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廿年》從出世到擱淺, 再從擱淺到重新開拍,很多媒體和投資方都密切地關注着他。也有小生希望能夠分得一碗羹,成爲實力派, 比如方正逸。
但方正逸聽說這次的《經廿年》吸引了很多投資商, 文導的脾氣在圈裡也是出了名的執拗, 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不是撒點子鈔票就能打通的關節, 所以方正逸要想演男主,帶資進組是行不通的。
不過方正逸聽說文導是有名的古董癡,尤其喜歡收集古董, 他買的豪宅裡都專門有一個大房間存放他從世界各地收羅過來的古董,而文導尤其喜歡的, 是從死人身上直接扒下來的東西, 沾染的溼氣越多, 他越喜歡。於是方正逸這幾天一直在到處打聽有什麼地下黑市專門出售這種從死人身上剝下來的寶貝。
功夫不負有心人,方正逸還真跟一個人搭上了線, 那人說他有一個宇晉七十五年的雞血石吊墜,據說是當年宇晉國三皇子李蹊死的時候戴在身上的。這寶貝當是這人的太爺爺當年倒斗的時候親手從李蹊的墓穴裡那堆白森森地手骨上捋下來的,貨真價實。
黑市不愧是黑市,接頭的方式都不一樣,方正逸按照指示, 進入一條幽暗的巷道, 正數右手邊第三棟筒子樓就是他們約定要見面的地方。
站在筒子樓下, 方正逸的小腿肚子有點打顫, 已經深秋的晚風嗖嗖地從巷子裡刮過, 吹在方正逸的脖子後頸上,冷得他打了個哆嗦。他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那個他要買的雞血石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誰知道上面有沒有什麼髒東西。看着這棟又老又破舊的房子,他更覺得害怕,誰知道這個雞血石的主人是不是個變態,畢竟喜歡收集死人東西的,總不是那麼正常。
方正逸這麼一想,轉身就要往回走,算了,還是不買了,要想討文導喜歡,明天叫小武哥去古董一條街裡淘個花瓶來便行了,何必非要一塊破石頭不可?他的腳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聽見身後筒子樓裡傳出低沉的腳步聲,有人從樓上下來了。
方正逸一哆嗦,腳底一滑差點沒摔一跤,他一個趔趄身體陡然往前一衝,緊跟着左腳往前提上,改成一個箭步,往前奔了出去。他才跑了三步遠,從樓梯間下來的人扯着嗓子便喊:“你是那個什麼宇宙第一帥嗎?”
方正逸腳下一頓,鼓起全身的勇氣,怯怯地回頭瞧了一眼,見一個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褲,披着一件羊毛衫的男人站在樓梯口,那人長得還算好看,方正逸一個混娛樂圈的親自蓋章:不醜,而且那人一笑,露出嘴裡白白的小虎牙。總之不是壞人臉。
“你是宇宙第一帥嗎?”那人以爲方正逸沒聽清楚,便又扯着嗓子叫了一聲。
方正逸的膽子突然大了一點,因爲他覺得,長成這樣的人,肯定不是個壞人。方正逸慢慢回過神來,點點頭,說:“是的,我就是那個宇宙第一帥。”
那人笑得更深了,兩隻小虎牙在路燈下閃着白色的光,“那就進來吧,”說着側了側身子,給方正逸讓出一條道來。
方正逸徐徐往樓道里走,走到了那人的身側微微擡眼,發現自己一米八整的個子,竟然還比這人矮了半個頭。
那人帶着方正逸往屋裡走去,筒子樓裡的單間面積都很小,這人的房間也不過二十來平方米,放一張牀一面椅子便被擠得滿滿當當了。但是就算如此,這人還是在他的小房間裡專門用屏風隔開了一塊,專門靠牆立着一面架子,方正逸不怎麼識貨,但是他一摸那木料也能知道這架子絕對不比架子上面的東西便宜。
那人輕車熟路的彎下腰,從倒數第二間格子裡取出一隻小盒子,他將盒子遞給方正逸,說:“東西在裡面,要看看嗎?”
雖然這是方正逸第一次通過網絡黑市買東西,但他覺得這人應該跟他一樣也是個生手,不然哪有直接把東西遞給別人驗貨的。
方正逸將盒子打開,黑布上面躺着一枚雞血石,這塊石頭非常的紅豔,真的有往外滴血的感覺,石塊被打磨的平整,成橢圓形,用一根碧綠色的繩子掛着。
“你爲什麼要賣這個?”
那人已經在桌邊坐下了,他穿着短褲的兩條腿往外敞開着,正用保溫杯喝着熱水,“這東西有靈性。”
“靈性?”
“是的,前幾個月,還是正熱的時候,這塊石頭老是從盒子裡滾出來,也沒人碰過它,卻這麼滾出來了好幾次。”
方正逸一聽也嚇着了,他慌忙將石頭放回盒子裡,然後將兩手背在身後,要往外走,“你賣之前可沒跟我說這個。”
那人慢慢地又喝了一口水,神色自若地說:“這有什麼,古董都有點個靈性,我想他是想去見有緣人了,正好你肯買,估計你跟他有緣吧。”
方正逸忙擺手,“我跟他沒緣,不要來找我。”
“怕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人大聲說道。
可方正逸還真做了點虧心事,他更心虛地要往外走,那人見方正逸這麼排斥,忙改口道:“好吧,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剛剛是騙你的。”
“騙我的?”
“嗯,我現在真的很缺錢,所以就編了個謊話騙你,我以爲你們收古董的,就喜歡這種呢。”
方正逸對這人突然的改口有點半信半疑,他低頭又看了看這塊石頭,說:“你缺錢幹什麼?”
“我要買機票去美國找一個人。”
“找人?是你的女朋友嗎?”
“算是吧,”那人木訥地撓了撓頭,說:“他是美國一所著名大學的物理系教授。”說的聲音滿是驕傲。
“教授?那不是年紀很大?”
那人搖搖頭,說:“不大,下個月才滿三十歲。他腦光子靈光,讀書快。”
方正逸有點相信的點了點頭,又問:“我怎麼知道你現在是不是騙我的?”
那人便說:“算了,既然你根本沒有要買的意思,那我收起來好了。”
那人作勢要收,方正逸忙攔了一把,“等等……”
人都是這樣,骨子裡有點賤,別人硬塞的東西不一定想要,別人不肯給的東西一定想要。方正逸見這人要把東西收走不賣了,心裡一下子癢了起來,這石頭成色不錯,來頭又大,送給文導,文導肯定高興。
再說這東西是要送人的,在他手裡放也放不過幾天,就算有點邪門也不怎麼打緊,這麼一想,方正逸一咬牙,說:“這塊雞血石我要了,你開個價吧。”
那人伸出手掌,分開五根手指,做了個五的手勢。
方正逸:“你這人也太獅子大開口了,這麼快破石頭你要我五十萬?我告訴你,二十五萬到頂了啊。”
那人一聽,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掉下來了,“二十五萬?!”
“嗯,一個子都不會給你多的。”
這晚方正逸帶着雞血石回到家,他的心裡還是有點怕,總覺得放哪裡都不合適,折騰了一晚上也沒睡好覺,最後看着天都亮了,便乾脆不睡直接從牀上起來,給文導助理打了個電話,然後直接往文導家奔去。
文導這幾天也有點焦頭爛額,他搭夥的老搭檔是崔宏達,崔宏達知道他脾氣,給他拉得投資人搞的贊助都是好說話的熟人,推薦的演員也都還不錯,但這一次崔宏達馬失前蹄,找來的投資商一個比一個難搞。
他手裡的這部戲是部古代戲,結果投資商都要在中間插入什麼網絡商城的廣告,還要演員在表演的時候喝他們的汽水飲料。文導也是個有風骨的人,他學的是不爲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那掛的,但這麼一大組人,鍋裡不能沒有糧。文導沒辦法,只能“忍”!
方正逸來找他的時候,文導心裡是有小算盤的。方正逸後面是大娛樂公司,一般他進組都是會帶真金白銀的,所以文導以爲這次方正逸也會帶着“嫁妝”上門,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方正逸的嫁妝是一塊小小的雞血石。
看着這塊石頭,文導的心情是很複雜的。要是以往,他當然會非常高興,但現在他心裡只是失望,一塊石頭能吃嗎?不能。
方正逸心裡抱着美好的前景,他嘰裡呱啦地開始向文導傳達他對文導個人魅力的折服對宇晉王朝歷史的熱愛,以及對李蹊這個傳奇人物的獨到見解。
方正逸是越說越覺得有戲,唾沫星子四處橫飛,只覺得下一刻文導就會樂得從後背摸出一份合約讓他當場簽了。
文導只是默默地聽着,也沒說話,他只覺得還是周錦實惠,一出手就是五百萬。
方正逸將他的長篇大論收了尾,分外期待地看着文導。文導徐徐喝了口茶,說:“正逸啊,你的理解相當的深刻,下週劇組就開始試戲了,你要不要來試試?”
方正逸連連點頭:“太好了,什麼角色?”
文導:“友情特出”
方正逸心裡:我去,那不是跑龍套麼!!
*
周錦進劇組後什麼也沒幹,每天埋頭研讀劇本背誦臺詞。他對這部戲看得很重,他上一輩子沒有活夠,蹉跎了二十餘年,便撒手人寰,什麼都沒留下,那時他沒覺得遺憾,因爲他總以爲自己還年輕,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放在自己的面前。
現在他明白事實並非如此,時間這東西過一天就少一天,時間這東西,過一日便少一日,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他必須抓住這一次機會,在他走之前留下點什麼。
這次的劇組沒之前的劇組有錢,文導深知資金來之不易,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他特意將家裡宇晉十五年的古董傢俱都搬出來了,就爲了讓佈景看上去更逼真,方正逸送的那塊雞血石掛墜也被貢獻了出來,給李蹊這個角色當道具。
周錦上完妝換上戲服後,將曹元送給他的戒指從手指上捋了下來,用一根紅色繩子穿起來戴在脖子上。
美妝師小樂看到後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她猜這戒指肯定是什麼很重要的人送的,但她知道明星對這種個人隱私是非常在意的,便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開口道:“小周哥將這個帶上吧。”說着遞給周錦一塊紅色的雞血石吊墜。
“這吊墜是文導千叮囑萬囑咐一定要好好保管的,這是真古董,花錢都買不到。”
周錦看到這吊墜,馬上愣住了,這東西他認得,是他上一輩子一直掛在身上的東西。
“小周哥你看,真的就是不一樣,這顏色多正啊。”美妝小樂接着說道。
這東西放在他們那兒也是個寶貝,色澤正,雕刻工藝也很精湛,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塊雞血石吊墜是他母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周錦對自己母親的感情是複雜的,他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而從宮中的流言蜚語裡,他多少能猜到,自己的存在對於死去的母親而言並不是什麼喜事。似乎從未出生起,他便被本該毫無保留愛自己的人所憎恨,這種認知深埋在他的心裡。他將這塊吊墜隨身帶着,但卻不曾認真的端詳過,因爲他不敢認真打量,他怕自己打量久了就陷入這種古怪的情緒裡。
周錦伸出手,接過這枚吊墜。吊墜是冰冷的,放在手心裡像是有若干根小刺在此他掌心的肌膚。“文導是從哪裡買來的?”周錦開口問道。
“不知道,聽說是朋友送的,”美妝小樂說完便轉過身去忙別的事情。
周錦低下頭,五指合攏,握住這枚石頭。石頭光滑而溫潤,上面盤出一層厚厚的包漿。當週錦握緊手心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一股奇怪的氣流順着他手心的紋路,延伸進手臂的血管,然後順着骨骼和血肉直接衝擊到了他的天靈蓋。這種感覺他很熟悉,那是當那隻大鳥從天上降落在他頭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