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

陰七娘手中那條黑色皮索軟軟垂搭晃動,她腳步緩慢遊移,雙日定定的投注在雍狷身上,決不急躁、決不輕浮,舉止之細緻謹慎,和她粗線條的外貌完全不同,更明顯的意味是,她可不願重蹈朱乃魁的覆轍。

雍涓卓立原地,仍舊保持着他一貫的姿勢,眼睛並未隨着敵人的身形瞬轉。

這時,賈如謀已不自覺的從桌後站起,他兩手緊按桌沿,上身微微弓曲,竟是一副立可飛撲發難的架子,毫無前面那種從容自如之態了。

尤其顯得緊張不安的朱乃魁,他已經拾回了散落地下的兵器、滿臉焦慮的守在一邊,他甚至有些懷疑,現下的場面是真是幻?因爲他不能接受陰七娘居然也遭到挑戰的事實,在他的信念裡,“七姨”和帥叔一樣高高在上,法力無邊,如今競有人不信邪,偏敢挺身而試,這豈不是匪夷所思麼?庫房中的氣氛十分僵凝,還透着一股隱隱的寒瑟冷峭,大砍刀光華滯映不動,雍捐的模樣,幾如一尊雕像……

陰七娘手裡的黑色皮索驟然激射而出,力猛勁銳。彷若怒矢脫弦!大砍刀的鋒刃微偏,斬向射來的皮索,就在兩件兵器沾觸的-那,皮索突幾抖顫,並飛快扭曲纏絞,瞬息裡,已將刀身纏繞四五圈。

雍狷往後挫腰,同時貫力於刀,迅速拖削,運動的須災,他才感覺到情況有異一─對方纏繞在刀身上的皮索,不知是什麼皮類泡製,其蹈韌性之強、彈性之佳,委實大出常態,他這拖刀回鋒的一削,平素裡足可生生斬落一隻牛頭,但此刻卻未能割裂皮索分毫,更甚者,索端借勢反揚,條指咽喉部位,那種精刁奇詭法,簡直就似一條活蛇!

沒有仰首躲避,也沒有再度抽刀攔截,雍狷雙手直挺,搶在皮索的攻擊之前,連刀推向陰七娘,鏑鋒閃炫,疾似電掣:

冷哼─聲,陰七娘大旋身,皮索鬆脫又倏忽形成─道烏虹,以半弧的角度長笛而落,索體破空,就橡帶起一陣嘯泣。

於是,大砍刀便“霍”聲擴展爲一圈碩大無朋的光環,光環在急速轉動,精芒冷焰四散進濺,頃刻間,皮索有如一條黑鰻闖進了逆流,頻頻跳躍躥彈,很顯然已經失去也了準頭。

光環仍在旋迴如故,─抹刀影卻自光環之中碎映斜閃,陰七娘躍身九尺,索尾在她躍升的─-變爲溜溜烏矢,“哧”“哧”有聲的密集射到。

刀刃化做扇形,在虛空中鋒鋒相連,璀璨的寒光明確的凝布成那樣渾厚的瑩彩,有如將漫天的月華聚攏來又濃縮於一隅,因此漫飛的烏矢就紛紛反彈,點點激揚、難以穿越雷池分毫了。

陰七娘身形沾地,收索,滑步,鬼魅般晃走飄動,當她的皮索方自旋舞上升,雍捐的大砍刀已在一揮之下分做十七個不同的角度劈來!

盤升的皮索像極了一條張牙舞爪的怪蛇,它憤怒的縱騰卷掃,竭力衝突風起勁涌之餘,真有翻雲覆雨的威勢,而光芒熾閃,流電交映,陰七娘暴跳五步,一張銀盆大臉已泛透青紫!

雍狷雙手執刀,刃口往上,刀尖微指向下,雙目平視,胸腹間的起伏度業已較先前爲大。

一聲驚呼,朱乃魁槍上幾步,駭然大叫:

“七姨,七姨,姓雍的可傷着你了?陰七娘怒瞪朱乃魁,厲聲道:

“你少煩!傷我?還沒有那麼容易2”朱乃魁連忙一縮腦袋,汕汕退下,桌後的賈如謀沉聲開口:

“不必緊張,乃魁,你七姨不會有什麼風險,此間萬事有我!”陰七娘左腕翻轉,將兩丈多長的一根皮索捲纏起一丈五六,只剩數尺在外,看上去又像一條皮鞭了,她的右手伸向腰後,側肘之間已多出一樣怪異玩意來……那是一隻精鐵打造的獸爪,有四趾,爪端微微彎曲,俱是尖利無比,他握在手上,彷彿連她的指掌也頓時融幻變形了。

雍狷沉默不語,他知道,另一場更要艱苦的搏殺即將展開,陰七娘不服輸,顯然是要施展她“壓箱,底”的本領,豁力一拼了。

冷眼望着雍狷,陰七娘揚了揚她手中的傢伙:

“姓雍的,你聽沒聽說過,這是什麼?”雍狷搖頭道:

“尚請指教。”哼了哼,陰七娘寒着臉道:

“這件兵器,叫做‘邪狐爪’,我不妨明白告訴你,爪尖有奇毒,只要破膚沾血,除非服用我的獨門解藥,便謹有二十個時辰的活命,毒發時全身痙攣,喉頭內陷,由於呼吸窒息而迫至七孔噴血,連死後的屍體都是烏紫的,雍狷,你要不想有這個下場,就得加意防範着了。”雍猖道:

“如此說來,萬一遭到破膚見血之災,你也毫無意思拿獨門解藥相救了?”陰七娘用力點頭:

“不錯,如果有這種情形,我不會救你,雍狷,因爲你活着,對我們就是─種潛在的威脅,人間世上,不須要這麼多武功高強的競爭者並存!”雍捐笑了笑:

“倒也是實話,陰七娘。”陰七娘往前逼近,凜烈的道:

“你留意了,雍狷,說不定我捱得起你一下,你卻挨不起我一下!”雍捐道:

“彼此,反正誰捱上了都不會好受。”“邪狐爪”遞過來的角度非常怪異,它並不是對着雍狷的實體攻擊,而是劃過空間,指向雍捐右側尺半的部位,爪尖微揚,果似邪狐探爪。

不論是這隻狐爪上是否曾經淬毒、或者毒性如何?雍狷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

因而應付起來就特別小心,無形中亦壓力倍增;他覷準狐爪的來勢,候朝有閃,原先扣攫左方的狐爪,在微微一跳之下,猝然以快逾石火的速度反彈,爪尖灑出溜溜冷芒,飛襲雍狷前胸!大砍刀橫起,“當”的一響磕封來爪,幾乎在同一時間,陰七娘的皮索暴翻,摟頭蓋臉狠力抽搭下來,烏影一抹,有似驚鴻。

雍狷右手刀忽的沿着手臂往上滾動,在滾到肘節部位的一-,刀身猛朝外撅,於半個光圈的過程中急斬陰七娘,而他的左手伸縮如電,竟是硬生生抓撈由上揮落的皮索!

這樣的反應,大出陰七娘的判斷,她全身後仰,“邪狐爪”急截刀鋒,但揮落的皮索卻已不及換式,照面間,被雍狷一手撈住!

雙方的接觸迅捷無比,變化亦僅在瞬息之際“嗆哪”震擊聲中,陰七娘的“邪狐爪”固未墜脫,但虎口崩裂,血流滿掌,她的皮索握入雍猖手裡,在雍捐猛力帶扯下,整個臃腫的身子便往前艙撲,眼看着雍狷一腳飛起,正迎着她突凸多肉的小腹踢來,光景是險到了極處一一賈如謀使用的兵刃是一把形式奇古的長劍,劍鋒細窄,銳利無匹,尾芒隨着長劍的揮展閃炫吞吐,寒氣逼人,他只是一劍挺刺,森森光華已有如流波驟散,漫卷淹覆到每一寸的空間,“□”“□”劍氣,更則縱橫四溢,無隙不入,威力凌厲之至!雍捐飛起的一腳,只差寸許便可觸及陰七娘的肚腹,但他明白,僅這寸許之差,即爲自己生死之分,節骨眼上的時間毫釐皆關存亡,就這等俄頃的距離,事實上已遙如天涯,他要自保,便無以制敵了!

身形的倒退宛似豹躍,雍猖右手握住反激回來的刀柄,在退閃的-那灑揚出大小飄掠的幹百朵刀花,冷焰穿裡,他算是避開了賈如謀這突如其來的一擊!

陰七娘咬牙切齒,不顧手上鮮血淋漓,就同一頭髮狂的雌虎也似,張牙舞爪的再度衝撲,兩件兵器雙起雙落,豁命般招呼向雍猖身上。

大砍刀在溜體旋繞的須臾,賈如謀人已升空,他掠飛的姿態極其優美流暢,像煞鷹隼振翼、又若巨鶴馭風,微見側轉,候向下方翔回,長劍顫指,星芒點點映輝,似是銀河崩散,瑞雪繽紛,出手裡已將雍狷逼退數步!

陰七娘趁機夾攻,口中大叫:

“如謀,你可要替我出這口氣,否則我就和你沒完沒了……”賈如謀身法輕靈,宛若行雲流水,長劍揮灑,鋒芒瑩燦掣閃,流光蓬飛所及,銳勢強不可擋,直有江河涌蕩、生生不息之勢,他一邊淡淡笑道:

“這不正在爲你出氣麼?七娘。”雍狷可謂吃足了苦頭,他現在才發覺,賈如謀功力之深厚精純,幾已達到深不可測的地步,尤其劍術之高妙,出招之老辣,更不在話下,加上他悠長的內勁,捷便的身手,相輔相成之下越發如虎添翼,難以抵禦,雍狷心裡有數,這─次是真個遇上能人了。

面對賈如謀沉重的壓力,雍狷已覺得拍架支拙,偏偏陰七娘又像瘋婆子─樣,不依不饒的拼命在旁糾纏狠鬥,使他的苦惱益大,別的不說,單隻陰七娘那隻“邪狐爪”,就予人無比的威脅,看情形,今晚上恐怕是要應此一劫了。

臃腫的身軀驀地側掠,陰七娘回手揮起皮索,而右臂淬揚倒彎,“邪狐爪”巳以極爲陰魅的走向扣抓雍狷的下襠照力道的貫性來說,這─爪取的部位應是上盤,決不會滑落到兩跨間的位置纔對,但是,它卻愣是直逼了過來。

雍狷微微弓背,身形側閃,皮索擦着他的鼻尖飛空,“邪狐爪”也稍差一線的貼着襠下錯開。他以掌心猛壓刀脊,大砍刀去勢徒增,“嗖”聲銳響裡暴斬陰七娘頸項。

陰七娘居然不退不讓,皮索反彈扭卷,宛如通靈似的再度於瞬間纏繞住劈來的刀鋒,原來錯開目標的“邪狐爪”也突的一跳,脫手迴轉,彷彿─只來自虛無中的魔掌,焙漾着惡毒的冷芒,候往雍狷身上撞到。

而劍氣立時大盛,光華凝聚成各種各式的形狀出現,有的是一片一片如雲如霧的氳氤,有的像一束一束傾瀉的寸絲,或若翻騰激涌的流波,或似垂掛下落的天瀑,整間庫房,馬上已被森寒透明的焰彩所籠罩,實則焦點指向,只在雍捐軀體的各處要害。

大勢如此,不傾力一搏也不行了,雍狷在敵人攻擊甫起的-那,心念轉動,血脈奮張,他嘯吼如虎,砍刀隨着後翻的雙腕旋迴全身,層疊套連的光圈便在須臾間布展……─陰七娘受不了這突來的力道牽扯,人往前跌,皮索掙出手掌,尚連搭着腕際的大片表皮,但她至少也有一點收穫,便在往前撲的俄頃,她的“邪狐爪”已於光圈成形的-那撞上了雍狷的右肩:

長劍如虹,光波密集,跌倒的陰七娘一聲怪嚎,滾地葫蘆般肉團團的翻仰出去,一個滾,地下便印上一灘血,而雍狷根本沒有時間再看陰七娘一眼,他正卯足全力,迎戰以泰山壓頂之勢撲來的賈如謀。

劍芒射入光圈,光圈也套住劍芒,金鐵交擊聲聲串響如百子花炮,森青與澄藍的寒電穿織流閃,兩條人影恍同幽靈,似乎是有形無實的在掠走掣旋,斗然間,雍捐左躍五尺,賈如謀有飛尋丈,二人於掠出的頃刻又倒翻回來,劍輝矯起如游龍舒捲,渾凝無瑕,大刀揮斬似匹練橫空,風雲俱涌,兩道流光瞬息間已做了二十一次分合觸散,殷紅的血點彷彿狂□中的雨滴斑斑灑落,當他們再次着地,乖乖,都已不大像原來的模樣了。

賈如謀的臉孔上齊眉梢裂開一條寸許長的傷口,前胸,小腿也各自綻布四道血痕,雍狷的左腰血赤─團,大腿近胯骨處翻開的那片皮肉怕沒有半尺以上,此外,他的右肩頭還赫然嵌插着陰七娘的“邪狐爪”,爪身猶在顫巍巍的抖動着呢。

─旁觀戰,着實驚窒住了的朱乃魁,在好半晌之後始如夢初醒,他激靈靈的訂了個寒喋,猛的提起“流星錘”,就等衝向雍捐賈如謀長劍拄地,嗓音發沙:

“住手!”急忙煞住去勢,朱乃魁不解的嚷道:

“師叔,姓雍的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了,正宜加以擊殺,你老人家爲什麼卻攔着我?”賈如謀嗆咳幾聲,低緩的道:

“你要殺了雍捐,如何探知郎五的下落?再說,不管他是否強弩之末,憑你那兩下子,恐怕仍非他的對手……乃魁,趕緊先去照顧你七姨,看看她的傷勢輕重……”朱乃魁答應一聲,剛剛奔向陰七娘那邊,陰七娘已經自行從地下掙扎爬起,她胸脯間、肥臀上,前後裂綻開五條刀痕,白脂血肉層次分明,真個觸目驚心;人一爬起,這位“邪狐”已拉直嗓門嚎叫:

“天殺的雍狷,好毒辣的手段啊,他把我傷成這等悽慘,乃是存心想要我的命哪……如謀,你可得替我作主……”賈如謀忙道:

“你別叫,七娘,出力發聲也會牽動傷口,萬一掙破腹膜就麻煩了!”陰七娘面孔扭曲,張開血盆大口乾嗥:

“賈如謀,你今天若是不爲我報仇雪恨,我也不要活了,掙破腹膜就掙破算啦,便讓它腸臟進流,正好一了百了忙以劍尖敲地,賈如謀急切的道:

“七娘、七娘,你亦是一把年紀的人,不可如此任性,自己的身子千萬要愛惜,我答應你,─定爲你報仇就是,你可別再鬧了:”朱乃魁小心翼翼的參扶着陰七娘坐回凳子上,先將自己長袍前襟撕下兩條,粗手粗腳的替陰七娘包紮傷處,而任是七娘皮厚肉韌,沾肌觸膚之餘,亦不禁痛得連連虛氣,混身不停抽搐。

另一邊,雍狷有氣無力的倚在牆角,拿大砍刀支撐身子,他的臉色很壞,白裡透青,腦門七汗水涔涔,似乎十分虛脫。

朱乃魁在替陰七娘包紮,嘴巴也不閒着:

“師叔,總不能像這樣─直耗下去,你老人家也受了傷,得趁早醫治纔是,姓雍的要死不死,還在那裡撐着,該設法把他擺平了,以免另生枝節……”賈如謀胸有成竹的道:

“你放心,乃魁,雍捐撐不多久了,你七姨的‘邪狐爪’毒性極烈,破膚沾血之後二十個時辰內包準死人,如今他便尚能喘氣,亦無力再做掙抗,只要毒效散開,不必彈一指頭,他自己會躺下……”朱乃魁仍然不大落實的問:“等毒性散開。師叔,這得多久時間呀?”賈如謀陰譎的一笑:

“不會超過半頓飯的功夫,乃魁,那雍猖表面上似乎頑強如敵,實際上是個什麼滋味,他心裡有數,你不想想,他若還有餘勇可賈,爲何不設法反撲突圍,而只是僵立不動?”咧開厚嘴,朱乃魁幸災樂禍的道:

“是了,並非他不想動,而是動不了啦!”點點頭,賈如謀道:

“現在,你想通了吧?所以不必急躁,更無須輕舉,我們要做的謹是等待,我們有的是閒暇,時光的延耗,對我們有利無害,至於我的傷勢,不很在緊,再拖上一陣,亦沒什麼妨礙。”陰七娘惡狠狠的接口道:

“我那‘邪狐爪’上淬鍊的毒藥,是當今天下二十七種最厲害的劇毒之一,說是二十個時辰裡死人,其實沾上身就先去了半條命,姓雍的哪伯是鐵打的金剛,也照樣要吃不完、兜着走,他眼下已和一頭瘟豬無啥差別了……”朱乃魁站直身子,磨拳搓掌的道:

“七姨,待姓雍的動彈不得之後,我可要好生捆起他來拷問郎五哥的下落,只不知到了那時,他的神智是否會清明?”陰七娘摸着腹問傷處,咬牙道:

‘邪狐爪’上的毒性,只是他混身癱軟,體內痛苦,影響不了他的思路,你儘管放手去拷問,他要不答,便是裝佯,該怎麼辦,你自己琢磨着看吧!”這時的雍狷,但覺兩眼望出去一片模糊,霧濛濛的有若置身雲絮之中,他的四肢微微起着痙動,而血脈滯重,呼吸不順,胸膈間老像逆着一口氣,全身上下,軟綿綿的提不起勁,腦筋是很明白,不過官感功能卻不聽使喚了……

庫房中,明亮的燈火競似逐漸暗淡下來,人聲語聲,彷佛遠遠近近不着邊際的在飄浮蕩,一切景象都顯得恁般空茫、恁般幻異,人站在那裡,也有一種恍惚失真的感應,宛若靈魂出竅……

終於,“□啷”一聲清脆迴響,雍狷的雙環大砍刀墜跌地下,整個身軀也貼着石壁緩緩縮萎坐倒,他仍然圓睜兩眼,卻再也振作不得。

暈沉悠晃裡,有人走了過來,相當粗魯的開始對雍狷大動手腳,他被橫扯豎翻,密密捆綁,過程間,連踢帶訂,就和衙門捕役對付江洋大盜─樣,充滿了那等勢不兩立的怨氣!雍狷知道是誰在凌虐他,但卻毫無反抗的餘地,他只有逆來順受,任由擺佈,然則,心底一股不認命的強烈意念,反倒拗執的浮升上來。

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在扼掏自己的脖頸,雍捐吃力的掙扎着,咻咻的呼吸着,沉重的窒息感使他從暈眩中驟然醒覺,而胸腔裡的逆氣越發擴展,喉頭間宛似燒着一把火,他忍住一聲呻吟,只本能的張嘴低呼:

“水……水……”他被輕輕扶坐起來,一隻粗瓷碗湊到脣邊,當那口甘冽香甜的淳水吸入喉管,雍狷嗒然舒氣……這一生裡,他競從來沒有喝過如此清涼鮮美的水!

大半碗冷水下肚,他才覺得略略好過了些,喘得稍緩,眼睛也比較看得清楚了,此刻,他發現自己置身於另一問狹隘更十分陰潮的石屋中,一盞油燈高高擱在石牆上端的凹格里,燈光如豆,慘綠幽青,他自己則四肢加綁,揉捻了銅絲在內的六股繩將他捆得猶如一隻糉子,照眼前的情形看,他顯然已經淪爲階下囚了。

且慢,石屋中好象不止他一個人呢,否則,誰會看到了坐在角隅處的那個身影,在晦迷燈火下,那人像是正迎着他露齒乾笑。

閉閉眼,雍捐再次凝眸望去,不錯,那人是在迎着他笑,笑得很友善、很真摯,不過,也很尷尬!石室裡的光度暗淡幽沉,可是雍捐直覺的感應到對方的模樣有些熟捻,似乎曾經相識,在哪兒見過,卻又一時記不起來……

其實不必他去思索,那人已輕咳─聲,移着屁股湊近,嗓調低啞的開口道:

“呢,老弟臺,你不記得我啦?我是任非呀,‘白首鷲’任非……”雍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遇上任非,他睜大雙眼,仔細瞧去,果不其然,這位老兄不是“白首鷲”任非是誰?他們分手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任非的外貌卻改變了不少,問題在於不是變得好,反而變差了,不僅瘦了一大圈,臉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紅潤油光,如今,一層灰槁泛浮在他面孔上,人便灰澀澀的不見精神,就這麼一段日子,他活脫蒼老了十年!任非的手腳也一樣是上了綁,而且綁得決不比雍狷鬆快,他嘆了口氣,磋籲的道:

“老弟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再怎麼想,也不會料到能在此處和你見面,當他們把你拾進來的辰光,我還以爲自己老眼暈花,看錯了人哩,等我瞧真切了,簡直就傻住啦,嘖嘖,委實不可思議;老弟臺,你和他們如何扯上瓜葛,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雍捐調整着呼吸的節奏,緩慢又暗啞的道:

“說來話長……任老大,並非我不願細談,實在是出聲困難,我喉頭的肌肉一陣緊似一陣,連喘氣都費好大的勁任非睜大兩眼,驚疑不定的道:

“敢情你不只是身上這些外傷而已?他們……莫不成還傷了你的內腑?”喘了幾口,雍狷聲音低弱:

“我沒有受什麼內傷……僅是受了毒,任老大,你可聽說過……陰七娘那隻‘邪狐爪’?”“咯登”一咬牙。任非痛恨的道:

“老弟臺,原來你也着了那潑婦的道?我操他個娘,我之所以落到這等境況,亦是遭她謀害。還有她那姘頭賈如謀,一對姦夫淫婦,聯起手來算計我,你不曉得,我被他們整慘了啊……”雍狷窒噎一聲,連連吸氣:

“你……你沒中過陰七娘‘邪狐爪’上的劇毒吧?”任非滿臉同情之色,頗有患難見真情的模樣:

“我到還算僥倖,不曾被那老幫子的毒爪招呼上,其實也並不是那麼老幫於手下留情,只因爲尚不須使用她的毒爪,在賈如謀暗裡協助下,光一條‘九尾索’,已經把我擺平了!”頓了頓,他又沉吟着道:

“可是,我雖然沒嘗試過那毒爪的滋味,卻多少知道這玩意的厲害,聽說乃是天下二十七種最霸道的劇毒之一,毒名叫‘鳩藤’,但要被它沾血入體,不出二十個時辰,人就會呼吸衰竭,窒息而亡,可恨着呢……解這種毒,陰七娘那婆娘倒有現成的解藥,不過,怕她不肯拿出來……”雍狷吃力的道:

“你說得不錯,她是不肯拿出來……”任非憂心仲仲的道:

“從你被擡進來到如今,已有兩個多時辰了,算你中毒的辰光,大概還要早,也就是說,毒性業已潛入體內近三個時辰啦,老弟臺,我們得趕緊想法子替你解毒,要不然,越拖下去,情況便越糟……”雍狷苦澀的一笑:

“在這種困境下,能想到什麼法子?”任非忙道:

“你別喪氣,老弟臺,事在人爲,人定勝天,講句現實點的話,我的指望也全在你身上了,你若能得救,我便跟着沾光,否則,你要完了蛋,我還圖許誰去?不用慌,好在時間尚有裕餘,讓我仔細尋思……

舔舔乾裂的嘴脣,雍狷沙沙的道;“任老大,時間恐怕不似你想象中的寬裕……如果我猜得對,他們很快就會進來拷問我,要逼我說出一個連繫我生死的問題……”怔了怔,任非道:

“什麼問題如此嚴重?”雍狷儘量長話短說:

“郎五,你知不知道這個人?他被我擄了去,囚在一個只有我曉得的地方,他們就是要逼我吐出郎五的下落,我若不說,他們可能還不致立即要我的命……”任非又是“咯登”─咬牙,語氣裡充滿怨毒:

“可是巧,老弟臺,咱們的仇家全湊到一堆來了,那殺千刀、天打雷劈的郎五,我不但認得,更和他有一層親戚關係,他還是我的庶表兄弟,論起來,得稱呼我一聲表兄,這次我來‘老窩莊’,原本是衝着他來的!”忽然想起這麼一回事來,雍狷低聲道:

“對了,任老大你那‘落雁三擊’的冊頁,最初不就是打算賣給他麼?我還記得刁不窮提過,你這位庶表兄弟姓郎,在替─個大財主當保鏢……想來正是郎大了?”任非又惱又恨的道:

“可不正是這個畜牲!我把他當親戚,當自己人看,他卻將我視做白癡肉頭,先是誆我騙我,到後來,索性就要強取蒙奪,我不答應,他乾脆翻下臉來,唆使陰七娘同賈如謀擺平了我,進一步待謀財害命啦!”雍猖咳了─聲,道:

“任老大,我還不太明白,以你的境況而言,並非富有……那郎五,要在你身上強取豪奪些什麼?又待謀你的何種財富?”任非氣咻咻的道:

“老弟臺,他就是窺視那本‘落雁三擊’的冊頁呀,當初我向他要求拿一幢房子,二萬兩現銀及二萬兩儲本莊票做交換,這混帳卻推三阻四,哭窮裝蒜,老是給我折碼殺價,最多隻答應給一幢破屋,兩萬銀子,我不肯,事情才拖延下來,這一次到‘老窩莊’,我原打算和他砌底敲定,如果實在拿不到那樣的價錢,讓一讓我也認了,豈知這個黑心黑肝的畜牲早已昧了天良,設下圈套來算計我,他竟然起意要獨吞獨吃,分文不給,只要我不依從,他便蠻幹到底,連我一條老命也照單笑納一一”雍捐又喘了一陣,才順過氣來:

“你把我弄迷湖了,任老大……那‘落雁三擊’的冊責,你不是已將原本交給你的夥計刁不窮了麼?卻又何來第二本與郎五談斤兩?”任非不禁愣了愣,表情汕汕的有些窘態,他打着哈哈道:

“呢,這其中另有玄妙,老弟臺,我找機會再向你解釋雍狷正想說什麼,石室之外已傳來一陣雜沓的步履聲響。不─會,石室的沉重鐵門被由外啓開,幾條彪形大漢挺胸突肚的魚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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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
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一章 千里長騎爲孤雛第十一章 豈知小澤有潛龍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八章 烈火狂焰映碧血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二十一章 地獄無門投進來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十章 再試鎬鋒邀寒月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廿七章 密張羅網迎強仇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三十章 天道莫非行仁恕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十六章 最是深摯舐犢緣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六章 煙波白浪心自愁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二十三章 雷冷煙寒奪命來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二十章 大野狂飆顯陰魂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八章 如血紅燈映當頭第七章 扁舟歸得全僕姑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十八章 振弦揚弓折鵬翼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廿九章 臨危始知浩氣長第五章 皓首西風不辭貪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四章 鷲羽寒鋒斷不平第廿五章 緣來自是生情時第十九章 鐵膽血刃落紅燈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九章 父子有情娘無義第十五章 又見熱血染弓刀第二十四章 齧舌怒目殺通關第廿六章 風凌雨晦盟之誓第十三章 同淪天涯惜惺惺第三章 長山惡客逼門來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凝煞氣第十四章 還留一曲唱追魂第十二章 劍利爪毒齊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