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白虎宮 144 少年煩惱
破軍王戟是白虎宮的鎮宮之寶,王戟毀壞亦是白虎宮與造師門兩家二十年交惡的宿怨起源。然而經由此番造師傳人的實例證明,所謂“王戟毀壞”顯然只是白虎宮方面的誤會。
事實,王戟的“蘊魂”和“載器”依舊留在白虎宮裡,並且在二十年間持繼爲鎮守岐陽地脈作着貢獻——這項事實給白虎宮諸人帶來莫大動搖,在得知隨時可以修復王戟後,衆長老心裡的最後一點芥蒂也煙消雲散。兩家持繼二十年的宿怨算是就此化解,取而代之的則是宛如反彈般的惶惶心虛。
二十年前,白虎宮因地脈紊亂而身陷絕境,那時候是五十六代傳人的林老爹奔赴岐陽地方,修起化昝玄儀鎮伏地脈,進而保得白虎宮地盤不失,香火續延。
二十年後,白虎宮因奸人算計而身陷絕境,依舊是造師門不計前嫌,派出五十七代傳人前來援手。那造師少年不僅勘破閻陰殿的驚世詭謀,協同少宮主大破冥府鬼堡,更揭露出破軍王戟其實並未毀壞的真相。其種種作爲加算起來,於白虎宮的恩德似乎尤勝其父。
白虎宮先後受造師門兩代恩澤,並且皆是救門續脈的莫大恩德,要說償還恐怕好幾代人都還不了。只是兩家自各自掌門伊始,本就是世交厚誼,本倒也不需要如此計較。雖說目前重續舊誼乃是當務之急,不過兩家畢竟已久疏來往,白虎宮亦需要花些時間作好準備。在此期間,造師傳人則自然被白虎宮奉爲貴賓,不僅一切飲食起居皆以最高標準款待,甚至連收藏重寶的破軍塔都開放給某人盡情參觀。
彷彿把戰爭狂帶進軍火庫般的愚行,卻奇蹟般的沒引發任何騷亂。
即使早已習慣用各種光明或不光明的手段來搜刮法寶,但當人家擺出“隨便你拿”的爽快模樣,因受限於人情義理反而會變得不好下手。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有林老爹的前車之鑑。
出於對那不負責任的離家出走的混帳老爹的憤怨,林守實在不願意被當成不良老爹的同類人,於是以壯士斷腕般的壯絕意志抑下貪慾。只在破軍塔裡稍稍過了過眼癮,然後便把注意力轉到其它地方。
事實,摧毀地下鬼冥堡只算是暫時排除掉閻陰殿的禍患,不論是對白虎宮,還是對岐陽市來說,真正的麻煩從鬼冥堡摧毀時纔算剛剛開始。如殘餘鬼物的追討,破損建築的清理,外遷居民的迴歸,恐慌人心的安撫等諸多任務,皆需要付出莫大精力來完成。
可以說,此番動亂令得整座城市的秩序幾乎蕩然無存。不過好在岐陽地方究竟不是尋常俗地,在白虎宮的竭力推動下,各方面的恢復作業正以遠遠高出普通效率的速度進行着。作爲白虎宮貴賓的造師傳人,在閒來無事之餘也主動投身到轟轟烈烈的復建作業裡面。
“再過點來,再過來點……停!就是那裡!”
“這堵牆要拆掉,打樁機呢?快去調過來!”
“哦哦!已經把材料運來了嗎?真是辛苦了!”
……勤懇作業着的工程機械,再加揮汗如雨的作業工人,共同構成一幅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然而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那些來來去去的工程機械卻是連半個駕駛員都沒有!?這些以鋼鐵爲血肉的工業造物,就像具備智能,被馴服的巨獸般隨着工人的指令勤懇作業着。
尋常人若是目睹這般顛覆常識的光景,恐怕會嚇得口愣目呆?不過對於被臨時調來兼職工程指揮的警局衆人,則是早已習慣的模樣。
“我咧,一小時就拆掉了三幢樓啊……羅隊,這些傢伙莫非都不需要休息嗎?”
“我怎麼知道?‘只要保證供給高品質的柴油,它們就會全力以赴的工作,請儘量差遣它們!’至少那位大人物是這樣說的……喂!那邊的,燃料還沒補充來嗎?記住!要零號柴油!快去!”
“這樣可算是省下好幾百的人力呢……嘖嘖,要是有辦法把這些傢伙僱過來的話,我就辭職辦家建築公司,絕對是穩賺不賠啊!”
“喂,你還不知道嗎?這些傢伙已經被劃歸爲白虎宮的所有物了,說什麼‘不能讓貴重法器流落凡世’……那些小氣混帳!也不想想到底是哪邊更需要幫忙!”
“唔,那我們可以去求那位大人物幫忙啊!反正這些工程機械對他只是舉手之勞,再幫忙造出個四五臺來也應該不難纔對。你說呢,羅隊?”
“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你真想辭職開建築公司?”
就在兼職工程指揮的警員們討論着職業前途的時候,在他們視線所不及的附近高樓頂,成爲他們話題的某人正俯瞰着下方的忙碌工地現場。對於自己馭物修爲的成果展現,不禁感到相當滿意。
“嗯,這樣看來是沒問題的樣子……”
馭物訣是喚醒物具的蘊魂,令物具自主活動的造化法訣,依照施法者的造化修爲高低,也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效果。例如以前林守施展馭物訣,便只能短暫使馭物具,一旦咒力供給停止,物具也就會跟着變回了無生氣的死物。然而從摧毀鬼冥堡到現在已過了好幾天的時間,下面那幾臺工程機械依舊歡暢運行着,林守懷疑它們是不是已然變生成了精怪?若是如此的話,那就意味着他的造化修爲已跨進了更層的境界。
“造化生命嗎……”
林守喃喃看着自己的手掌,臉神情顯得頗爲複雜。
如果換成前來岐陽市以前,大概會雀躍歡騰不己?然而在目睹過老爹分離王戟,建造化昝玄儀的偉大傑作過後,他則深深感到橫亙在自己前方那堵難以超越的巨大障壁。相比起老爹那彷彿正午皓陽般難以目視的耀眼才華,這點小續步簡直就像燭火般不值一提……
這樣想着的林守,情緒沒來由的低落下去。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他的想法卻有自我鄙薄的嫌疑。畢竟五十六代的林老爹建造玄儀時已是二十出頭,比眼下的五十七代要多出足足五年的修爲閱歷。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然而對於目睹過五十七代精彩表現的岐陽衆人來說,要去預測五年後造師傳人究竟會成長到何種程度,則毫無疑問是一件遠遠超出他們想象界限的事情。
“哈,守小子,苦着臉在想啥呢?”
肩膀突然被人猛拍了下,林守愕然的回頭望去,只見白虎宮的二當家不知何時來到背後,正舉着手裡的一打啤酒朝他打招呼。
“嚯,這裡的風景不錯,你小子挺會挑地方的……來,咱們爺兒倆坐下聊聊。”
牧四叔隨便挑了處屋檐坐下,順手丟了一罐啤酒給林守。啤酒入手冰涼涼的,顯然剛從冰櫃裡拿出來。林守雖更喜歡喝碳酸飲料,但也沒有拒絕牧四叔的邀請,拉開啤酒坐了過去,開始沒話找話。
“四叔,你不是要負責清理善後嗎?”
“去!我好不容易纔逮到偷閒的時間,你小子別給我說掃興話!”
隨手敲了少年個響頭,牧四叔仰頭咕咚咕咚的把一罐啤酒喝個精光,然後兩手一合,捏扁了鋁罐朝遠處拋出去。看着鋁罐劃出的拋物線暢快大笑,似乎完全沒考慮到會砸到下面行人。
旁邊林守莫名奇妙的看着牧四叔的動作,突然間也來了豪情,學着一口喝光了啤酒,然後捏扁鋁罐用力拋了出去。看着朝遠處墜去的鋁罐,不禁涌出近似惡作劇的昂揚感,心情霎時間愉快了不少。
“哦哦,不錯嘛!守小子,再來一罐?”
牧四叔說着又拋了一罐啤酒過來,林守則是趁勢接下。如果除開朔夜不算的話,白虎宮裡和他最親近的人大概就是這位二當家了。牧四叔是林老爹的摯,或許是看在故人之子的情面,幾乎從最初見面起便一直對他照顧有加。
林守從小受到老爺子的嚴苛教訓,幾乎沒有和老爹親近的記憶。雖然當面質問的話肯定不會承認,然而像這般和牧四叔席地而坐的暢快對飲,確實帶給他某種難以言喻的奇妙觸動。
“說起來,守小子,你覺得我家朔夜如何?”
牧四叔冷不防拋出的話題讓正喝着啤酒的林守突然嗆到,咳嗽了好幾下才調整好呼吸,隨即用慌亂的目光看着那邊悠然飲酒的中年型男。
“什,什麼如何如何?”
“不知道嗎?呵,那我就說明白點!如果把朔夜丫頭和千秀丫頭放到你面前,你會選哪個當老婆?或者說,劍翁愛徒的那姑娘更合你的心意?”
白虎宮的二當家拋出的銳利快槍,瞬間穿透少年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林守當場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欣賞着少年的慌亂表現,牧四叔呵笑着幹掉了手裡的啤酒。似乎他說這番話的目的並不是要林守強行作出選擇,而只是活躍氣氛的小玩笑。
“說起來,造師一脈向來有着非同尋常的桃花運,這點你小子跟你老爹似乎差不多……反正小三兒,身爲男人自己心裡可得有個標準,不然挑錯了對象可是抱憾終身的事情哦!”
牧四叔大笑着,捏扁了手裡的空鋁罐,再凌空一腳踢了出去。林守茫然看着飛出去的鋁罐,視線轉回來時,那邊的牧四叔已經又拉開一罐啤酒,朝他投來關切的視線。
“好了,玩笑就開到這裡……小三兒,剛剛看你愁眉苦臉的模樣,是在想什麼呢?莫非還掛念着閻陰殿那檔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