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純良道:“您說張書記請客的用意是什麼?”
蔣奇勇道:“刷刷存在感唄,你跟他說,我有安排了。”他心裡有些不爽,張鬆請客太突然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缺乏誠意,你請我不會直接過來說一聲,打個電話也行,居然通過許純良傳話,真把自己當成我領導了?現在領導指定主持工作的人是我好不好。
許純良又把張鬆提出更換辦公室的要求告訴了蔣奇勇,蔣奇勇被張鬆的這個要求給逗樂了,事情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個敏感時刻提出這樣的要求,張鬆不知出於怎樣的想法,蔣奇勇讓許純良看着辦,他反正不好公開反對。
許純良現在也無法確定張鬆一定會上位,給不給張鬆面子是蔣奇勇的自由,他也不好多說。
許純良自己肯定是要過去的,他有種預感,民政局又要變天了,用不了幾天張鬆就會成爲這裡的新主人,不然他的態度不會如此積極主動。
許純良聯繫了一下仍在京城的秦正陽,想從他那裡打探一些消息,秦正陽對此並不知情,反正汪書記沒有提及這方面的事情。
許純良提前半小時去了福利院食堂,福利院院長張順達已經讓人準備了,看到許純良的車進來,他親自引領到停車位,又主動幫着許純良拉開車門:“許主任,夠早的啊。”
許純良道:“領導請客必須要積極。”
張順達道:“張書記沒來呢,聽說今晚咱們局裡幾位主要領導都要過來。”
許純良道:“我不知道啊,張書記沒告訴我他要請誰。”他只知道請了蔣奇勇,但是蔣奇勇不願意來。
張順達道:“今天的菜全都是我親自去菜場買的,最近咱們局正處於多事之秋,我出門買菜都親自蹬三輪,免得人家說三道四。”
許純良笑了起來,張順達是民政局的老人,一度傳言這貨很可能升任副局,可後來的調整中並沒有出現他的名字,現在還是四平八穩地呆在福利院,爲人處世的能力也非同一般。
許純良故意道:“張院和張書記很熟啊?”
張順達對這個話題並不避諱:“老朋友了,我們都姓張,五百年前是一家。”
許純良笑了起來,張順達請他先去裡面坐,茶都泡好了,目前只有許純良一個人過來,許純良留意到用得是食堂第二大的包間,這個包間能坐十二個人,如果張鬆將民政局的主要幹部一網打盡,估計也能坐下。
張順達陪着許純良坐了,兩人的話題不可避免地來到了王同安的事情上。
張順達道:“王局被雙規的事情你知道嗎?”
許純良道:“剛聽說,據說是生活作風問題。”
張順達嘆了口氣道:“秦玉嬌都辭職走人了,沒想到過去的事情還被翻了出來,現在的紀檢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對違紀事件零容忍。”
許純良道:“我記得上次咱們一起在這裡喝過酒,同桌的還有宋新宇。”
張順達環視了一下這個包間,許純良的回憶殺讓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同桌的幾個人中已經有兩人都因爲違紀被查,出事率有點太高了。
許純良故意道:“還是換個房間吧。”
張順達認同許純良的想法,馬上把服務員叫過來,讓他們換到另外的房間。
許純良認爲張順達和張鬆的關係應該很不一般,張順達極有可能已經先得到了消息,更換到隔壁房間重新坐下,試探道:“張院,依你看咱們民政局這次會有怎樣的變動?”
張順達道:“咱們都是聽命幹活的,領導變動是上頭的事情,誰來了咱們都是服從命令聽指揮。”
許純良笑道:“張院看得透徹,對了,你覺得蔣局這次能磨正嗎?”
張順達道:“他現在不就在主持工作嗎,要不回頭等張書記來了你問問。”
許純良道:“我可不好問。”
張順達笑道:“有啥不好問的,你和張書記也認識不少年了吧?”
許純良點了點頭道:“還是他給周書記當秘書的時候,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張順達道:“得有二十年了,張書記來了,我去接一下。”
許純良望着窗外,一輛黑色哈弗駛了進來。
許純良放下茶杯跟着張順達一起迎了出去。
張鬆把車和許純良的保時捷卡宴並排停放,下車的時候向許純良的車多看了一眼:“小許,伱這車夠招搖啊。”
許純良笑道:“張書記,車是我媽的,我那點工資可負擔不起。”
張鬆道:“有個有錢的父母就是好。” 張順達過來接過他手裡的公文包,張鬆道:“來幾個了?”
張順達看了許純良一眼,意思非常明確,目前就來了許純良自己。
張鬆笑了笑道:“看來大家都不怎麼積極啊。”他今晚請了八位客人,除了許純良其他人都沒給他面子,這其中就包括蔣奇勇。
來到房間,張鬆看了看中間的那張大桌子。
張順達道:“張書記,要不我跟廚房說一聲,儘量把菜弄得精緻些。”他說得比較委婉,其實意思是萬一你請的人都不來,就沒必要上這麼多菜,上了也是浪費。
張鬆道:“就按原有的安排不變。”
他去茶几旁坐下,接過張順達遞來的茶杯,喝了口茶道:“打牌都湊不夠人。”
張順達道:“張書記想打牌我去找個臨時的搭子。”福利院這方面的人才儲備不少。
張鬆搖了搖頭道:“不用,小許,蔣奇勇確定不來了?”
許純良道:“他今晚有其他安排了。”
張鬆向張順達道:“鍾明燕那邊你通知了嗎?”
張順達道:“她說身體不舒服。”
張鬆呵呵笑了一聲道:“秦玉嬌是她好朋友,心情肯定受到了影響。”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向許純良和張順達看了一眼道:“體制中就是這麼現實。”
張鬆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當年他還在周書記身邊當秘書的時候,東州大大小小的領導幹部誰不得給他幾分薄面,周書記去省裡之後,他擔任高新區黨工高官,也享受過一段前呼後擁的日子,看看眼前無人捧場的窘境,張鬆內心深處自然有些感嘆。
張鬆能夠理解這些人的選擇,但是仍然免不了失落。
張順達詢問張鬆什麼時候開始,張鬆看了一下時間,決定再等一個小時。
蔣奇勇的確有安排,前往赴宴的途中接到了一通電話,電話向他傳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市裡已經決定由張鬆接任民政局局長。
蔣奇勇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得有些精神錯亂了,最終還是張鬆接替了王同安的工作,也就是說現在張鬆是局長書記一肩挑,自己這個副局長副書記終究還是沒能成功上位。
讓蔣奇勇鬱悶的是,他此前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張鬆的事情是一個極其其可靠的人物向他透露的,一旦正式任命宣佈,自己主持工作的權力就同時終結。
蔣奇勇認爲汪建明在這件事上做得很不厚道,朝令夕改,就算他要用張鬆,至少也要徵求一下自己的意見。聯想到許純良和自己的談話,蔣奇勇意識到一切皆有預兆,難道許純良也提前得到了消息?
張鬆多等的這一個小時有他的用意,今晚會有關於他接任王同安位子的消息宣佈,我今天請吃飯不是以書記的身份,而是以民政局新任局長兼書記的身份,我是黨政一把抓,東州民政系統的這些人到底誰在不給我面子,有種你們就堅持到底。
副局長鍾明燕晚了半個小時過來,她的理由是塞車,張鬆並不介意,來了就好,來了就證明你知道了消息。
張鬆看了看牆上不停轉動的秒針,輕聲道:“東州的地鐵覆蓋區域還是不夠,如果我沒記錯,規劃中五號線是經過福利院的吧?”
張順達道:“的確是這樣,不過五號線已經叫停了。”
張鬆道:“東州地鐵規劃建設我是全程參與的,如果沒有周書記當年的辛苦奔走也沒有今天的東州地鐵。”
許純良察覺到張鬆說話的語氣明顯變了,語速開始放慢,字眼中流露出自信的優越感,看來民政局的明天是屬於他的。
換成過去張鬆是看不上民政局局長的位子的,但是現在不一樣,他本來已經被棄用,認爲自己的前途一片暗淡,但是突然就出現了轉機,市裡決定用他來接替王同安,張鬆非常清楚,起到關鍵作用的不是汪建明,而是周書記。
他也清楚,周書記之所以出手相助絕不是念着過去的情分,可能還有後手,可能是自己有可利用的價值,所以纔給了自己一次機會。
張鬆必須全力以赴去表現,重新證實自己的價值。
被邀請的客人陸續到達,耿青松、楊文靜、吳士奇,他們都得到了消息,看到彼此,大家都心照不宣,遲到總比不到要好。
張松果然等夠了一個小時,副局長蔣奇勇還是沒來。
張鬆知道蔣奇勇因爲背景的緣故有恃無恐,可以預見從現在開始他們兩人之間的摩擦不會少,但是張鬆還是沒把蔣奇勇放在眼裡,在他看來蔣奇勇還沒有跟自己掰手腕的資格,不夠成熟,政治修爲遠遠不夠。
張鬆起身道:“大家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