弘曆輕輕的撫摸着她光滑的纖纖玉指:“你瞧,雖然是秋日,但漫山遍野還盛開着些許不知名的小花,放眼望去,藍藍紫紫的一片煞是好看。不如就在這裡歇一會兒,朕與你肩挨着肩,聽聽這樣美妙的風聲可好?”
“是。”高凌曦歡喜的應下:“臣妾也想和皇上這樣坐一坐,纔不算辜負了這樣好的時光。”
二人相視一笑,弘曆便吩咐李玉着馬隊停下。自己從馬上跳下來,弘曆又將高凌曦抱了下來,兩人親密無間的拉着手,慢慢的朝前面的山坡走過去。金色的陽光,將兩人身上明黃金黃的服侍耀的燦燦流金,格外奪目。讓遠處的人有些看不清。
可那一串真誠的歡聲笑語,卻格外清楚,隨着溫和的秋風,遠遠飄散,卻久久揮之不去。
“皇上,你瞧,這是野菊花,開的這樣好看,雖然小巧,可五顏六色的……”高凌曦像個孩子,懷着少女般的溫柔和甜美,輕輕的靠在弘曆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