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是“適齡”,但其實就是衆人心知肚明的一場“挑選”。
如今北槐意欲與萬晉重新結盟,北槐君主將上次那場侵犯,稱作是手下將軍統領不聽命令,擅自行動的結果。
如今又說,已經處置了爲首的將軍統領,權當是與萬晉友盟的見證。
歷史是由成功者書寫的。
這場戰役中,勝出者是萬晉,所以,北槐便開始了補救。
也正是因此,至少在短期內,萬晉不必再“屈尊降貴”,思考着與北槐結親的可能。
江燼霜也因此不必去千里迢迢外的北槐和親。
但江燼霜的親事,確實一直是天家心中的隱患。
自昌平王謀逆一事後,江華琰便更加確定了。
江華琰其實並不在意江燼霜朝三暮四,面首成羣。
那是從前,遇到裴度之前的事了。
在遇到裴度之前,昭明公主江燼霜的公主府中,也接濟過不少面容姣好的女人或男子。
當然了,百姓自然不覺得這所謂的“接濟”能有什麼正經事。
還有不少落單的男人女子,會在公主府上過夜。
在遇到裴度之前,京城的百姓都盛傳,說這位昭明公主男女不忌,私下亂的很。
只不過相比起女子,自然是與男子的事蹟被穿得更廣泛,更爲人熟知。
那些被公主府“接濟”過的女子,最終都會被江燼霜換了新的身份與住處,銷聲匿跡。
江燼霜樂得幫那些落難的女子做這些事情。
對她而言,女子孤苦,行走在人世上本就要困難一些,她也不介意多幫襯她們一點,也不會毀了她們的名聲與清譽。
所以,久而久之,京中百姓盛傳的謠言,就變成了昭明公主無惡不作,欺女霸男。
當然了,不論流言蜚語如何,接濟那些男男女女,確實已經是遇到裴度之前的事情了。
後來,江燼霜看上裴度,對裴度施展猛烈追求。
再後來,江燼霜將裴度帶回了公主府,爲了不惹他生氣,即便是後來再接濟府外的那些落難百姓,她也時常避着他,免得他亂想。
那是從前的江燼霜。
天家江華琰,從不介意江燼霜朝三暮四,面首成羣。
就像從前,她那些淫亂的名聲說出去,即便不好聽,官家也並未過多幹涉過。
他不在意江燼霜變成那樣。
——或者說,他希望江燼霜變成那樣。
但是後來,便不太一樣了。
裴度不同。
裴度與從前,她遇到過的所有男子都不同。
江燼霜這人吧,說是多情,但真要喜歡起一個人來,專情得很。
若是換做三年前,裴度還仍是一介未高中的書生,有着三兩詩詞與筆墨。
江華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由他們二人去了。
但是現在不行。
現在絕對不行。
如今的裴度,是萬人之上的裴相,是文武百官之首,是萬晉所有人眼中的香餑餑。
即便是高坐皇位之上的江華琰,也在心中暗暗忌憚着這位首輔大人。
權臣貴卿,身居要職。
若是江燼霜與這樣的人成親,對江華琰而言,絕對是最致命的威脅。
這樣的擔心從前也有,只不過並不強烈。
人人都知曉,當初是昭明公主江燼霜強迫寒門貴子裴度與她在一起的。
裴度向來孤高自矜,有着那樣的過往,按道理來講,裴度應該對江燼霜心染怨懟,避之不及。
但事實是,在此次昌平王謀逆一事中,江華琰察覺到了什麼。
心中警鈴大作。
江燼霜的親事,便也迫在眉睫了起來。
其實裴度也大概能猜到官家如此着急給江燼霜覓婿的原因。
甚至,其實只要他在昌平王謀逆一案中,表現得再事不關己一些,再雲淡風輕一些,官家的心思可能還不會這麼急切。
是他沒忍住。
是他定力不足。
想到這裡,裴度微微垂頭抿脣,眼中翻涌過情緒。
甚至,今日陛下叫他一同來給江燼霜選婿,也是一種試探。
但很明顯,裴度也不屑於去隱藏他那些心思。
那些個畫冊中形形色色的男子,都被他批判得一無是處,敗絮其中。
一旁的康公公聽到裴度冷涼的話,乾笑一聲,低頭將那些畫冊重新整理斂好。
“大人比老奴聰明,有些事情即便陛下不說,大人心中也是有思量的。”
康公公笑了笑,繼續道:“老奴讓內務府那邊將條件放得寬鬆了些,大人,確實只能找到這些了。”
這也算是康公公交出的底,他能做的不多,也就只有這些了。
裴度輕笑一聲,看着那些畫像,眸光微凝。
“李家府上的二世子,不學無術,不務正業,府上的小妾也能將他耍得團團轉,這樣蠢昧的人,陛下不怕殿下嫁過去,平白遭了欺負?”
“趙大人庶出的兒子,常年不在京城,被主母欺壓,如今就連四書五經都讀不順暢,愚材一個。”
“齊府的這位比殿下年長十歲,妻妾成羣,膝下的孩子也不過小殿下五六歲。”
“孫大人家的惡病纏身多年,靠一口蔘湯吊着,陛下想讓殿下嫁過去,守活寡嗎?”
“……”
康公公常年跟隨在天家身邊,與裴大人也算是共事多年。
但他好像第一次見首輔大人這般口無遮攔,將那畫冊中的人批判得一文不值。
首輔大人這種人吶,平日裡雖不好相與,但因爲君子做派,又飽讀聖賢書,即便是合不來的官員,也極少撕破臉,鬧得難看。
他說話做事克己復禮,也極少找他人錯處,只是會端正自身而已。
這般“惡毒”的話,從首輔大人口中說出,還真是把康公公嚇了一跳。
康公公笑了笑,又急忙將手上的一張畫冊遞過去:“大人瞧瞧這位呢?”
裴度微微蹙眉,看到畫像上的男子時,薄脣抿成了一條線。
見裴度沒有第一時間“貶低”,康公公忙道:“這位是今年科考,新晉的狀元郎,一表人才,談吐不凡,陛下當時與這位狀元郎殿試,也被他的才華所折服來着。”
裴度捏着畫像一角,指骨微微收緊幾分。
康公公並未察覺,還笑呵呵地介紹:“如今看這位狀元郎的畫像,這眉眼間……似乎還有幾分與首輔大人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