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忠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遭人擠兌被人欺負近一年,終於又找到楊平安,纔想鹹魚翻身,可楊平安又走了。
自從那天黃員外客棧鬧過事後,沒人知道楊平安與黃員外在房中說了什麼,只看到黃員外離開後,丟下五百兩銀子作爲賠償,又扯着臉色發黑的楊平安說了大堆好話,甚至將那些被黃家下人找來幫忙的衙差訓斥一通。
當天楊平安將自己關在房中待了一天一宿,任憑油粉三人組和經營三人組在門外說破嘴皮子,也沒有邁出門檻半步。
次日一早,雙眼通紅的他,就揹着包袱上路了,說是要去洛陽一趟。楊國忠與安祿山都搶着要跟他同去,可都被他拒絕了,只是讓他二人帶着其餘四人好生經營客棧,等他從洛陽回來。
蘇貴妃!
這個稱呼,自打黃員外說出口後,楊平安腦海中就再未消失過,滿腦子都是蘇敏的身影。
雖說黃員外沒見過蘇貴妃樣貌,可算算時間,楊平安有八成把握,肯定楊睿新封的蘇貴妃,就是蘇敏!
他要去洛陽弄個明白,就算蘇敏當真成爲楊睿的妃子,他也要看個真切,而後……而後他便只剩下兩個女人,一個冬兒,還有一個薛玉鳳。
簡單收拾了幾身換洗的衣裳,揣上三五兩散碎銀子,僱了輛馬車,頭也不回離開偃師直奔洛陽!
雖說已經立秋,可秋老虎還厲害得很。日上三竿時,在炙熱驕陽照耀下,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熱浪,給人帶來悶熱之感。
可坐在馬車內的楊平安卻心中冰涼。他始終無法接受,蘇敏搖身一變,成爲楊睿貴妃一事。
雖說黃員外並未確定蘇貴妃就是蘇敏,但這就像他一直認爲冬兒未死一樣,此次他的直覺告訴自己,蘇敏就是蘇貴妃!
爲什麼!
行進在通往偃師的官道上,馬車顛簸不停,楊平安面無表情坐在車內,滿腦子都是蘇敏身影,還有那個“蘇貴妃”。
走了兩個時辰,馬車忽然一陣劇烈震動,楊平安只覺得身子一歪,就聽見外面車伕長吁一聲勒住馬兒,轉頭道:“客官,太對不住了,車轅斷了,還請您稍等一會。”
點兒背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楊平安心中一沉,瞎開窗簾向外看去,只見馬車停在官道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偶爾會有來往於官道上的行人商販,只能應了一聲,等待車伕修復馬車。
正好也到中午,他從包袱中取出大餅牛肉還有水囊,吃喝起來。這些都是臨走之前,牛月半特意買來塞到他包袱裡的。
想到牛月半,楊平安微微搖頭。他知道對方的心思,但他卻沒那心思,只能心中祝福牛月半與安祿山能夠喜結連理,幸福快樂。
將來他可以將平安客棧作爲賀禮送給二人。
“你們幹什麼呢,爲何擋路,還不快快讓開!”
車轅不是那麼好修的,車伕水米未進,修了小半個時辰還未搞定,這時通往洛陽方向又過來一行車隊。
車隊由五輛馬車和二十餘騎護衛組成,馬車豪華寬大,護衛各個精神。從他們模樣看來,並非來往於洛陽的商販,而是官宦人家又或者是大戶人家家眷。
按說官道寬敞,車隊繞行即可通過,但這些護衛顯然驕縱慣了,哪肯繞道,當即分出三四人來,口中呼呼喝喝,上前驅趕。
“客官快走!”車伕也是那機靈之輩,知道來者自己惹不起,好心通知車內的楊平安一聲,拽着尚未修好的馬車,就朝路邊樹林躲去。
可是後面的護衛似乎並不願就這麼放過他,馳馬而至,手中馬鞭便狠狠落下。
楊平安只聽見“啪啪”兩聲脆響和車伕一聲慘叫,慌忙從馬車內出來,只見車伕衣衫破裂,身上兩道血印霎時醒目。
“你們是土匪麼!怎可如此猖狂!”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找死!”
他的大聲訓斥,換來護衛們的喝罵,立刻就有一個護衛馳馬趕來,高舉手中馬鞭,朝着他狠狠抽來。
“客官小心!”捂着手臂的車伕尖叫一聲,然後便睜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似乎連身上傷痛都忘記了。
只見楊平安面對疾馳而來的護衛毫不畏懼,側身躲過對方劈頭一鞭,雙腳猛一發力從馬車上騰空躍起,當空一拳狠狠打在護衛太陽穴上,將其從馬上生生打下,腳纏着馬鐙,被馬兒拖出好遠。
其餘護衛心中一驚,分出兩個護衛營救自己同伴,另有七八人策馬趕來,將落在地上的楊平安圍在中間,擺出腰間刀劍,冷聲道:“說,是何人派你來行刺我家公子!”
楊平安左右看看,將包袱仍會馬車上,臉色越來越黑。自從聽聞“蘇貴妃”一說後,他心裡就憋着一股火,今日遇到此等狗仗人勢的惡奴,正好用來發泄!
“行刺?你也太看得起你家公子了吧?”楊平安將衣衫下襬塞入腰間,拉開架勢左右打量,“他願意讓我殺他,我還嫌他贓款了我的手呢!”
“找死!”
大罵一聲,七八個護衛便要朝楊平安攻來,楊平安嘴角泛起冷笑,心中生出殺心,已經鎖定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護衛。
就在此時,後方突然傳來一聲高呼:“都住手!”
隨着這聲高呼,一個富貴公子帶着兩個書童快步走了過來。
這個富貴公子年約二十上下,身形頎長,穿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男子美到連女子都可能心生嫉妒的份上,着實不易。若非楊平安清晰聽到之前那聲音從此人口中傳出,怕是他該認爲對方是女扮男裝了。
“武大,發生何事,怎可在此拔刀,驚擾鄉民!”富貴公子淡淡一眼不怒自威。
衆護衛紛紛下馬跪拜,其中一身形矮小之人抱拳道:“公子,不是屬下滋事,而是他想行刺公子。”
“哦?你說這位兄臺想要行刺本公子?”富貴公子冷笑一聲,“若果真如此,本公子距他不足五步,他爲何還不動手!大膽的狗奴才,本公子屢次警告你們,不可仗勢欺人,爾等置若罔聞,莫非真以爲本公子不敢懲戒你們麼!”
“公子息怒,屬下知錯了!”
衆護衛慌忙拜倒認錯,富貴公子不爲所動:“跟本公子道歉何用,你們得罪的又不是本公子!”
武大率先反應過來,來到楊平安面前,抱拳道:“這位小哥,適才多有得罪,還請小哥見諒。”
楊平安一撇嘴,學着那富家公子強調道:“幹嘛跟我道歉,是我打了你們的人呢,又不是你們的人打了我。”
武大嘴角一陣抽抽,顧不得臉上發熱,帶着衆護衛來到車伕面前:“趕車的,剛纔我兄弟打傷了你,你多包涵,這些算是補償你的。”
話是越說越不客氣,尤其是對車伕,不論是口氣還是言詞,都充滿了濃濃不屑,可車伕卻不敢追究,尤其是武大丟給他了一定足有十兩重的銀子。
這時候富貴公子來到楊平安身邊,一抱拳:“不知兄臺這位如何稱呼?”
“好說,在下姓楊,單名一個安字。”不知對方來歷,楊平安沒敢報出真正姓名。
“哦,巧了,在下也姓楊,單名一個曌字。”
楊照?怎麼哥們遇到的人,這麼多都姓楊呢?楊平安應付性的拱拱手,便朝車伕勾了勾手,讓其儘快將車修好,他還要趕往洛陽。
“怎麼,兄臺也是要去洛陽城麼?那再好不過!若是兄臺不嫌在下冒昧,不如讓在下送公子一程,以表歉意。”
楊平安本不願與陌生人搭訕,可車伕收了那十兩銀子,恨不得生出雙翅飛回家中,將銀錠藏好,不想再去洛陽。而且車轅斷裂,尚需一段時間修復,楊平安反覆衡量後,最終接受了對方好意。
進入楊曌馬車,楊平安才知道兩輛馬車的天壤之別。車內寬敞明亮,軟毯鋪墊,四方矮几上擺放着水果美酒,哪怕道路如何坎坷,坐在車內都不覺顛簸。
“在下管教無方,家奴驚擾兄臺。這杯酒就算在下向兄臺賠罪,在下先乾爲敬!”
楊曌杯酒落肚,卻發覺楊平安端酒未動,臉色露出詫異之色:“公子爲何不喝,莫非還不肯原諒在下麼?哦,在想明白了,公子定是奇怪在下態度,對麼?”
楊曌出身官宦人家,父輩皆在朝爲官。其父去邊便被外放,成爲封疆大吏。但他家家教甚嚴,不許子嗣仗着父輩庇廕在外爲非作歹胡作非爲,一旦查知定以家法懲戒。
若是犯了官司,也不會顧念親情百般疏通,而是將其直接送入官府,由當地府衙論罪定案。
但樹大有枯枝,總有些下人仗着主家威赫,在外耀武揚威,所以楊曌纔會有今日舉動,懲戒下人,並向楊平安道歉。
接受了對方的解釋,楊平安微微一笑,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知公子去洛陽是省親還是遊玩?
楊曌又陪了一杯,答道:“聽聞中秋夜,宮中舉辦歌舞表演,在下去湊個熱鬧。順道再替家父去拜會幾位交好的大人。兄臺呢?”
楊平安撿個果子丟入口中,答道:“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