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眼裡看到的,耳裡聽聞的,都漸漸變得那麼的不真實。慕容寶不停的揮舞着手中的劍戟,而當他將劍刺入對方身體的時候,另一把劍也同時刺入了他的身體,冰冰冷冷的感覺,那一刻,天空和大地都在旋轉着,直至模糊……,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慕容寶最後留戀的望了一眼這個世界,終於慢慢的倒下身去。
時間恍若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那一日,他正和哥哥在王府大門外玩耍嬉戲,突然,從遠處來了一位驃騎將軍,他是那麼的高大魁梧,威嚴挺拔,只見他一個箭步跳下馬來,徑直走到小哥倆的面前,俯身望着他們二人,眼中滿是笑意的問道:“你們是農兒和寶兒對不對?”
“伯伯,你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哥哥好奇的揚起小腦袋,眼中滿是疑問。
“因爲,因爲,我不是你們的伯伯,我是你們的父親呀。”那人仍舊笑眯眯的望着她們倆。
“你胡說,我們的父親是大英雄,他去了北疆,母親說他要好長好長時間纔會回來呢。”哥哥一臉認真的說道。
那人略略一怔,什麼都沒說,上前一把將兩個孩子抱在懷裡,任憑兩個孩子在他懷裡踢咬廝打,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鬆手,直到管家聽到聲音出來,當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竟然激動的老淚縱橫,於是趕忙跑去稟告了王妃這個天大的喜訊。也正是從那時候起,父親這個響亮的名字才第一次在慕容寶的腦海裡真正有了印象。
儘管從小便與父親聚少離多,但父親的形象在自己的腦海裡始終都是那麼鮮明和偉岸。遙記當年他曾與哥哥天真的發過誓言,長大後一定要做個像父親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是這些話猶在耳旁,哥哥人卻已英魂早逝。
這些年來,親生母親的慘死、失去哥哥的悲痛,他都可以深埋在心底,從不輕易向人坦露心事。還好的是,他能夠得到來自姨娘的悉心照料,又能一直跟隨在父親身邊,父親的苦和難,這些年他都一一看在眼裡,他也曾立志要爲父親分憂解難,那時的自己躊躇滿志,可是如今……
渾渾噩噩之中,似有人影在眼前晃動,那不是昨日自己曾經見過的白衣仙女嗎?看來,這裡一定便是冥界了。一想到這裡,慕容寶不禁更加傷心和難過,並非是自己貪生怕死,只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皇,中年喪子,他經受的起這樣的打擊嗎?他又該怎樣的痛不欲生呢?
“白衣仙女,我想、我想求你一件事……”慕容寶艱難的開啓嘴脣。
那白衣女子此時正背對着慕容寶,突然聽聞身後傳來說話的聲音,顯然是吃了一驚,她很快轉過身來,一張俊美無比的臉龐頓時映入慕容寶的眼簾。
“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一直都在發着高燒,說着胡話,我並非你口中所說的什麼白衣仙女,而只是這尼姑庵裡的小道姑而已。你受傷很厲害,索性燒已經退了,我現在要幫你的傷口換一下藥,你省省力氣,先不
要說話。”那白衣女子邊說着話,邊將金瘡藥撒在他身上的傷口處,再用紗布慢慢包紮起來。
“這是哪裡?我是生是死?還有,你究竟是誰?”慕容寶並沒有按照她說的那樣閉口,而是將心中所有的疑問全都悉數抖落出來。
白衣女子莞爾一笑,而她的笑容足以令整間屋子蓬蓽生輝。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此刻還活着,這裡是尼姑庵,你安心在這裡靜養便是,我會按時給你換藥,送水和食物,直到你傷口完全癒合爲止。”說完話,那女子轉身,便要離開。
“且慢!我還有話要問!”慕容寶見女子要走,心中萬分焦急,不由得大聲喊道,誰知這一使勁,竟然牽動了傷口,剛剛敷過藥的地方竟再次開裂,殷紅的鮮血順着紗布不斷向下流淌出來。
白衣女子連忙將他按到在牀上,她的神情似嗔似怨,然而卻又是令一種風情在目,美人就是美人,連生氣都這麼美。
“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現在的傷勢很嚴重,千萬不要亂動,要靜養傷口才會癒合的快,我去後山幫你採些草藥來,也好爲你療傷。”那女子邊爲他整理傷口,便柔聲說道。
“我覺得你就是我心中的仙女,仙女姐姐,求求你告訴我,如果我此刻真的還活着,那我手下的那些士兵如今都怎麼樣了?他們,他們是不是都已經戰死了?都怪我,都怪我……”慕容寶想到傷心難過處,眼淚便汩汩往外流。
白衣女子臉上略微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說道:“這一場戰爭你們的確敗的很慘,拓跋珪雖然一直都未與你們發生正面衝突,然而他卻一直在暗處偷偷偵查你們的動向,當他得知你們就要返回大燕時,便率領騎兵偷偷潛到叄合坡的這座山上,乘夜佈署諸將,使士卒銜枚,束馬口,悄悄形成了包圍圈,而你們輸就輸在沒有作戰經驗,又太過於輕敵。低估了拓跋珪的實力。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的隊伍大概有兩千人馬衝出了包圍圈,其餘的人,則全都戰死在沙場。但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也不必太過於傷心自責,從這一仗,你應該多多吸取經驗教訓纔是。”
“來不及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我如今還有何臉面再回到燕國,還有何臉面再去面見父皇,又怎麼向那些戰死的將士交代?如今,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你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不讓我死?讓我死!讓我死!”
慕容寶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今日犯下的錯,即使終其一生恐怕也都無法彌補,活着只會令他更加痛苦。當他聽說十幾萬大軍到最後僅剩下兩千人馬時,他不知身上哪裡來的力氣,突然一咕嚕從牀上坐起來,歇斯底里的大聲叫喊着,並且將剛剛爲他纏好的繃帶全部撕扯開來,他放肆的大笑着,只是那笑聲卻極爲悽慘悲涼,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龐滑落地上。他的心裡,只想着以死謝罪。
“你瘋了嗎?不想活了是嗎?你死的起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就這麼死了,你對的起誰,你
對的起你的父皇嗎?你是他唯一的兒子,你是他全部的希望,你知不知道?你對的起你的母后嗎?雖然她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可她視你如己出,你早已經成爲她的精神支柱,成爲她生命裡的一部分,如果你死了,她怎麼辦?還有那些死去的將士,他們千里迢迢跟隨你出征,卻由於你的判斷錯誤而中了敵軍的埋伏,不得已身死異鄉,你不但不去想爲他們報仇,卻甘願選擇做個懦夫,以死來逃避責任,你對得起他們逝去的英魂嗎?他們可都還在天上看着你,等着有一天你爲他們雪恥呢。”
一番話將慕容寶說的呆愣在那裡,他漸漸冷靜下來了,是的,她所言非虛,只是如今,自己活又活不起,死又死不了,當真是痛苦不堪。
白衣女子緩緩坐到慕容寶的身邊,扶着他慢慢躺下身去,免不了將他剛剛扯開的傷口又重新包紮了一遍。望着慕容寶呆滯無神的雙眼,她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很苦是不是?可是你知道不知道,當年,你父皇的處境比你現在的困難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要難上百倍千倍,但他都照樣挺過來了,這就是男人的氣概。就是靠着這股不屈不撓的精神,他纔會做到今天的位置,你是他的兒子,更應該以你的父皇爲榜樣纔是,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遇到困難首先想的不是勇敢去面對,而是想着怎樣才能逃避責任。”
聽了白衣女子的一番話,慕容寶的眼裡漸漸有了一絲生機,是的,他是父皇的兒子,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沒有理由讓自己就這樣沉淪下去。
“你爲什麼對我父皇的事情這麼熟悉?”慕容寶目光轉移到白衣女子的身上,此時此刻,他對這名女子的身份突然很感興趣。
“如果我沒猜錯,那一晚是你進入我的營帳內暗示我危險的吧?只可惜當時我並沒有太在意,這才釀成今日之禍。但不管怎麼說,我都得要謝謝你,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對於慕容寶的提問,白衣女子顯然有一絲慌亂,彷彿刻意想掩飾些什麼。她望着慕容寶怔了片刻,卻並沒有直接去回答他提出的問題,而是站起身來向他說道:“時間不早了,你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我要去後山爲你採藥了,有些事,我現在不說,也許你以後也會明白的。”
說着話,她已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美麗的背影。
對着這個謎一樣的美麗女子,儘管慕容寶心中充滿了好奇,但是他現在心亂如麻,更沒有時間去多想些什麼,他此時想的最多的是,如果父皇和母后得知自己已經戰死的消息,不知該會有怎樣的傷心和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