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世家之謀(求月票)
一聽說有好吃的,韋待價也顧不上去玩那石獅子嘴裡的小球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對美食有着超乎於常人的追求。
今天李象也打算弄點新鮮的,就吃點炸雞好了。
這也是剛剛傳授福寶的手藝,正好今天用來給孩子們開開眼。
這次的炸雞並不是肯德基的那種,而是提前用花椒等香料醃製,再經過油炸而成的傳統中式炸雞。
就算是後世物資豐富的年代,也無法抵擋炸雞的誘惑,更何況是這個年代的孩子們呢?
一端上桌,除了屬於李象和李明達的那隻,剩下的炸雞都被席捲一空。
“姑姑,吃個腿兒。”李象扭下一隻雞腿遞給李明達。
李明達用錦帕墊着,拿起炸雞腿,輕輕咬了一口。
“唔,真好吃,象兒也吃。”她把那隻雞腿又遞給了李象。
沒多久,就聽到隔壁在喧鬧,李象便問李景仁道:“景仁,隔壁是?”
“哦,是左衛中郎將蘇定方在宴請同僚。”李景仁擦擦嘴回答道。
李象點點頭,對他說道:“將炸雞給他拿上兩隻嚐嚐鮮,就說是酒樓送的。”
蘇烈啊,可是知名的名將了。在高宗年間,徵西突厥、平蔥嶺、夷百濟、伐高麗,前後滅三國,皆生擒其主,堪稱一代名將。
而這樣的人才,現在還因爲當年的過錯,而一直沒有得到升遷。
這燒竈,講究一個燒冷竈。
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要強得多。
李景仁的辦事效率很快,他立刻去廚房拿上兩隻炸雞,送到了隔壁的酒桌之上。
“蘇將軍,這是郡王讓我贈予將軍的。”李景仁的話裡當然不忘了提到李象。
“郡王?”不止是蘇定方,連他還在飲酒的同僚們都停下了酒杯。
“是恆山郡王。”李景仁留下一句話後,便走出了房間。
蘇定方哪裡敢怠慢,立刻就起身和房間內的衆人說道:“諸位兄弟先喝,我先去謝過郡王美意。”
“要得要得。”衆人轟然說道。
蘇定方端起酒杯,走到隔壁房間。
聽到敲門的聲音,李象便讓他進來。
由於李象坐在主位上,所以身份也好認。蘇定方衝着他恭敬地一禮:“末將謝過郡王贈送美食之恩。”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李象笑着頷首道。
“末將是粗人,不會說話,都在酒裡。”蘇定方說着,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以後但有用得着末將的地方,郡王只說便是。”
聽到蘇定方的話,李象滿意地點頭。
“那末將就不打擾郡王雅興了。”蘇定方識趣地提出告辭。
“嗯,將軍請便。”李象看向李景仁道:“景仁,替我送送將軍。”
回到房間後,蘇定方還覺得不太真實,坐在原地兀自發愣。
旁邊的校尉捅捅還在發愣的蘇定方問道:“將軍,您還認識恆山郡王呢?”
“噢,不……不是很熟。”蘇定方本來想說不認識,可話出了口,卻鬼使神差地變成了‘不是很熟’。
在左衛中郎將一職上,一憋屈就是十多年,你說他不想進步,那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將軍謙虛了,若真是郡王與您不熟,又怎會讓人送來兩隻……誒,這是?”
那校尉說了兩句,卻被炸雞的香氣吸引。
雞都是提前醃好的,正經的土養雞,完全不是後世那種沒有雞味兒的白羽雞能夠比擬的。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李象有的選,他寧可選白羽雞的技術,讓人都能吃得起肉。
“既然是郡王美意,大家也不要辜負了纔是。”蘇定方笑着說道:“來,大家都嘗一嘗,嘗一嘗。”
在他身邊的校尉分到了一隻翅根,還有一大塊兒肉。在嘴裡這麼一嗦,那整塊肉便被嗦脫了骨。
校尉一邊大嚼,一邊吹捧着蘇定方道:“看來將軍也不會在左衛中郎將蹉跎太久,有郡王這條路子,想必不日就能升遷啊。”
“這怎麼會呢。”蘇定方喝了口悶酒。
“將軍可就別和我們這些袍澤兄弟賣關子了,恆山郡王如何得寵,這整個長安誰不知道?僅僅十二歲,便能夠扳倒樹大根深的侯君集,在聖人眼中也尤爲青眼有加,更得太子倚重,這樣的人若是想讓將軍動動位置,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嗎?”
校尉也許是喝多了,或許是爲蘇定方這麼多年懷才不遇蹉跎歲月而抱打不平,總之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
但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
是啊,既然郡王示好,那我爲何……
念頭既然滋生,那便如同野草一般不可收拾。
郡王可是得到聖人看重的,若是能幫他美言幾句……
實際上蘇定方也並不是什麼道德楷模,對於如何才能更進一步,他是不介意借用一些場外因素的。
且不提蘇定方如何想進步,在酒樓用過午飯後,李象便帶着李明達回到了宮中。
畢竟下午還有課程,還是要聽老蕭講課的。
李明達有些意猶未盡,皇宮之外實在是太有趣了,尤其是和象兒一起逛東市,那是她最爲開心的時刻。
“象兒,以後我們還一起出來玩好不好?”
李明達明媚的大眼睛中閃爍着希冀的光芒。
我還能說什麼呢?李象無奈之下,只能答應她以後沒事兒就帶她出來玩。
就是……以後可不能再吃炸雞了,那一大隻雞,姑姑沒吃多少,幾乎全被投喂到了他自己的肚子裡。
用李明達的話說就是,看象兒吃她很開心。
下午一上課,蕭瑀就板上一張臭臉。
李象撓頭看着老蕭,心想自己也沒得罪他啊。
“前日在兩儀殿,聖人言語中欲特赦漢王元昌時,孟則上前意欲何爲?”蕭瑀板着臉問道。
這話明擺着就是要給李象覆盤一下前些日子在兩儀殿的小朝會,稍稍打磨他一番,免得尾巴翹到天上去。
“呃……”李象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沒……沒什麼。”
他心虛啊,之前被李承幹三兄弟一起拉住,明顯就說明不對勁兒了。 “哼,沒什麼?”蕭瑀捏捏鬍子問道:“那爲何太子、魏王還有晉王都要一起攔住你?”
既然被看穿,李象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撓着頭說道:“學生就是見阿翁又婦人之仁,所以便想勸諫一番。”
誰曾想,蕭瑀一聲怒喝。
“糊塗!”
李象被嚇了一跳,不知道老蕭生什麼氣。
“你以爲滿殿羣臣,都是瞎子不成?看不到伱要站出來?滿堂諸公,就算是尉遲恭那夯貨,都能猜出你要幹什麼!”
這話說的,也就是尉遲恭不在邊上,不然肯定得打老蕭一個捂眼青。
聽到這話,李象撓頭問道:“難道我就坐視阿翁放過漢王嗎?他可是要謀害我的兩位姑母啊。”
蕭瑀笑了。
“你難道就看不出來,聖人也是想殺漢王的嗎?”
李象點頭道:“我也是事後纔回過味兒來……”
他沉吟片刻,試探性地分析覆盤道:“其實阿翁也想殺漢王,可表面上他必須做出一番不忍兄弟相殘的姿態,等臣子反對,他再做出無奈的樣子順水推舟……”
“分析得非常好。”蕭瑀笑着肯定道。
等到李象露出笑容的時候,蕭瑀又瞬間變臉:“如果你能在當時就想明白的話!”
李象笑容一哽,老師你這也太噎人了。
“學生當時不也是着急嗎……”
“你急?有什麼可急的?”
蕭瑀冷哼一聲:“這也是你最大的缺點,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爲。很多事情,尤其是這種容易引起非議的事情,一定要交給別人去做。”
“想殺漢王,辦法多的是,可以找其他人代替你去上奏,但你自己絕對不能親自下場。”
說到此處,蕭瑀語重心長:“不僅如此,你還要竭盡全力去維護血脈關係,正所謂親親相隱,這就是宗法制度。你作爲皇帝都不去維護,這豈不是給了下面人以不好的範例?屆時君不君,臣不臣,綱常敗壞,你倒要怎麼去辦?”
方纔蕭瑀講的這些話,李象還真聽進去了。
這個年代自有一套方法論,必須要在這套方法論當中做事,萬萬不能逾越。
“孟則可知前漢文皇帝?”蕭瑀忽然說道。
“自然是知道。”李象頷首道,他不知道老蕭忽然提到漢文帝做什麼。
蕭瑀微微一笑,提出一個問題道:“三代以下,漢文最賢,乃是自古公論。”
“那爲何文帝誅薄昭,卻並未留下罵名呢?”
“同樣是對待功臣,文帝罷周勃,景帝罷亞夫,卻收穫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
李象心想我哪兒知道,我就知道漢文帝是特麼劉氏集團皇帝生產線的拳頭產品……
“因爲他們該死?”他試探性地問道。
誰曾想,蕭瑀一拍桌子。
“伸出手來!”
李象老老實實地把手伸了出去。
“啪!”
“嗷——”
他結結實實地捱上了蕭瑀的一戒尺。
“難道吳太子劉賢冒犯皇太子就不該死?還是你認爲周亞夫就不該死?”
西漢的情況和後世不同,那個時候的某王都是實封的諸侯王,自稱是寡人,正妻爲某王后,儲君是某王太子……
故而吳王劉濞的兒子,應該是吳王太子,而不是吳王世子。
“聖人曾言,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
老蕭收起戒尺,看着李象語氣嚴肅地說道:“漢文帝的手段,纔是你應該去學習的!”
“我明白了,老師。”李象立刻從心地回答道。
“你要做的,就是如同你阿翁這般,無論內心有多麼想殺漢王,表面上都要做出一副不忍心的姿態,等到臣下懇求時,再順水推舟,做出迫不得已的樣子。”
蕭瑀又瞟了李象一眼,見他陷入深思,又補充道:“一定要注重血脈親情,如果你都不重視,宗室們還會圍聚在你的身邊嗎?”
“學生受教。”李象恭恭敬敬地衝着蕭瑀一禮道。
蕭瑀撫須笑道:“既然你能聽進去,那老夫也就不說什麼了,切記,萬不可再有下次。”
“現在你的年紀尚小,所以有些衝動也是情有可原。可年歲總是會見長,若等到兩三年後還是如此這般,怕是就無法用年紀來遮掩過失了。”
李象十分認同地點頭,他也在慶幸現在的年紀剛剛好,正好還有容錯的可能。
“好在聖人對你尤爲看重,這也給了你足夠的機會。”蕭瑀再次說道:“切記,以後做事萬不可再如以前那般衝動了!”
“老師所言,學生謹記在心!”李象立刻誠心實意地回答。
……
立政殿之中李象在挨訓,同樣山東士族也在謀劃。
王翊坐在主位上,正在和同屬山東士族的其他幾位正房家主議事。
“侯君集當真是廢物至極,如此機會竟然都把握不住,真是妄稱名將。”
說話的是崔民幹,與王翊同屬黃門侍郎。
在李世民的執政時代,山東士族在長安並沒有什麼影響力,這也是李世民的刻意打壓所致。哪怕崔民幹身出望族博陵崔氏,也不過是四品黃門侍郎罷了。
聽起來很嚇人,但貞觀年間的長安就是這樣。
“倒是恆山郡王李象,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縝密的心思,若是日後真登臨大寶,恐非我士族之福啊……”崔民幹又感嘆了一句。
或許在蕭瑀的眼中,李象算是破綻百出——可畢竟蕭瑀將李象放在一起對比的是千古厚黑第一人漢文帝啊。
就好比把小學生和陳景潤放在一起比數學水平一樣欺負人。
更何況李象現在年紀還小,若是李世民言傳身教之下,日後成長到什麼程度還真不好說。
在場之人陷入沉默,片刻后王翊笑着說道:“恆山郡王所依靠者,不過是太子耳,太子乃是土壤,而恆山郡王不過是樹木,若是能夠扳倒太子,恆山郡王便會成爲無根之木,無水之萍,哪怕他再厲害,也會失去成爲皇帝的機會。”
王翊的話,讓在場之人精神一振。
對啊,李象不好弄,不是還有太子李承幹嗎?
那個暴躁易怒的太子,可比心思縝密的皇孫好對付多了!
(下午還有一章,先補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