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弟弟被立爲世子後,他就知道帝位與自己無緣了。關於這一點,他能理解父親,是他身上擁有一半的異族血統,讓中原的讀書人和世家大族對他有種本能的提防,而父王對這個自己帶領下變得變越來越龐大的集團,有時候也是有心無力的。
一段時間他甚至感到有點心灰意冷,就在他十一歲生日的那天,父王把他帶進了一間密室,並給他看了一副地圖。這一下子激起了他的鬥志,讓他知道世界之大。既然中原沒有我表演的舞臺,那我就到外面去吧。他雖然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祖母的隨和,但骨子裡卻有着祖父勃勃的野心和父王狐狸,老虎和猴子般的混合個性,並在這三者間隨意切換。
頂着狂風和暴雪,天黑的時候他們趕到了滑州。一個黑色勁裝的僕人策馬走在他身邊大聲說道:“主人,要不要讓張侍衛長去知會一下當地的官府?”
楊繼祖搖頭說道:“不必了,你快點進城去找家好點的客棧,讓大夥兒好好暖和暖和,這鬼天氣,真他媽的骨頭都凍脆了。”
進得滑州城來,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客棧。推門一看,大堂裡零零星星的坐了幾桌客人正在吃晚飯。張承志手一揮,這些侍衛和僕從就不露聲色地坐在左右的幾桌,把楊繼祖隱隱圍在中間。
吃飯的時候,坐他前面的那一桌有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偷偷的瞟了他幾次,楊繼祖也擡頭打量這一桌,這一桌全是二三十歲的青年,爲首之人三十來歲,太陽穴深陷,雙目有神,以他的經驗一看就知道此人是一個內家高手。那人見有人偷窺,目光鋒利地掃了他這邊一眼,也沒說話,仍舊埋頭吃飯。
不久,上首那小夥子可能忍耐不住了,就站起身來慢慢的走了過來。張承志站起來想阻攔他,被楊繼祖示意坐下。
那小子走到楊繼祖面前,斯斯艾艾的問道:“請問這位客官是否姓楊,名繼祖?”
楊繼祖不動聲色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說道:“是又怎樣?”
那小子搓了搓手露出了笑容,繼續追問道:“客官老家是否來自涪城,曾去過梓潼大廟山?”楊繼祖略有不耐煩:“那又怎樣?”
那人口氣一下變急促了:“客官記不記得有一次去真武大殿上拿一幅畫?”
楊繼祖大腦裡轟然一響,猛然間覺得這個人很面熟,但是又記不起是誰了,於是問道:“請問你是?”
那小子一下子狂笑起來,馬上揭下了頭上的帽子:“小道頭上這疤痕就拜師叔祖所賜啊,徒孫名叫青虛子……”說完他扭過頭去得意的叫道:“師叔,師兄們快來參見師叔祖,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也是緣分啊。”
桌上的幾人聽了此話,一個個目瞪口呆。雖然他們隱隱約約知道張真人有一個關門弟子,但從來沒有見過,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碰見,這也是太湊巧了吧。但大廟山門規深嚴,最講究輩分。爲首之人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拱手行了一個禮微笑着問道:“貧道出塵子,張真人座下大弟子張天師五徒弟,請問您是?”問罷,拿出了自己的腰牌,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楊繼祖。
楊繼祖一看腰牌,就知道他們是如假包換的大廟山牛鼻子。略一思索他也從懷裡掏出一塊牌子遞到那人手上,微笑着說道:“看來咱們是同門師……那個啥。”那人恭恭敬敬接過腰牌,仔細看了一會,扭頭對站在後面不知所措的幾個人說道:“大家快來參拜師叔,那個和師叔祖……。”
楊繼祖連忙扶起手忙腳亂跪在地上磕頭的幾位牛鼻子,尷尬一笑道:“各位,咱們在家講輩分,出門在外就沒必要了。唉,都是同門嘛,來來來,咱一塊邊吃邊聊。”張承志見狀,連忙知趣的去了另外一桌。
楊繼祖熱情的邀請幾位同門坐下,並招手叫掌櫃的拿來菜單,重新點了幾個菜,並讓一個奴僕拿出幾瓶美酒,笑眯眯的說道:“唉,這天寒地凍的,咱也是初次相見,就算我的一點心意吧。”
見了美酒佳餚,幾位牛鼻子擦拳摩掌,毫不客氣的吃了起來。三杯酒下肚後,爲首的出塵子不好意思道:“師叔您老人家別笑話,這麼多天都吃素,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楊繼祖微笑着道:“大家隨意吃吧,不夠咱再叫。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咱大廟山如今也算家大業大了,憑的還如此節約?”
出塵子解釋道:“蜀王爺已進長安,他老人家地盤擴大,咱大廟山也不能落後呀,所以這幾年擴展很快,花錢的地方也就多了。沒辦法,咱們就只好從自己身上節約了。”
楊繼祖暗笑:難怪如此,每次張師兄前來拜見父王,三句話都離不開一個錢字。甚至有次窮得還跑到自己這裡來打秋風,騙光了自己歷年所存的壓歲錢。
想到這裡,他給出塵子等人倒了一杯酒,繼續問道:“那麼這天寒地凍的,你們要去哪兒啊?”
旁邊一個牛鼻子趕緊咽掉嘴裡的肉說道:“好叫師叔祖得知,我們去的地方可遠了,要去南詔。”
見師叔不解的樣子,出塵子連忙解釋道:“師叔,你可能知道我有個俗家師兄叫李長庚,原來是王爺的侍衛長,如今升任安南軍團副將,前段時間他寫信給恩師,說李朝已被安南軍團打敗,看師尊他老人家的意思,願不願意派一幫子弟子去那邊看看?”
楊繼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於是他也開誠佈公地說道:“說來也巧,我也要去太和城,看來我們可以同路了。”這幾人聽了又驚又喜,看師叔祖這模樣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跟在他身邊白吃白喝,這可能節約不少錢吶。
除塵子想了想問道:“這大冷天的又路途遙遠,師叔你老人家去那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需不需要師侄們幫忙?”
楊繼祖笑眯眯的說道:“幫忙嘛,這個得到時候看。我這次去南詔是因爲家父是經商的,他把南詔那一片鋪子劃給了我讓我繼承,所以我得去看看自已的家產嘛。”幾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不得。
頂着漫天風雪,衆人策馬狂奔,曰以繼夜地趕路。越過秦嶺,經過涪城,繞過成都府,穿過憑州很快就要抵達南詔和西川的邊界限氓海了。這幾天雪越下越大,可謂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在雲貴高原的山路上,鋪滿了厚厚的白雪,衆人走得越來越吃力。
天色已晚, 楊繼祖在馬上四處看了看,這鬼地方前不沾村,後不着店的,於是說道:“大傢伙散開四處搜搜,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避避風頭,待明日再行趕路。 ”
搜了半天,都沒有合適的地方,楊繼祖正在沮喪的時候,出塵子自從前面的樹林裡飛奔過來大聲說道:“啓稟師叔,前面松樹林裡有座山神廟,咱們可以去那裡去避避風雪。”楊繼祖聽了大喜,招呼衆人一塊前去。
不一會兒,隨着幾聲槍響,幾個侍衛扛着一條野豬,拎着十來只兔子說笑着走進了山神廟。
張承志笑着說道:“少爺,今晚咱們可有口福了。”
楊繼祖笑眯眯的點點頭說道:“也罷,這段時間大夥兒都辛苦了,喝幾口吧,解解乏。這鬼天氣比長安冷多了。”
出塵子看到侍衛手上拿着的短銃和手弩,心裡咯噔了一下:我他媽也是豬腦子呀,這個小師叔姓楊,而且侍衛衆多,還帶有如此精良的火器,這東西再有錢的商人也弄不到的。況且真人早已閉關,誰可以有那麼大的面子讓他再收一個關門弟子?用屁股也能想到,他一定是蜀王爺的兒子,即然去南詔,一定是響鈴公主所生。但南詔公不願說破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敢去問。
於是他壓住心裡的狂喜淡淡的說道:“各位兄弟,讓小道來給大夥兒烤吧,烤肉可是咱的拿手好戲。”
張承志開玩笑問道:“道長,出家人也喜歡殺生嗎?”
出塵子笑眯眯的回答:“佛家不是有句話叫: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留嘛。這一點咱們也得學習學習。”衆侍衛聽了鬨堂大笑,在歡快的笑聲中,大傢伙愉快的烤起了野味。
就在大家就着烈酒,吃着野味的時候,出塵子的耳朵突然動了動,他低聲道:“大家小心,有人進來了。”話音剛落,山神廟的大門吱的一下左右分開,伴着一陣狂風,從外面搖搖晃晃走進來一個人。
衆人一看,此人五十來歲模樣,蓬頭垢腦,滿臉兇像,穿着破爛的衣服,腰間掛着一個赤紅色的酒壺,最令人吃驚的是在這大雪天氣,他居然赤着雙腳。
這人走進廟來,也不打招呼,徑直來到火堆旁蹲下,一邊烤火一邊嘴裡嘮嘮叨叨的說道:“這鬼天氣真的太冷了。”突然他鼻子動了動,擡頭看到衆人手裡拿着的烤肉,大大咧咧的說道:“喂,把肉給我一塊吧。”
出塵子湊到楊繼祖耳邊悄悄的提醒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我們都不是他對手。”
楊繼祖點點頭,把手上的烤肉扔了過去,笑着說道:“老人家,若喜歡就拿去吃吧。”
那人一把接過烤肉,也不道謝,就大口吃了起來。隨後他掏出腰間的酒壺搖了搖,遺憾道:“唉,可惜沒有酒了。”於是他又說道:“喂,小子,把你們的酒給我來一點。”
幾個侍衛見他如此目中無人的對待安南公,頓時變了臉色,楊繼祖搖擺頭笑道:“若老人家喜歡,我這裡還有一瓶,你拿去吧。”說罷就從腰間取出一瓶白酒來。
那人突然眼光一收,說道:“小子,你腰間那柄寶刀,拿來給我看看。”
楊繼祖聽了心裡一緊,這把匕首乃是父王送給自己的玄鐵匕首,刀柄的那塊紅寶石,乃是母親的地龍丹,憑這玩意兒可以號令她所有的奴僕。
於是楊繼祖強笑道:“老人家,區區一把匕首,就沒有必要看了吧!”
那怪人哈哈一笑道:“小子,這破匕首我倒沒瞧在眼裡,但那塊寶石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偷的。”
此話一出,衆人驚怒交加,一個個都跳了起來。那人根本不看衆人一眼:“此物乃我派鎮洞之寶,怎麼能落在你手裡呢!”
只見他身形一晃,如同一陣狂風般刮向了楊繼祖,周圍的侍衛大驚失色,紛紛撲了過來。他並不躲閃,如同犀牛一般猛撞過來,在他兇猛的怪力之下,十幾個侍衛被撞倒飛出幾丈遠,慘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