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雄呆了一呆,先是一片肅靜,然後轟地一聲大笑起來,有的跺腳有的鼓掌,有的向計歪歪那傢伙噓聲不止,由於這出人意料的發言,這些江湖好漢對吳天德更爲喜愛。
任盈盈在棚內聽了這幾句話也不禁大感意外,她脣邊露出一抹欣賞的笑意,搖頭輕笑道:“這個傢伙……”她卻未發覺提到他時自己的口氣變得極是溫柔。
藍鳳凰在旁邊聽見,詫異地瞧了她一眼,任盈盈正透過竹簾看着外邊吳天德向大家拱手示意,返回坐位,並未注意到她的眼神。藍鳳凰眼珠轉了轉,露出會意的笑容,待吳天德回到坐位坐定,才掀開竹簾走了出去。
她身後四個老者魚貫而出,這四位老人都是苗人裝扮,面目陰沉,但神色間卻十分地倨傲。衆人的目光都注視到藍鳳凰身上,她仍然身穿藍布印花衫褲,白皙圓潤的下巴下面,雪白優美的頸上三道銀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耳垂上一對酒杯大的金耳環搖曳生姿。
明媚的陽光下,她烏溜溜的大眼睛,俏挺的鼻子,極爲俏麗動人。那條寬寬的腰帶束得纖腰婀娜,也更襯出了胸前雙峰的飽滿。臺下大多是黑道好漢,見了如此風情的美女不禁眼前一亮,大聲叫好,頓時鼓起掌來。
藍鳳凰先向臺上諸位掌門拱手一禮,媚目向吳天德瞟來時向他嫣然一笑,她抱拳行禮的動作英氣勃勃,又博得臺下一片喝彩之聲。
藍鳳凰走到臺前向臺下拱手道:“各位英雄,藍鳳凰自接掌五仙教以來,恪盡職守,不敢有負恩師所託,五仙教在苗疆聲威赫赫,在中原也有些薄名,自問對得起教中上下幫衆,但是可惜……”
她頓了一頓,道:“本教有幾位長老一直認爲藍鳳凰不配擔當教主一職,只有我的姐姐藍雪依纔是合適人選。藍鳳凰自認用毒之術不及姐姐,可惜姐姐雖得承恩師真傳,卻不務正業,醉心於研究瘴氣疫毒的下乘學問,被家師逐出教去。今日藍鳳凰尋到姐姐的女兒藍娃兒,她已得到姐姐真傳,我在此公開舉行比武試毒大會,與她較量毒技,若是技不如人,甘願讓出教主之位,若是僥倖獲勝,還望幾位長老顧全大局,不要再自起嫌隙,弱了咱五仙教的名頭。”
吳天德心想:聽藍鳳凰這話,苗疆的五毒教同中原的教門還是大大不同的,教主並不能在教中爲所欲爲,各位長老都有極大的權力,是以藍鳳凰也奈何他們不得,只有用這辦法來折服他們了。
他的猜測倒是不假,苗疆各山各峒的土司老爺們各有勢力範圍,他們轄內的巫醫大多在五仙教內擔任重要職務,是以五仙教在當地雖是至高無上的教派,但是教中長老勢力都相對獨立,教主確實不可隨心所欲。
藍鳳凰話音一落,右側棚中傳出一聲冷哼,隨後竹簾一挑,走出三位長老來,這三人兩男一女,都是滿面皺紋的苗人,那兩個男長老右耳下也都穿了金耳環,瞧上去有些怪異,那位女長老拄着一根蛇杖,鷹目深陷,看上去更加陰森可怖。
吳天德奇道:“這些苗人好生奇怪,那棚中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麼,怎麼出來就將棚子遮上了,生怕被人看到了似的。”
黃伯流呵呵笑道:“吳老弟,這些苗人比試毒物,難免要帶些毒蛇、蠍子蜈蚣一類的東西來,放在裡邊不便給人看到。若是一會比試當中要解毒,方法也是千奇百怪,若是需要寬衣施救,更是需要有個地方遮羞呀。”
吳天德這才恍然,他見這三人年紀頗老,剛剛藍鳳凰說對手是她的外甥女兒,想來這位藍娃兒年紀頂多不過十六七歲,卻不知在什麼地方。只見那位鷹目老嫗陰沉沉地橫了藍鳳凰一眼,舉手掀起簾子,裡邊白影兒一閃,一個俏生生的人兒閃了出來,輕輕盈盈地往場中一站,臺下頓時一靜。
吳天德瞧了也不禁眼前一亮,只見這位少女身段兒高挑窈窕,比尋常女子要高出一頭,估計身高與吳天德也不差太多。她身穿寬袖輕盈的一件連衣白色長裙,外套一件淡藍色對襟背心,頭上戴着一頂美麗花紋的朵帕花帽兒,肩後垂下十來束烏黑的長辮兒,直垂到臀後,此刻還在輕輕晃動。
這少女耳下垂着一對小巧輕盈的耳墜兒,頸上掛着一條緋色骨鏈兒,她的皮膚異樣的白皙,高高的鼻樑兒,美麗的藍眼睛兒,寶石一般熠熠生輝,臺下的羣雄少有見過這樣的異族美女,都驚訝不已,便連那些好色之徒也忘了口哨調笑。
吳天德料不到這位藍娃兒名字聽來像個孩子,居然生得這般模樣,看容貌打扮是位回紇族少女,想來那位藍雪依姑娘年少即被人驅逐出教,雖有一身本領,卻孤苦無依,流落西域後嫁了外族人,才生下這個女兒。
這少女手中握着一柄連鞘彎刀,刀鞘十分華麗,鑲着各色的寶石,看得人眼花繚亂,只是寶石成色差一分,價值便有天壤之別,若她刀鞘上的寶石都是極品,那光是這柄刀便價值連城了,要是再加上這位美麗嬌娃……那就……傾國傾城了。
這位藍娃兒並不熟識漢語,用着生硬的漢語道:“各位英雄,我的母親七年前就已不再研究疫毒和瘴氣,她去世前深悔不該研究那些東西,釀成極大的禍患,所以一再告誡我也不要再去研究了,但我很想替我的母親和藍姨比試一場,替她討回一個公道,如果我敗了,塔格萊麗絲向真主發誓,甘願爲奴爲僕,永世不起異心。”
她的話中許多字吐字發音都極爲生硬,但意思大家都聽得明白,這位回紇族名字叫塔格萊麗絲的少女並不想爭奪教主之位,但她卻想爲母親被驅逐出教出一口氣,而且看樣子她根本不懂這場較量是生死相搏之爭,負者唯有一死,哪有機會活命。有些心軟的人想像這可愛少女中毒身亡的模樣,不禁暗暗嘆息,幾乎沒有人認爲她有希望勝過現任的五毒教主。
吳天德也不禁皺了皺眉,那三位長老或許是真心擁護她,或許是利用她來對付藍鳳凰,但是藍鳳凰對自己的親外甥女兒要以命相搏,這些江湖女子未免心腸太狠了,想到那位任大小姐其實才是真正被請來的見證人,吳天德對她也不禁微起怨意。
曲非煙湊過來對吳天德耳語道:“天哥哥,你不是說沒有美女麼?這個姑娘可是個異族大美人兒呀,這下你可有了目標了……”吳天德不悅地道:“非煙,你的藍姐姐太過心狠了,這少女怎麼說也是她的親人,而且明顯是爲那三名長老利用,藍鳳凰用這種手段對付她,不嫌太過狠毒了麼?”
曲非煙哼了一聲,道:“藍姐姐纔沒你說的那麼壞,你以爲平神醫被請來是做什麼的?哼!”吳天德恍然大悟,瞧瞧平一指皺着眉頭,還在喃喃自語,不禁回頭向曲非煙歉然一笑,曲非煙嬌俏地皺了皺鼻子,裝出不理他的模樣。
藍鳳凰聽了塔格萊麗絲的話微微一笑,道:“娃娃,我們比試三場,第一場是較量武技,請吧……”說着示威似的向她身後的三位長老淡淡一瞥。
娃娃似乎是塔格萊麗絲這位維族美少女的暱稱,瞧藍鳳凰談笑晏晏的模樣根本不像是生死搏鬥,這位娃娃便也抿嘴兒一笑,她眉梢眼角雖仍是一團稚氣,但那生得極標緻的臉蛋上卻顯出一抹妖媚的笑意,若是再成熟些,就不難想像紅顏禍水是什麼模樣了。
她向臺前跨了一步,右手將刀連鞘舉起,斜斜舉過眉心,一雙淡藍色的眼眸凝視着藍鳳凰。藍鳳凰微微一笑,舉起手來向後一招,有一個教衆自棚旁拋過一柄長刀,準確地落入藍鳳凰的手中。
藍鳳凰一刀在手,笑容頓斂,眉宇間英氣大盛,忽地雙手握刀,自左上而右下,刷地劈出一刀,動作矯健凌厲之極。劍鋒下劈,迅即頓住,向娃娃道:“你是晚輩,出招吧!”
吳天德驚咦一聲,脫口道:“倭刀?!……”原來藍鳳凰手中這把刀,刀身微帶弧形,修長約有五尺,刀柄也奇長,足足有一尺半,以細麻纏就,那刀明晃晃極爲耀眼,刀刃極窄,分明就是倭寇所用的長刀。
吳天德心中奇怪,藍鳳凰怎麼會有倭人的戰刀,心中不由升起警戒之意。黃伯流瞧了他一眼,道:“吳老弟,這是苗刀!這刀與倭人的長刀極爲相似,不過與倭人的長刀還是有些細微區別的,據說這種苗刀數百年前就已被當地人使用了。”
吳天德臉上一紅,他所瞭解的古人冷兵器實在有限,只聽說過藏刀,竟是從未聽說過苗刀。只見場中的娃娃單臂舉刀繞着藍鳳凰謹慎地轉了兩圈兒,忽地拔刀出鞘,此時她是背對吳天德,刀一拔出正迎上滿天的陽光。
那柄彎刀鏤着稀奇古怪的花紋,吳天德看到另一面,雖不識得內容,卻認得和自己打過工的一家清真飯店印着的可蘭經文字相仿。那些鏤刻的文字迎着陽光一晃,發出道道耀眼的光芒,光芒流轉,猶如無數顆水珠傾盆而出。
藍鳳凰被刀光一晃,不由微微地闔起雙眼,就在這一瞬間,娃娃發出一聲嬌喝,彎刀疾揮,一片銀光灑向藍鳳凰的頸部,這一刀不但刀勢詭異,刀速奇快,而且先藉刀光反射刺激藍鳳凰的雙眼,實是搶盡先機。
誰也想不到這嬌怯怯的少女出招竟然如此狠辣,曲非煙見了擔心,竟然驚呼一聲站了起來。只見藍鳳凰矮身疾退,躍下兩級臺階,單手持刀,左手在腦後一抹,將頭一揚,滿頭秀髮刷地飄起,頓時密如細雨的銀針從髮絲之間疾射而出,若說方纔娃娃那一刀巧用陽光、妙到毫巔,藍鳳凰這一手更是出人意料,眼見那密密麻麻的銀針疾刺而去,剛剛還爲藍鳳凰驚呼出聲的羣雄又不禁爲那位少女擔起心來。
不料這少女好似早有準備,將彎刀舞成了一團滿月,只聽叮叮叮一片響聲,那少女邊舞邊退,忽地矮身揚頭,十幾條長辮靈蛇一般騰空,竟也射出一片銀針來。吳天德吁了口氣,這二人這手奇妙的暗器手法用來對付別人或可生具奇效,若是自己猝不及防之下也難免被射中一兩枝銀針,但藍鳳凰與娃娃其實藝出同門,對這些手法彼此瞭如指掌,倒難於傷敵了。
藍鳳凰一聲輕笑,身子早已高高躍起,從娃娃頭頂躍回臺上,嘻嘻笑道:“娃娃,我倒忘了你已得到姐姐真傳,你也不要在阿姨面前賣弄了吧……”說着雙足前後一分,一聲嬌喝,雙手握着長長的刀柄,腳下移動極快,一柄長刀隨着步伐的變換,刀勢如潮,劈向娃娃要害。
她用刀與中原刀法大大不同,腳下急促移動,雙手變換使用,忽而單手,忽而雙手,雙手持刀時重心又左右移動不停,一柄刀使出來如暴雨驟發,劃出一道道銀亮的弧線,娃娃苗條修長的身段兒猶如狂風驟雨中一株小草兒,是刀光中苦苦掙扎。
那位五虎斷門刀的彭老爺子猛地睜大雙眼,喝了一聲:“好刀法!……”吳天德也沒想到藍鳳凰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居然使得出如此剛猛迅捷的快刀,只見她刀如閃電,一刀刀凌厲至極地劈出,那氣勢摧枯拉朽,只怕一刀劈實,娃娃那嬌怯怯的身子就要被砍成兩段。
娃娃腳下不斷後退,手中的彎刀光芒大弱,猶如天地間瀰漫着的風雪中一點搖曳的燭光,雖然妖豔而美麗,卻隨時將會熄滅。
眼見如此精彩的武功,不少人已轟然叫好,心中認定這位維族少女必將慘敗。吳天德細細觀察藍鳳凰的刀法,見藍鳳凰雖然臂力未必出衆,但這刀妙就妙在可以藉助腰背的整體力量,擰腰俯身俱可增加刀上的力道,身催刀勢,刀隨人轉,輾轉連擊,藉着急速的步法,一刀比一刀凌厲。
此時娃娃在藍鳳凰的步步緊逼下漸漸已無還手之力,只聞一片兵刃交擊之聲中,娃娃手中原本漸漸萎縮的刀光忽然迸發出燦爛的色彩,呼嘯着發出破風之聲,只聽“鏗”地一聲巨響,藍鳳凰手中的苗刀與她的彎刀接實,那彎刀被擊得脫手飛出,掠空發出銳嘯之聲,竟筆直地飛向坐在臺上的吳天德。
藍鳳凰未料到娃娃手中的彎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出,不由微微一怔,便在此時,娃娃一聲嬌叱,左手的刀鞘疾刺向藍鳳凰胸口,那彎刀刀鞘的鞘尖以黃銅包裹,極是銳利,刀鞘未至,鞘上五彩斑斕的寶石突然間脫落,先於刀鞘疾射向藍鳳凰面目四周。
藍鳳凰大吃一驚,一式“乳燕穿林”倒躍而起,那刀鞘刷地一下在她玉腿上劃出長長一道傷口,人未落地鮮血已經涌出。藍鳳凰倒縱而出,娃娃立即接踵躍起,刀鞘再次刺向藍鳳凰,藍鳳凰甫一落地,就地揮刀一旋身,一式“腰橫玉帶”刀光如匹練,將娃娃迫開,這才解了自己生命之危。但她左腿劃傷,立在地上的一隻雪足已被鮮血浸透。
這幾招兔起雀落、變化極快,臺上臺下衆人都瞧得目不暇接,情勢如此扣人心絃,衆人皆屏息觀看,偌大的會場一時鴉雀無聲。
再說吳天德坐在椅上萬萬料不到那彎刀徑直向自己刺了過來。此時他傷口雖漸漸痊癒,但若是急急縱身躍起,傷口難免迸裂,而他左右分別坐了黃伯流和平一指,後邊便是曲非煙,竟是無處可閃,眼見那刀來勢奇快,吳天德忽地站起,身子一側,右手衣袖揮出,猶如流雲舒捲,嗖地一下將那疾射而來的彎刀捲起,隨即振袖一拂,長袖刷地伸開,那彎刀被橫着彈到半空之中。
這一手動作優美,有人見了已驚奇地叫道:“流雲飛袖!……”原來這位華山劍宗掌門居然有如此精湛的內力。其實吳天德並未學過流雲飛袖的功夫,只是迫於形勢,靈機一動,以內力馭袖,使出這一式手法來,確也暗合流雲飛袖的運用之理。
此時正是藍鳳凰揮刀迫開娃娃之際,那刀被彈至空中,竟未力衰落下,彷彿被無形的絲線懸於空中,刀身微微顫動,發出嗡嗡的響聲,彷彿有兩股看不見的力量在撕扯着它一般,這一來不但全場衆人都將目光集中到這異象上來,便連場中的藍鳳凰和娃娃也驚異地瞧向那刀。
那彎刀刀刃原本便薄,此時顫動之聲越來越大,嗡嗡有如一羣馬蜂振翅,刀刃擺動幅度越來越大,忽然“錚”地一聲清鳴,那刀竟從中折斷,兩截斷刀這才掉落地上。
所有人見了無不駭然,這以飛袖捲起利刃拋出,在場之人雖無幾人可以做到,但也只是欽佩而已,但他這力道實在詭異,竟將拋出的彎刀憑空懸於空中,過了半晌才被內力絞斷,這種怪異景象衆人可真是聞所未聞。
娃娃瞧見自己的彎刀居然被震斷,頓時臉色大變,癡癡地望着地上的斷刀,喃喃地說了幾聲“斷了……刀斷了……”忽地擡起頭來,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恨恨地瞧着吳天德。
吳天德自知是他那霸道、怪異的內力突然大進,掌握不夠熟練所致,見這少女極是難過,眼光瞧着自己大有恨意,正想解釋一下,臺下忽有人怪里怪氣地笑道:“好內功,華山劍宗掌門未瞧見他劍術如何高明,這手內功可比氣宗還要俊得多啦,不如去做氣宗掌門,更加名正言順。”
吳天德一怔,向臺下瞧去,只見兩個頭戴斗笠的灰袍人側身立於人羣中,微微有些背對着自己,那說話的一個單手扶着斗笠,遮住了面目,正嘿嘿地怪笑。
吳天德見那人身材略有些佝僂,頸後頭發花白,顯是年紀不輕,便拱手道:“這位前輩何出此言,可是對晚輩有什麼成見?”
那人手撫鬍鬚點了點頭,陰陽怪氣地道:“你是華山劍宗掌門?不知老夫是誰麼?”
吳天德聽了不禁好笑,暗想:我拷!你以爲你是賭神啊?看個背影就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