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臺要走了,於曼麗是中午纔得到準確消息的。宛如一個晴空霹靂,她沒有算到這一步,她原以爲明臺會爲自己留下的,原來自己錯會了許多意。
她自恨自怨起來,同時又想到自己的身世,自慚形穢之際,淚水盈腮。這就是自己的命。所謂天網恢恢,法網難逃。
於曼麗按照王天風的命令來到醫務室。
醫務室外的草坪上,王天風截住了她。
“老師。”於曼麗低低地喊着,眼睛發紅,有些腫。
“我希望你能勸勸明臺。”王天風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有些秘密,往往是因爲我們不願意去打破,而開始製造謊言。爲了維護某些秘密而存在的謊言,如同滾雪球,越滾越大。有什麼意義呢?”他盯着於曼麗的眼睛看,“洗不乾淨的底就算丟到清水池去,依然是髒的。你,與其無所期待地活着,不如揭開所有的秘密,儘管衝擊力過於猛烈,換來的卻是有所期待,你好好想想。”
“如果我利用自己悲慘的身世留下他,無異於卑鄙地謀殺他的‘自由’,而我將成爲永不得救的罪人。”於曼麗依舊低着頭,但是很倔犟。
“你原本就是一個罪人。名副其實。”雖然王天風覺得自己這樣講話很殘酷,但是,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殘酷,那麼,相反對於曼麗更加殘忍。他索性殘酷到底,說道:“你大概忘了你自己‘死囚’的身份了吧?你是一個有罪的人,苟活在世的人,我們留下你,就是欣賞你的‘毒’,你的‘狠’,不必裝僞善。”
一種尖銳的刺扎進於曼麗的眼睛裡,於曼麗雙眼混濁。
“您要我揭開永生無法漠視的傷痛,我寧可去死。”
“選擇去死,也是一種女人特有的防禦手段。”王天風冷漠地譏諷,“以死相求,更易攻破。”
明臺並沒有機會聽到王天風和於曼麗在醫務室外的對話,他一旦決定要走,心裡反而有些悵然,若有所失。
失去了什麼呢?失去了於曼麗的溫婉低眉?失去了王天風不近人情的管束?失去了自己來時的初衷?假設自己從來就沒有來過呢?明臺想。
明臺內心糾結着許多矛盾,而於曼麗是打定了一個“送行”的主意來的。
布簾掀開的一剎那,於曼麗居然展眉一笑。她苦澀、凝重的臉上擠出了貌似甜美輕鬆的笑容,這讓明臺渾身上下不自在,冷一陣,熱一陣的。
明臺的眼光終於落在於曼麗一雙布鞋上,他看清了鞋面上的花樣,是一個“瑟”,撥絃樂器的一種,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女孩子爲什麼在鞋面上繡一個樂器花樣呢?
“聽說你要走了?”她帶着笑。
明臺看她的眼睛,知道她不捨得自己,於是淡淡一笑,說:“還會再見的。”
“不會了。”於曼麗低下頭。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繡好的類似香囊的錢袋,說:“不要嫌棄,雖說用的不是純絲,卻也是上好的棉線繡的。”明臺把錢袋握在手心裡,心情頓時有些異樣,因爲,他看見錢袋上繡的也是一個“瑟”,很漂亮,很柔和,很有光澤。
“喜歡嗎?”她問。
“不錯。”明臺淺笑道,自己感覺純屬禮貌性應酬,不應該啊!明臺有些恍惚,乾脆多誇兩句,說:“以針代筆,字格簪花,嗯,值得珍藏。”
於曼麗真心地歡喜起來。
“將來你要想起我了,不妨看看這個錢袋,也是一個念想吧。”
“我要想你了,會來看你的。”明臺說。
於曼麗想想,眉宇間有了三分喜悅和羞澀,她說:“那個時候,草都鬱鬱蔥蔥了,也挺好的。”
明臺笑笑,不再說什麼。
空氣很淡,氣氛略有些僵,於曼麗主動說:“你的行程很緊,我就不耽擱了。不過,臨行前,我想……給明少爺唱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