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醫在宮室裡跟樓子規沒說上幾句話,之後就臉色煞白的,跟着一個烏霜鐵騎的將軍出了宮,一行人連夜到了南城的城牆根下。
周嬤嬤的無頭屍體已經被挖出,寧小藥脫下裹在她身上的衣服不見了蹤影,屍體已經腐爛,屍臭味燻人,幾個看守屍體的龍禁衛遠遠地站着,顯然是受不了這種味道。
帶高太醫過來的將軍叫沈沐,沈將軍走到了周嬤嬤的屍體前看了一眼,便跟高太醫說:“我還有事要離開一下,高太醫你在這裡稍等片刻。”
高太醫沉着臉,看着周嬤嬤的屍體嘀咕:“都爛成這樣了,還能認出來這人是誰?”
沈沐笑道:“將頭跟脖子對一下,能對上,那這人就是那個老嬤嬤。”
高太醫……,這個武夫竟然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來。
沈沐轉身,帶着兩個龍禁衛騎馬走了。
高太醫拿布巾矇住了口鼻,蹲在了周嬤嬤的無頭屍首前,這個嬤嬤他見過,皇后的親信嬤嬤,在皇后殿裡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沒想到幾天不見,這個嬤嬤就屍首分家了。從袖中摸出幾個顏色各異的瓷瓶,高太醫哀聲嘆氣的,是不是知道主子們秘密越多的人,就死得越快?那他以後會是個什麼下場?
將藥水和藥粉依次灑在了周嬤嬤的屍體上,一股濃烈的麝香味傳出,但很快就股味道就又被屍臭味蓋住。高太醫將布巾摘下,手在鼻下扇一下風,確定聞不到麝香的味道了,高太醫才起身,遠離了周嬤嬤的屍體。
半個時辰後,沈沐帶着人回來了,人還沒下馬,就問高太醫道:“都辦好了?”
高太醫點了點頭。
沈沐下馬,走到周嬤嬤的屍體前看了看,從懷裡拿了只木釵出來,很隨意地往周嬤嬤的斷頸裡一插,這才起身,招呼龍禁衛們上前。
幾個龍禁衛上前,將周嬤嬤的屍體重新又掩埋了。
填土完成了,沈沐繞着這個埋屍坑走了一圈,這才走回到了高太醫的身邊,道:“差事辦好了,我們回宮。”
高太醫默默地上了馬,周嬤嬤的屍體上被他下了能讓女子滑胎的藥,沈沐方纔特意插進屍體斷頸處的木釵,想必也不是什麼好物件。高太醫看一眼騎馬走在自己身側的沈沐,把到了嘴邊的問話又咽了回去,方纔面對樓子規時,他沒膽問一句爲什麼,這會兒面對的不是樓子規了,高太醫還是沒膽子問。
謝來寶由兩個小廝擡着,走進了謝太師的書房。
謝太師這會兒半躺半坐在牀上,大夫給用的藥這會兒見了藥效,謝太師看起來不是那麼腫了,但太師的臉色還是極其難看,聽見謝來寶進屋的動靜,也沒往謝來寶這裡看上一眼。
讓兩個小廝退下,謝來寶勉強坐起衝謝太師一躬身,喊了一聲太師。
謝太師沒應聲。
謝來寶說:“主子,陳將軍派了人來,就在院門外,您是不是見一見他?”
聽說是陳魯派了人來,謝太師纔有了反應,看向了謝來寶道:“周氏兄妹有動靜了?”
謝大管家說:“奴才問了,來人說他家將軍吩咐了,只能當面稟告主子。”
“讓他進來,”謝太師道。
陳魯的人很快被喊進了書房。
謝太師一看來人,認識,這是陳魯身邊的一個親兵。
這個親兵給謝太師行了禮,將太后命人將周嬤嬤的人頭送給皇后,還有說的那些話,全都跟謝太師說了一遍。
謝太師聽了親兵的話後,沒說話,只是衝這親兵揮了一下手。
謝來寶看親兵站着不動,忙就道:“你先退下。”
這個親兵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退了下來。
謝來寶看着這個親兵退出書房,扭頭再看自家主子,謝太師正大力地捏着眉心,謝大管家拍一下自個兒的大腿,說:“娘娘這是要做什麼?二公子那裡剛出了事,娘娘又,唉!”謝來寶嘆氣。
“她想拉皇后跟她站在一塊兒,”謝太師道。
謝來寶一愣,說:“不是,這事娘娘怎麼不跟主子商量一下呢?”
謝太師放下了手,眉心被捏得通紅。
謝來寶假裝不經意地道:“那老嬤嬤的屍體就在南城牆根下埋着呢,直接把屍體送去不是更好?”
謝太師看向了謝來寶,道:“周嬤嬤的屍體沒有運出城去?”
“回主子的話,沒有,”謝大管家說:“就在南城的城牆根兒下埋着呢。”
謝太師道:“太后娘娘說,周嬤嬤的屍體被聖上扔去喂狗了。”
謝來寶點頭道:“是,方纔那兵卒是這麼說的。”
謝太師看着牀帳,最後在心裡暗罵了一句,愚蠢。
他的長女不可能會想要了寧玉的命,算計皇后跟她聯手,也不過是想治住寧玉,用毒,或者行剌,將寧玉傷至重傷臥牀,無法親政主事的地步。但寧玉自己就會醫,身邊還有杏林高手,這人是這麼好傷的?若是失敗,一個要毒殺親子的太后,落個爲母不慈的名聲,寧玉可以直接封禁太后殿,將太后永遠圈禁,之後便可以此爲藉口,衝他們謝氏家族揮刀了。
“主子,”謝來寶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派人進宮,去見見太后娘娘?”
“將周嬤嬤的屍體送去鐵佛寺,”謝太師道:“交給皇后,什麼話也不必說。”
謝來寶一臉的呆滯。
“你帶人去辦這個差,”謝太師道。
“是,”謝來寶還是一臉的呆滯,但只是領命,什麼也沒多問。
“父親!”書房外傳來了一個女子的哭聲。
謝來寶聽聽聲,跟謝太師說:“是二少夫人。”
“讓她回房去,”謝太師一陣煩悶,下令道。
謝來寶連聲應是,讓兩個小廝進書房,將他擡了出去。
自己的管家出去沒一會兒的工夫,二兒媳的哭聲聽不見了,謝太師才慢慢地吁了一口氣。與其想辦法治住寧玉,不如殺了這個丫頭,讓皇后知道聖上和太后都不可信,那皇后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殺了寧玉,趁着京師城裡諸方勢力爲了九五至尊之位再次撕殺,帶着兄長逃走。
如果寧玉死了,那謝安濟的事也就解了,謝太師撫一下被自己捏疼的眉心,他應該早點想到這個辦法的纔對。到於太后,謝太師搖了搖頭,既已離心,那這個長女就留不得了。
謝來寶帶着一隊家丁,還有陳魯派來報信的親兵,到南城的城牆根下,找了好幾個地方,終於將周嬤嬤的無頭屍體挖了出來。
泥土挖開之後,腐屍的味道把太師府衆人薰得連連後退。
有負責挖屍的家丁打量了周嬤嬤的屍體幾眼,跟遠遠坐在擡椅上的謝來寶稟道:“大管家,屍體上插着一支釵。”
“什麼?”謝來寶看着很意外的模樣,命小廝將他擡到周嬤嬤的屍體前。
“是木釵,”家丁跟謝來寶道。
“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謝來寶看一眼這支釵頭被雕成梅花狀的木釵,道:“應該是這婦人的東西,不值錢才被留下了,放着別動。死人的物件,咱們動了不吉利。”
家丁們也都看不上這支木釵,紛紛應是。
“行了,”謝來寶說:“把這屍體擡出來,連夜送走。”
家丁們忍着腐屍的惡臭,將周嬤嬤的屍體從坑中取出,用一卷草蓆裹了,裝上了車。
謝來寶跟陳魯的親兵道:“軍爺前方帶路,這是太師下令,要送去鐵佛寺的東西。”
太后送人頭,太師送屍體,親兵着實是想不明白,這些主子們到底在忙活什麼?
“走,”謝來玉緊緊了領口,下令道。
一行人拖着周嬤嬤的無頭屍體,往北城走去。
這羣人類走了後,一羣流浪的狗狗從不同的角落裡跑出來,跑到沒被填上的土坑前轉了一圈,有狗狗就問它們的頭頭大黃說:“上回是割腦袋,這回又把屍體拿走了,老大,這些人要幹什麼啊?汪。”
大黃刨了一爪子土到坑裡,帶着小弟們跑得遠了一些,往謝來寶一行人走的方向看了半天,最後說了句:“不知道。”
衆狗小弟……,不知道,老大你還看這麼長時間?
“要去告訴小藥嗎?”有狗狗問。
大黃說:“小藥是皇帝,管活人的事,她還管死人的事?”
“我知道,汪,”有隻雜毛大狗說:“管死人的那個叫閻王爺。”
“那就不關小藥的事,”大黃髮話道:“不用說了,我聽說小藥現在在忙打仗的事,這個比較重要。”
老大說的話,衆狗小弟都沒意見。
“那就這樣,”大黃道:“散開找食。”
會議就此結束,衆狗狗四散跑開,開始爲自己的肚子奮鬥了。
謝來寶一行人拿着謝太師的令牌,叫開了北城城門,臨出城時,謝來寶衝拉車的家丁說了句:“小心些,別落了東西。”
這行人出城之後,守城的將軍下令將城門復又關上。
半個時辰後,守城的兵卒換班,一個交了差事的校尉跟同僚一路說笑回營。半個時辰後,這個校尉就又出現在帝華宮的一間宮室裡,跟樓子規稟道:“太師府的人已經運屍出城,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了。”
“知道了,”樓子規點一下頭,道:“辛苦你跑這一趟了。”
“小的不敢,”校尉衝樓子規行了一禮,匆匆退了出去。
桌案上的燈花“啪”地跳了一下,樓子規的嘴角一勾,這個笑容冷漠無情。
寧小藥在臥室裡,腆着因爲吃太飽而有點鼓的小肚子,跟黑老大一起呼嚕嚕地睡着,大家夥兒這個晚上都很忙,也就聖上操着操着心,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