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閉嘴!”
父王旦怕事體擴大,立時疾聲衝我斥道:“你這是跟誰講話,還不跪下!”
哭腔着臉,我委屈跪在地上,撒嬌道:“皇奶奶,你可得給孫兒做主呀!”
“小三郎,你還沒回答我問話呢,懿宗罵你不對,可你說了什麼?”看着我,皇奶奶冷着臉,威嚴非常。
“啓奏皇奶奶,金吾衛將軍罵我狗崽子時,我說,這是我家朝堂,怎麼走,與你有何相干?”
“哈哈哈哈………”聞聽我言,皇奶奶突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笑聲,笑的坦然,笑的盡情,笑的前仰後合,及至笑完,笑得連老淚都流下來了。
但這笑聲,對父王旦、大娘劉氏、孃親竇氏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三人被嚇的是面如土色,渾身瑟瑟發抖。
也不怪父王、大娘、孃親,我說的我家、你家,便是李家、武家,在這一時期,都是急需避諱的敏感話題字眼,我們李家雖然賜姓武了,可有誰會當真承認?在我們心中,還有着李姓皇家宗室的不屈與高傲,沒見爲了維護李唐皇室的尊嚴,有多少李唐皇室的子孫和忠於李唐的大臣人頭在武家的刀下落地。
可皇奶奶卻沒注意這些,慢慢擦乾眼角淚水,仍自顧道:“好哇,小三郎有種啊!”
至此,父王旦、大娘劉氏、孃親竇氏全嚇得撲通跪在了皇奶奶面前,顫聲道:“兒臣教子不嚴,以致小三郎胡說八道,惹得母皇生氣,懇請母皇嚴懲……”
還記得,在垂拱三年八月琅琊王李衝公開扯旗造反“討武”前,韓王李元嘉使人致書諸王,信中言:“太后必盡誅諸王,不如先起事,不然李氏無種矣!”伴隨着這句話,是多少李姓人頭落地,這句話後來,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當皇奶奶誇讚我“有種”時,父王仨人已嚇得全身酥軟,近乎癱在了地上!
可是,皇奶奶並沒有按父王旦思路去想,嘴角上依舊有着審視的笑意,初生牛犢不畏虎,還不懂得這些的我,也依然神情自若,正準備繼續辨理哩!
皇奶奶又開口了,是一種嚴肅到近乎審問的口氣,道:“小三郎,你說這是我家的朝堂,可這我家……是李家呢?還是武家?”武曌心中暗笑,三郎這小子,頭腦活泛,天資聰穎,鬼精鬼精,不過這個思想嗎?是得好好敲打敲打!
“我家,當然是皇奶奶的家。”
“皇奶奶的家是李家、還是武家?”
“皇奶奶的家當然是皇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家我家,都是咱家,都是咱皇家的!”昂首,我說的鏗鏘!
“好,好啊,好你個小機靈鬼,就是不讓我逮住小尾巴呀!”皇奶奶說着,撲哧笑了,“這纔像我的好孫兒呀!”
聽了皇奶奶那最後言語,那漫布天空的陰雲才散了去,朝堂那緊張冰冷的可怕氛圍也才緩減消融,父王、大娘、孃親那顆懸着的心也算落了地!
皇奶奶叫我過來,立在膝前,那執掌整個武周天下的慈祥大手摸着我那紅彤彤俊逸小臉蛋,感嘆道:“小三郎長大了呀,還記得,你五歲時候,就能登臺唱戲,唱的那個什麼來着?”
“唱的《長命女》。”我接口道。
“對,我記起來了,你比奶奶嗓音好啊,再學學音律,日後就能當樂師了!旦兒,你府上那安金藏就挺不錯。”
“我纔不當那什麼樂師呢!唱唱小曲兒只是給皇奶奶解悶玩兒的。”
“那小三郎想當什麼呀?”目中露着平日不見的親情,皇奶奶看着我。
“我想當太平天子!”童言無忌,我脫口道。
“呦,看不出,小三郎野心還不小呢?”
當着天子武皇面,我說着想當天子話,在父王仨人心中,又是一聲平地驚雷,真是膽大包天呀,這可是皇家子弟最最忌諱的。
“不是我有野心,是那年皇奶奶親口說的,怎麼會忘呢?那天皇奶奶還將玉龍子賞賜於我呢……”
“哦,是了,有這麼回事兒!”
皇奶奶年事已高,每當處理完政事,心情鬱悶之時,也會召我們幾個孫兒孫女兒入得宮來,觀其嬉戲,以作消遣。
有次,皇奶奶命內侍監將西域諸國上貢的那些金石翡翠珠頭玉腦等小玩意兒一股腦兒盛了擺在我們幾個面前,讓我們各去取一件喜愛之物,而皇奶奶則在旁觀我等志向。
令下,孩子們蜂擁而上,去搶各自喜愛玩意兒,唯我仍在原地,毫不動心,皇奶奶便感奇怪,這孩子怎麼了?
“小三郎,怎麼,不喜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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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皇奶奶,珍寶,當然誰都喜歡,不過,既然大家都喜歡的東西,就先讓哥哥弟弟們去取了玩兒吧,再說,我們都是皇室子孫,要是國家昌隆,天下太平,這些,總不會少的!”我昂着小臉天真道。
皇奶奶默然多時,然後撫着我感慨道:“此子當爲太平天子!”
皇奶奶高興了,便將太宗皇太爺爺自晉陽宮得到,由太宗皇后長孫氏珍藏於室,高宗皇爺爺出生三天頭上,太宗皇太爺爺取來賜給,後高宗皇爺爺駕崩,到了皇奶奶手上的“玉龍子”,轉賜給了我。
“小三郎,你懂什麼是太平天子?和姐姐妹妹過家家能當真?”
“過家家那算什麼,我纔不要呢,我要當就當真的。”
“當真的,你想怎麼當?”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皇奶奶板起面孔,威嚴看着我。
“當然是皇奶奶叫我怎麼當我就怎麼當啦!”不敢胡言,我怯聲道。
“噗——”皇奶奶撲哧笑出了聲,“乖,乖,小三郎真乖!”一把將我拉進懷裡,皇奶奶對我的寵愛,讓衆人是目瞪口呆。
接着,皇奶奶又將孃親竇氏召到面前,說:“小三郎不錯,德妃,你教子有方呀,不過,你可千千萬萬要往正道兒上引他呀,要是教壞了他,我可先拿你是問。”那一句“教壞了他”,便指的是仇視武家。
孃親自然唯唯應是,叩謝拜恩。
晚上,哥哥弟弟幾個都沒回府,齊齊去了父王東宮,在大哥成器組織下,我們幾個兄弟,拉上樂工安金藏、老師張說,組織了個宴會,慶賀我在朝堂上罵了武懿宗個痛快,又機巧應變,化險爲夷,沒受到皇奶奶懲罰,這一偉大戰略性勝利。
“雞…雞腿,拿…拿來!”
四弟隆範年幼,只一杯酒下肚,舌頭就打起了卷兒,胖胖小手高高抓着油膩雞腿,流着口水大嚼着,迷糊喃喃道:“三哥,你…你今天朝堂外說…說的那可真是太…太好了,他…他姓武的算…算什麼東西,不是靠…靠皇奶奶,他們能…能作威作福,禍害…害了那麼些人!”
“就是!”二哥輕飲一杯,咂咂嘴,點頭認同,“三弟今天答皇奶奶的那些話可真是太絕了,我都想不出來、不敢去想那些話,娘可說過,那些可都是犯忌諱的,可三弟卻理直氣壯說了,皇奶奶也是們,非但沒生氣,還挺高興,看來皇奶奶還是心向我們李家的。”
“對!”“對!”
“哥幾個,難得聚一下,喝!”大哥成器舉杯,我們兄弟盡飲,彼此熱談高論。
“張大人,吃啊!”雖然我覺得此時兄弟們說這些言論有些不合適,不過管他呢,舉杯向老師張說招呼道。
“哦,三郎,你也吃!”夾了塊醉魚放入口內,白衣勝雪,張說無奈點頭,那一張滿是書生氣的俊逸臉上盡是苦笑,你們幾個王子呀,這些話要被別人給聽到捅了去,私議朝政,妄圖謀逆,多大的罪名呀,你們父王皇嗣李旦那可又要倒黴了!
管絃撥弄,樂音迴盪,樂工安金藏也使勁彈唱,欲要將我們幾個的議論聲壓下!
吹拉彈唱,賦詩飲酒,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餐桌上,葷素酒菜飄香,父王、大娘、孃親在座。
“欸,你說個話呀,總悶着讓我們姐倆急,這算個什麼事兒!
我們兄弟是熱鬧,可,父王旦自從宮裡歸來,卻一直鐵青着一張臉,不知思量什麼,悶悶不語,在與大娘劉氏、孃親竇氏共進晚膳時,是無論二人如何開解引逗,仍是搖頭嘆息,擔心父王憋出病來,心直口快的大娘便不厭其煩地逗父王說話。
“你們兩個知道什麼!”
一根根細線纏繞心上,越纏越多,掙脫不得,被惹煩了,父王旦眉眼一瞪,放下碗筷,甩衣袖就走,只得孃親竇氏好言勸慰,父王旦才勉強就坐,可大娘卻背過身去,又委屈又氣,抹開眼淚了!
眼看這飯沒法再吃,平時少言寡語內心卻挺有主見孃親竇氏感覺自己得開口說些什麼了!
“今日朝拜,小三郎一時口快,衝撞了武懿宗,陛下當時雖然未曾動怒,可心裡難免不痛快,待會兒,臣妾會好好教訓小三郎一番,既然禍已闖下,福禍難卜,便不能再掉以輕心。”
“對此,姐姐並不是不明事理,胡攪蠻纏,只是擔心你長期鬱悶不語傷身傷心,倒不如有什麼事兒衝我們說出來痛快!”
“再說,如今這個家是天天提心吊膽,整日如履薄冰,你這一家之主也該給拿個主意,你真要是這樣,天天唉聲嘆氣,沉默不語,還讓我們娘幾個怎麼……”
“活”字未出口,孃親竇氏已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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