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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府裡,前庭、中庭被兩百名練武的兵丁完全佔去,慶忌提矛看了一陣,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回了後宅,貼身侍衛阿仇兄弟緊隨其後。
成碧夫人府地處魯地,園林比不得江南景緻,但是這*中掘地爲池,引來活水,水中累石爲山,植上花樹藤蘿,倒也頗見幾分景色。此時已是四月天氣,春風習習,吹皺一池春水,泛起清晨紅日光暉,波光瀲灩。
一架小橋凌架水上,水中央有一個木製的平臺,四周有及膝高的短圍欄。這裡人家遍植杏樹,此時正是杏花凋零的季節,白色的杏花漫天飛舞,落在臺上水中,恍如下了一場小雪。
慶忌走到平臺上,握矛佇立,閉目回想了一番慶忌使矛的心得,然後抖手一揮,提矛在手,練起了武藝。他手中的矛是青銅戰矛,矛頭長一尺有餘,矛刃鋒利無比,矛身上有斜飾的菱紋,上邊以錯金法鑄的有兩行鳥篆小字“公子慶忌,自制用兵!”
矛尖鋒寒尖利,令人不敢逼視,在慶忌的手中,這杆戰矛騰躍如飛,宛若蛟龍。作爲兵器,矛的杆都是採用上等硬木製作,與後世大槍的白蠟杆不同,缺了韌性,抖不出槍花,但招式直來直去,大開大闔,另有一種古樸聲色。
這杆長矛在慶忌的手中舞動,青銅矛纂上的紅纓突突亂顫,更是懾人心魄。矛纂上束以紅纓,倒不是爲了好看,矛尖刺入人體後,血液外涌,矛纂上束有紅纓,就能把血液引落下去,若是流到矛杆上手滑,就不好把握了,所以實戰中少有不束紅纓的。
由於記憶的融合問題,一開始他使這矛動作還有些遲滯,漸漸的動作卻越來越流暢,一杆矛虎虎生風,雖然怕繃裂傷口,不敢使足十分力氣,那威勢已然極其駭人。
不知何時,任若惜出現在任家後院的亭臺上,那是一方高臺,臺爲方形,以土築壘,其上建有一個四角上彎如月的小亭。一陣風來,鼓滿了她的大袖,滿院杏花飛舞,在她身周翩躚不已。
她靜靜地立在那兒,手中拄着一杆長矛,一雙妙目緊緊盯着慶忌的一舉一動。成府門口豎起“吳國慶忌”那杆大旗時,消息就在漆城傳開了。她現在看到亭上獨舞的這個武士,自然猜到他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差點兒與自己結下夫妻之緣的慶忌。因爲錯肩而過的一場緣份,所以此時見到了他,若惜的心中有些奇妙的感覺。
忽然,鋒芒一斂,慶忌單手持矛,斜舉向空,整個人便象一杆長矛般直挺挺地立在那兒。這一番運動,他渾身氣血行開,血脈卉奔,腦子一片空明,方纔使過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心裡清晰地流淌着。他知道,慶忌本人使矛的技藝心得,此刻已真正被他掌握。
仗矛立於亭中,四周如畫的風景裡草木隨風輕搖慢曳,天地之間彷彿已只有他一人定定地站在那兒,宛如天地之間的主宰,慶忌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腔衝宵的豪氣: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大丈夫當如是也!
一個藉藉無名的小人物嚮往的人生終極目標,不外乎是財帛美女的享受。可是當他站在一個更高的起點上時,心胸志向和目標自然也就更加遠大。這是一種從量變到質變的自然結果,於慶忌來說,此刻就是這樣。
換一種身份,他不會有這樣的雄心。劉邦剛開始造反的時候肯定沒想過他要奪天下,也不會想到將來當皇帝的那個人就是他。yu望和野心是當他的勢力達到了一定程度,帝王之位不再遙不可及的時候纔開始萌生的。
史書爲了增加君權神授的傳奇性,纔會編出一個小小的交通站兼派出所所長說出“大丈夫當如此也”的很有野心很有氣魄的話,好象他確實生下來就該是王者一樣。可那時候他還沒當皇帝呢,哪有起居官跟在屁股後面記錄他說的這句話?這句話要不是他當了皇帝之後編給史官聽的,就是史官拍他的馬屁幫他編的。
還是朱元璋實在,當了皇帝之後跟大臣們用鳳陽腔拉呱兒的時候自己就坦白:“我當初把腦袋別在褲腰袋上造反的時候,可壓根沒想過會有一天當了皇帝啊。”
席斌就是這樣,他通過慶忌獲得了新生,也繼承了他的責任和義務,但是領着殘兵敗將,自己奄奄一息時的他只是爲了求生本能地堅持着慶忌走過的路,因爲他深知若不如此,追隨他的人就會失去希望和目標,必然一散了之,落了毛的鳳凰會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在本心裡,他原來是有着一種逃避的念頭的,並不想走上謀國奪位的征伐之路,可是人都是有野心的,當他漸漸痊癒了身子,又接觸了魯國的大臣,清醒地認識到他只能走上這條不歸路,他的身份是有可能成爲一國之君,只要他能奮起鬥志,打敗闔閭,這一切就唾手可得時,野心自然而然也就萌生了。
不是麼,退是死路一條,而進呢?無論是想富貴榮華,楚姬舞於前,燕女歌於後,越豔鼓瑟於左,齊嬌泛箏於右,懷裡抱着吳娃,腿上臥着秦娥……,過那倚紅偎翠香豔無比的生活,還是九合天下、一匡諸侯,稱霸於春秋,甚或通過他掌握的歷史發展的先進和正確的政治選擇,壯大吳國,搶先於秦國成爲最有可能一統中原的強大國家,那都不再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慶忌浮想翩翩地站了許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收回了手中的長矛。轉身間,象是心有靈犀一般,他的目光突然一下子定在任家後園中的那座亭臺上。
亭檐翹起如鉤,襯着湛藍的天空白雲,宛如天上宮闕。一個美麗的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閣上,正持矛望向自己,天空澄碧,伊人穹然如在天際。那種驚人的美麗,讓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好美的風采,想不到自己竟有如此芳鄰,她是誰家女子?
任若惜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突然振臂一揚,長矛騰空而起,原本握在矛纂下的手便滑到了矛柄上,她雙手持矛身隨步轉,掌中一杆長矛如靈蛇吐信,開始演練武藝,一式式地施展開來,矛法之精妙竟然不在他之下。
慶忌看了半晌,總有些奇怪的感覺,看了半晌他突然驚咦一聲,一下子醒悟過來。這個陌生的美麗女子所使的矛法每招每式竟是專門針對他方纔所使的矛法。有些對應的招式可能記的不是那麼清楚了,但是大多數招法能明顯看出,正是在破解他方纔所施展的功夫。
慶忌好勝之心頓時升起,又看片刻,他也展開身段,再度持矛,與那女子隔空對練起來。兩個人隔着七八丈距離,卻象對面實戰一樣,你來我往,格架劈刺,掃搖纏振,戰的十分激烈。
若論武藝,繼承了慶忌記憶的席斌當然在任若惜之上,但是對一門技藝的徹底融合需要時間,腦子裡能記的住是一會事,能迅速把它付諸實踐是另一回事。何況任若惜招法精妙,要找出對方的破綻,攻敵之必救,那就更不容易。最重要的是,任若惜是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漂亮女人,男人敗給女人已是罪無可恕,敗給一個漂亮女人更是天地不容,這一來慶忌的心理壓力就重了。
而任若惜就沒有這種心理壓力,對面的是吳國第一勇士,能與他對戰,雖敗猶榮,任若惜心中不在意勝敗,出招自然就更加靈動瀟灑,反而發揮出了十二分的實力,慶忌心中緊張,片刻的功夫,出的汗竟然比方纔獨自演練還要多。
不過這一戰對慶忌還是大爲有利的,通過這種近乎實戰的對練,他使矛越來越有心得,情緒慢慢沉浸其中,不再計較一招一式的得失,手中一杆矛使出的招式拙而不工、迅捷狠辣,彷彿眼前正有一個無形的敵人,那杆長矛挑扎刺攔揮灑如風,每一招每一式都緊緊逼向對方的要害。
雙方纏鬥了三十多個回合,慶忌又刺一矛,腳下步伐一擰,使了一招類似回馬槍的招法,同時墊步躍起,筆直一槍向高臺之上的任若惜刺去。這一矛無論角度與速度,手法或步法,都在此看似簡單卻矯若遊龍的一矛中顯示了出來。
最精采處是他借腰腿扭動之力發勁,藉助了腰力和腿力,使這一下猛刺匯聚了全身的氣力,迅若閃電,事前又不見警兆,頃刻間矛鋒彷彿便刺到了她的胸前,受矛風所激,慶忌身邊的杏花颯然盪開,飄出好遠。
這還是他的傷口尚未長好,使力不敢過於迅猛,即便如此,光看這分威勢,兩人如果真的當面作戰,象任若惜這樣嬌嬌弱弱的身段,有三個也都被這一矛刺個對穿了。
面對這樣的速度和力道,任若惜如果真的正與他對戰,那是萬萬不及避開的,此時唯一的破解之道就是橫起矛杆把慶忌刺來的這一矛磕開,但是以這一矛的速度和力道,她一個女子磕得開嗎?
任若惜緩緩收勢,把矛一頓,微微側頭,俏生生地看他,那雙妙目睨着他,臉上似乎有着不甘,還有些小女孩被人欺負的不忿,飛舞的杏花飄落在她的鬢邊肩上,她也不去拂一下。
慶忌哈哈一笑,把手腕一抖,使了個漂亮的收手勢,然後振臂一揚,將青銅戰矛擲給了阿仇。
“和她斗的什麼招式,早該用這一力降十惠的狠招了。像她這種嬌怯怯的女子只好去紙上談兵,真的戰場對陣,怕不被我一矛就挑在尖上了?不過這丫頭真挺漂亮的,如果有機會,我倒不介意俘虜了她,在另一戰場上用我的‘長矛’與她大戰三百回合,哈哈……
慶忌心裡轉着不可告人的淫蕩念頭,臉上卻是目不斜視,一副矜持守禮的君子模樣。他從再仇手中接過毛巾,慢條廝理地拭去臉上汗水,再把眼角微微一掃,去瞧那漂亮女子時,只見隔牆高臺上人去亭空,美人兒已然芳蹤杳杳,唯有一天杏花飛舞……
“嘖!女人吶,就這樣,真是輸不起!”慶忌懊惱地想:“我該讓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