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瓊是可悲的。
他具有遊牧部落的狡猾。
對於中原王朝,他一直恭敬有加,甚至自稱外甥之國,就是想着讓涼州,靈州的漢人,對他視而不見。
從而,讓河西走廊的商路,一直暢通無阻,從而凝聚大量的財富。
無論是軍事上,還是商貿上,與中原交好,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但,對於同樣屬於漢人的歸義軍,他則沒那麼耐心,也沒那麼尊卑。
肅州龍家,本就是歸義軍的一部分,但最後還是被他拉攏,成爲了回鶻的一部分。
在這個資源貧瘠的河西走廊,瓜沙二州,也具有別樣的地位,從而讓他麼覬覦良久。
甚至,幾十年前,打得歸義軍成爲屬國,年年朝貢。
景瓊回想起當年的輝煌歲月,不禁淚撒衣襟,他堂堂回鶻可汗,竟然是淪落如此。
“父汗,咱們不會被殺吧?”
幾個兒子二三十歲的年紀,平日裡弄狗逗鷹好不快活,如今碰到這回事,立馬就心慌了,六神無主,忙不迭地問候起年老父親。
“怕什麼——”景瓊可汗咬着牙,額頭上冒着冷汗,看着一羣妻妾,不由得自信道:“唐人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回鶻數十萬勇士,他們不敢冒大不韙。”
這番話一出,衆人才淡定了許多,沒有了慌亂。
只是,在這般幽閉的環境,着實讓人難受,關鍵是,折騰了一夜,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人,早就餓得不行了。
“父汗,我餓!!”最受寵的公主,綠寶石般的眼眸中,露出了渴求,她來到自己的父親身邊,輕聲道。
“再忍一會兒,沒事的。”
景瓊心酸道,不住地寬慰着。
很快,不知過了多久,宮殿的大門敞開,一道陽光射入,露出一道身影。
“張焉紅達,你怎麼?”景瓊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不由得有些結巴道。
“可汗——”
張印柳滿臉苦楚道:“唐人入了城,把文武百官都抓起來,不聽從的就處斬,微臣是迫不得已啊!”
景瓊擡起來手臂,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放下。
他又不是傻子,爲什麼不是其他的官吏來見他,而是張印柳?
由此可見,張印柳與唐人,肯定有不清不楚的關係。
但到了這個地步,還有追究的必要嗎?如今只要能夠活下去,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張焉紅達,你快跟唐人說說,只要饒我們一命,無論做什麼,財富,宮殿,部衆,一切的一切,只能能救我們!”
張印柳聞言,則故作爲難之色:“可汗,如今無論是宮殿,還是財富,都屬於唐人了,您說的這些,並沒有多大用處。”
“那,我能做什麼?”
景瓊睜大眼睛,忙不迭道:“不,我能爲大唐朝廷,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張印柳微微一笑,說道:“唐人與我說了,可汗身份尊貴,也並沒有強迫之處,只是想要可汗親自宣佈,納土歸降於唐國,讓各部落安穩下來。”
“那,之後呢?我能如何?”
景瓊哪裡管什麼可汗的體面,迫不及待地問道。
“唐人言語了,一定會保證可汗全家人的性命,並且還會把可汗送到洛陽,享受無邊的富貴!”
張印柳一件恭維道。
“什麼?洛陽?”
景瓊驚訝莫名,他忙說道:“就不能讓我回到自己的部落嗎?我一定會聽話,絕對約束那些人服從大唐——”
聽到這話,張印柳立馬就換了一副面孔,嗤笑道:“我的可汗,在我面前你還裝什麼?”
“能夠坐穩回鶻可汗位置的,哪有易與之人,別看您老了,但一頭老狼,纔是最可怕的,因爲他已經無所謂了!!”
聽到這話,衆人齊齊變色。
而景瓊可汗則沉着臉,看着張印柳那嘲笑的面孔,心中憤恨至極,但到了如今這個處境,逼迫他不得不服從:
“張印柳,我願意爲大唐效勞——”
說着,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癱坐在地。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這般局面,如之奈何?
隨之景瓊可汗的出面,甘州回鶻諸部,自然分裂開來。
一部分誓死抵抗的,一部分選擇歸降。
而,發揮完餘熱,景瓊,連同他一家人,被打包,去往了洛陽。
一路上風塵僕僕自然不提,景瓊也見識到了中原如今的面貌。
遍地都是綠水青山,村落雜然而居,在山嶺,或者峽谷,到處都是人,絡繹不絕的人。
直到了長安,他纔算是開了眼,不由得讚歎道:“聽聞長安已經落寞多年,不曾想竟然有山丹城一般繁華,果然不容小覷。”
倒如今,見識到了那麼多的百姓人口,他依舊有些不服,盛名不再的長安,就讓他找到了些許優越感。
不過,隨之見到了黃河後,奔騰的巨龍,氣勢磅礴,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甘州要是有這般的河流,早就一統西域了。”
景瓊兀自不服,叫嚷道。
不過,待他過了三門峽,見到了洛陽時,他目瞪口呆。
只見這座雄偉的城池,高超過了五丈,護城河寬十數丈,猶如一條大河般寬廣。
而,只是一面,就有三座巨大的城門,來往的人川流不息,牛羊,人馬車,排着隊,一一而過,井然有序。
這座巨城,從遠處看,仿若一頭巨獸,讓人望而卻步。
景瓊這才被嚇住了,喃喃道:“此城,恐怕是天下第一城了吧!”
進入了洛陽,自然有禮部的官吏前來迎接他,甚至給他換了衣裳,安排了府邸,讓他緩了下來。
翌日,皇帝召見。
他顫抖地來到皇宮,見到這番的雕樓玉徹,越發覺得不能自己,大唐皇帝果然厲害。
“你就是回鶻可汗?”
通譯顫抖地複述着皇帝的話。
景瓊忙不迭地應下,他知曉中原皇帝喜好臉面,忙應下,不斷地露出小丑行徑,逗弄朝臣。
皇帝不爲所動,左右看了看,說道:“既然你是誠心獻土歸降的,我也不難爲你,就封你爲壽州侯,食邑三千戶!”
朝臣們議論紛紛,表示這個爵位還可以,符合其身份,區區兩州之主,一個侯爵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