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犯了大錯,”謝太師低聲跟徐幕僚道。
徐義名忙勸慰謝太師道:“太師,這只是一時的勝負罷了。”
謝太師擺了擺手,“寧玉怕是要的就是這樣,毀京師一城,換京畿太平。”
“聖上他……”
“一城烽火換天下太平,”謝太師將鳥籠大力地一推,籠中的金絲雀叫聲淒厲。
“太師爲何指認聖上是假的?”徐義名問謝太師道,這事他百思不得其解,說聖上是個女子,這麼蠢的藉口,徐義名都不能相信,這是從自家這位主子嘴裡說出來的話。
“不要問了,”謝太師衝徐義名擺一下手,“我們離開。”
一股寒意從骨頭裡透出來,將徐幕僚周身襲遍,太師這是要把近七萬的大軍,這麼多年在京畿創下的基業都扔掉了。
謝太師走下了臺階,大雨瞬間就將太師大人溼了個透溼,“寧玉,”謝太師在心中默唸這個名字,早知今日,他當年就不該讓這個女娃娃活着。
京師東郊官道上,徐飛羽看着部下將攔截下的車隊搜了一個遍,纔開口問道:“如何了?”
跑到徐飛羽面前的副將道:“謝文遠不在這隊人裡。”
徐飛羽走到了抱着小兒子的駱氏夫人面前,看着駱氏夫人道:“三少夫人,好久不見。”
駱氏夫人抱緊了懷中的兒子,顫聲問道:“你,你要做什麼?”
徐飛羽是個劍眉星目,身高腿長,長相俊朗的年輕男子,聽了駱氏夫人的問,冷笑了一聲,道:“謝文遠在何處?”
駱氏夫人搖頭。
徐飛羽撩開身邊馬車的車簾,車裡面目全非,生不如死的謝安世“啊啊”的叫喊了幾聲,因爲喉嚨被燒壞,這聲音聽着不像人聲。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太師在哪裡,”駱氏夫人跟徐飛羽急聲道,雨水落到臉上,旁人也看不出這位三少夫人是不是在哭。
徐飛羽放下了車門簾,命身後的副將道:“再搜一遍。”
兵卒又開始從車隊的頭尾兩端往中間搜,不時就有女子的哭喊聲從車隊裡傳出,不管是富貴人,還是貧賤人,其實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看着都狼狽,都可憐。
駱氏夫人懷裡的小兒子也放聲啼哭了起來,駱氏夫人抱着小兒子往後退,當着徐飛羽的面,她甚至不敢出聲哄一鬨兒子。
徐飛羽無動於衷地站着。
這一次搜查,兵卒們將馬車都拆開分解了搜,不敢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這一搜就又是小半個時辰。
一個謝安濟的妾室可能是被兵卒摸到了身體,尖叫着推開圍在馬車前的兵卒,往隊前這裡跑來。
一個兵卒從後面追上來,手裡的長槍往前一剌,就將這妾室挑在了槍尖上,之後又將人又往地上一甩。
妾室的屍體重重地摔在地上的積水裡,叫喊聲一下子就停了下來,可這份安靜只維持了幾秒鐘,聲響更大的尖叫聲,隨即就響了起來。
副將跑到徐飛羽的跟前,小聲道:“都找過了,謝文遠不在這裡。”
徐飛羽敲一下馬車的車廂壁,道:“將這些人都處置了。”
副將嚇了一跳,忙就道:“不經聖上,真接就將這些謝家人殺了?”
“造反的人誅九族,”徐飛羽道:“聖上還會留他們不成?殺了。”
副將領命,轉身就衝兵卒們做了一個揮刀的手勢。
一場屠戮隨即開始。
駱氏夫人抱着小兒子要逃,被一個兵卒一腳就踹到了地上。
馬蹄聲從京師的方向傳來,裴殷帶着一隊騎兵,很快就到了徐飛羽的面前。
“裴大人?”徐飛羽伸手替裴殷拉住了馬繮繩。
裴殷甩蹬離鞍下馬,官道上積*,裴二爺身形輕巧地下馬落地,沒濺起丁點的水花。
“裴大人怎麼會來?“徐飛羽將手裡的繮繩交給了一旁的兵卒。
裴殷看了看地上的屍體,道:“樓督師那裡得到了消息,謝文遠這會兒在東郊。”
徐大將軍將頭搖了搖,道:“謝家的人都在這裡了,唯獨沒有謝文遠,哦對了,那個叫徐義名的幕僚也不在。”
“東郊這裡農莊,村落衆多,既然謝文遠不在,那我帶人去農莊還有村落裡看看,這裡就有勞徐大將軍了,”裴殷也不久留,跟徐飛羽交待了一句,重又上了馬就要走。
“二爺,”駱氏夫人這時趴在地上喊道。
裴殷看向了跌在泥水裡的女人,打量了好幾眼,裴二爺都沒認出這是誰來。
駱氏夫人這時什麼也顧不上了,跟裴殷喊道:“二爺,我是駱夢雲。”
裴殷的眉頭一皺,裴駱兩家原本是世交,他與這駱家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馬,結果一場大難,駱家做了謝文遠的惡犬,駱小姐也嫁入謝家,攀上了高枝。沒想到今日,裴殷坐在馬上看着地上的女子,時過境遷,駱夢雲已經變得讓他完全不認識了。
“求你救救我的兒女,”駱氏夫人衝裴殷哭道,“我求求你,二爺,我知道我欠你良多,下輩子我當牛做馬還你,二爺,求你救救我的兒女!”
裴殷撥轉了馬頭,催馬走了。
“二爺!”駱氏夫人的叫喊聲絕望。
“他救了你的兒女,然後被聖上問罪,害死他裴氏一門嗎?”徐飛羽看着駱氏夫人嗤笑了一聲,道:“你的兒女得活着,他裴家的小兒女就該死了?”
駱氏夫人看着裴殷頭也不回地騎馬跑遠,放聲痛哭起來。當初得知自己要另嫁的時候,她哭過,做了謝安世的正妻後,看着護國公府一日不如一日,她又慶幸過,幸好她沒有嫁作謝家婦,甚至她希望護國公府就一直這麼破敗下去,這樣才能證明,她另嫁無錯。現在她抱着兒子倒在泥水裡,裴殷打馬遠去,是裴殷無情,還是她遭了報應?
兵卒上前,連砍數刀,將駱氏夫人砍殺在泥地裡,被駱氏夫人護在身下的謝家小公子,頭被砍掉,當場斃命。
謝安世被兵卒從馬車裡拖出,扔在地上,亂刀砍死。嚴重的燒傷,讓謝三公子這段日子一直就生不如死,所以死時,謝三公子臉上掛着解脫的表情,不用再勉強活着了,多好?
徐飛羽轉身往戰馬那裡走去,曾經他以爲京師謝氏是參天大樹,龐然大物,無法撼動,爲了求生,他只能在謝文遠的面前卑躬屈膝,明明無數次想殺了這個人,真見到面的時候,卻還是得畢恭畢敬地喊這人一聲義父。
現在,低頭看一眼腳下的血水,真看到末路之上的謝氏家族了,徐飛羽搖一下頭,原來京師謝家也不是不可撼動,只是之前,他們都沒有這個膽量罷了。
半個時辰之後,裴殷從淹水的地上撿起一個銀質的鳥籠,籠中的金絲雀已經被雨水淹死,羽毛浸水之後,這隻金絲雀看上去瘦得可憐。
“二爺,這莊子裡沒人,”一個親兵跑進庭院,跟裴殷高聲稟道。
裴殷隨手將鳥籠又扔到了地上,這不是被棄的農莊,怎麼會無人?
“大人!”一個九門提督府的校尉衝進了庭院,臉色煞白,腳下跟踩了棉花一樣,“大人,後院的池塘裡,池塘裡全是屍體!”校尉衝裴殷大喊。
裴殷趕到農莊後院的池塘前,一池的屍體出現在裴殷的眼前,男女老少都有,身上的傷口也各不相同。
“二爺,要將他們都撈出來嗎?”一個親兵問裴殷道。
裴殷蹲下身,隨手拉了一具小女孩的屍體上岸。
小女孩的咽喉被人砍了一刀,喉骨斷裂,仔細看一眼刀口後,裴殷站起身。
院中的兵將都眼巴巴地看着裴殷。
什麼人會在這個時候屠了農莊的人?
叛軍?
不可能 ,裴殷又掃一眼池塘裡的屍體,突然就轉身快步往院外走去,跟兵將們道:“先別不要管這裡了。”
大家夥兒忙一起跟着裴殷往外走。
“去各門看看,”裴殷大聲下令道:“看看路上有沒有車馬的痕跡!”
幾個將官忙就各自帶人走了。
裴殷快步出了農莊大門,戰馬這會兒都在農莊外拴着,大雨的沖刷之下,他們來時的馬蹄印已經不見了蹤影。悲二爺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積水,他們來時的馬蹄印都沒有了,那謝文遠走時的車馬印記怎麼可能還在?
“要不分頭追吧?”站在裴殷身旁的副將小聲提議道。
裴殷說:“你知道這裡有幾條往外的路?”
副將答不上來了,京師城的大街小巷他門清,可這裡,他來都沒有來過。
心裡算一下自己帶來的人手,若是散開找人,就算是找到謝文遠了,誰知道小隊人馬能不能敵得過謝文遠身邊的侍衛?
“去找徐飛羽,”裴殷跟這副將道:“你跟他說,謝文遠一定是往東跑了,我從農莊這裡的小路追,請他從大路追追看。”
副將不敢耽擱,應一聲是,上馬,又往官道那裡跑了。
“走!”裴殷上了馬,大聲下令道。
一隊人馬,沿着農莊前的石子路,一路往東追去。 wWW☢TTκan☢C ○
徐飛羽這裡,徐大將軍神情訝異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道:“您是聖上?”
寧小藥站在血水裡,小肉臉板着,衝徐飛羽點了點頭。
徐飛羽的神情頓時就又變得尷尬起來。
寧小藥強迫自己別低頭看地,跟徐飛羽說:“不是說太師在東郊的嗎?他人呢?”
徐大將軍真心想問一句,你們這消息從哪裡來的?可靠嗎?
寧小藥摳摳手心,自言自語道:“不在你這裡,那太師會在哪裡?”
“聖上。”
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寧小藥回頭看,樓子規騎馬到了她的面前,穿着銀白的盔甲,一身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