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秋末,晚上雖然不像冬日那般天寒地凍,但也不暖和了。除了前幾天孔岫自己睡不着想事情慢慢踱到院子裡,現在招待客人可不能在院子裡將就。
孔岫把外甥凌宏讓到後堂,吩咐人擺下酒菜。
兩人閒聊着家常,說點自家親戚間的瑣事,待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孔岫擦了擦嘴,放下筷子說道,“大宏(凌宏的小名)啊,你不知道,你舅母惹禍了。”
“啊?”凌宏大吃一驚,但轉而是不太相信,“不會吧?舅母一向溫和,與人爲善,怎麼會惹禍呢?”
“不是你大舅母,”孔岫擺擺手,“是你二舅家那個續絃的!”
“她?”凌宏眉頭一皺,似乎對那位續絃的也抱有成見,“二舅母怎麼了?”
“哎。”孔岫長嘆一聲,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那個沒見識的潑婦人!她把人家許家的小公子打傷了,可我們得給她承擔後果啊!”
“這……”凌宏此時也沒了主意。
畢竟許家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啊。
“舅舅且寬心,現如今不是四面城門緊閉麼?想來消息也傳不出去……”
“可人早就被我們送出城了!”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
“什麼人?!”凌宏厲聲問道,說着,就要伸手去摸腰間,卻摸了個空,這纔想起自己不是披甲時的狀態。
徐奕從陰影中慢慢走出來,“孔大人不爲我引薦一下嗎?”
“這位是堯國派到虞陽郡的密探大人,這是我外甥凌宏,小孤縣西門守將。”
凌宏瞳孔一縮,“舅舅,你們……”凌宏雙眼在兩人身上掃視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麼。
徐奕聳聳肩,走到近前拉過一個蒲團坐下,一點沒有見外的意思。本來鄭澤說凌宏其實他也認識,想要跟着一起來勸降凌宏,不過徐奕怕他這一點二流的實力被人發現,所以還是自己來了。
“哎,大宏啊,舅舅也是沒有辦法了,許家那邊肯定是不會放過舅舅的,人家那個體量,根本就不用親自下場,一個依附於許家的勢力,就不是我能夠企及的。
舅舅也只能和他們合作了。”
凌宏聽後,雖說仍心有不滿,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不太認同罷了。
“凌將軍可否聽我一言?”徐奕說道,“凌將軍不妨仔細想想,許家那個老爺子是什麼脾氣秉性,衆人皆知。
雖說現在虞陽郡被堯國大軍圍攻,暫時封閉城門,但戰事總有結束的一天吧?
大堯此次兵貴神速地突襲,先鋒軍隊宣戰後兩日便抵達虞陽,主力軍隊更是近在咫尺。
而祁軍呢?只怕是現在還沒集結完畢吧?
如此一來,我堯國怎麼可能會輸?
退一步來說,二位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等到虞陽郡戰事結束的時候,要麼,我大堯勝,那孔大人,凌將軍二位有什麼好處嗎?沒有!反而會丟官罷職。要麼,祁軍勝了,但二位依舊要面對的是許家的報復。
甚至不需要許家出馬,只要有一絲想法,就有大批的人和家族爲了討好許家而不遺餘力地對你們下手。到時候,別說是表舅甥的關係,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說不定都會因此連累。
所以說,沒有我大堯的庇護,孔家就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但是投靠堯國就不一樣了。若是堯國勝了,那自然皆大歡喜,孔大人和凌將軍加官進爵不在話下。
就算戰事不利,孔大人也可以拖家帶口,和大軍一同前往堯國不是嗎?
憑藉獻城之功,榮華富貴樣樣不少,二位也能東山再起。許家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還能跑到堯國來報復?”
一段話說得真是感人肺腑,要不是知道這個謊言就是他編的,連徐奕自己都快信了。
說起來,徐奕還要感謝孔家二房的那位續絃,要不是她,自己這兒還得絞盡腦汁地去想如何勸說這些人倒戈呢。
還有李肅和雷勃二人的先鋒軍,來得太及時了!逼得小孤縣四面城門緊閉,消息閉塞。這纔有了自己施展的舞臺。
孔岫聽完徐奕的話後在心裡長嘆一聲,這是說到我心縫兒裡啦!對於自己的立場又堅定了幾分。
若是讓徐奕知道,自己之前拿孔岫的家眷威脅還比不過這一番“肺腑之言”的話,不知會如何想呢!
凌宏也是低頭思索起徐奕的話來。
其實也不能去責怪爲什麼不忠於祁國的問題。
首先來說是各國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造成的。對於平民來說,他是哪個國家的平民,就是哪個國家的人。封君對封地上的所有平民和土地的所有權是得到天子的同意的。
注意,是所有平民。
也就是說貴族除外。
大商朝甚至之前的皇朝,都沒有說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這一說法。
最初的規定就是:所有的貴族都是大商朝的貴族,不管是天子冊封的也好,諸侯冊封的也罷,都是貴族。
而貴族就相對自由起來,他們可以選擇遊歷,然後在不同國家出仕爲官。比如在鄭國拿到了爵位,然後跑去曹國做官,這也是完全可以的。
只是到了後來,各國紛爭不斷,國家意識開始加強,各國開始強調臣子的忠誠一說,原來的規定就開始慢慢演變,最後成了貴族戰敗後投降,可是選擇出仕受降國,而且受降國也是比較願意接納一些降臣的。
所以對於這些小貴族來說,出仕他國並不是一件不能考慮的事情,對他們來說只有自身和家族的利益,至於對國家的忠誠,則沒有那麼濃重。
更何況如今祁國朝廷真的是烏煙瘴氣,田康權勢旁落,孫敏手握大權,還有一些貴族陽奉陰違,明爭暗鬥。
想要晉升絕對是難上加難。也難怪會產生反叛之心。
當然,在祁國肯定也會有忠義之士,爲這個國家貢獻着自己的忠誠,在哪個國家都會有,但是很可惜,孔岫和凌宏兩人都不是這類人。或許與患難與共有關吧?
祁國百餘年大致和平安定,雖說與堯國偶有摩擦,但雙方都還算剋制,唯一一次就是楊安之亂,可惜以元帥孫玉輝自殺,湯郃投降爲終。這對於小貴族而言實在是 太遙遠了。
反倒是成全了堯國。
現在若是換了跟蕭筠,和南馥討論投降的事,只怕他們第一反應是拿刀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