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賀巴哈殺氣騰騰的說着,那冰冷刺骨的話,讓四周所有的兵卒都背脊發涼。但想起那些陣亡的兄弟,眼中也露出了嗜血的表情。
他們這夥人廝殺成性,早已視他人的生命爲草芥。薛延陀殘殺他們兄弟,他們便殺薛延陀的百姓、牛羊。在他們看來,那是一報還一報,天經地義的事情。
其實只要莫賀巴哈靜下心來,心平氣和的想一想,就會發現杜荷的說詞有着很大的漏洞,也並不完美。
但莫賀巴哈並非杜荷,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擁有那種抽絲剝繭的推理天賦的。比起思考,莫賀巴哈這個人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毫無道理可言。
在莫賀巴哈的潛意識裡,薛延陀就是一個叛徒,這也跟當年夷男的背叛有關。昔年,東突厥正達春秋鼎盛之際,突利與阿史那社爾挑起的內亂,讓東突厥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就在東突厥需要薛延陀相助的時候,夷男選擇了大唐,反叛他的父親頡利可汗,使得東突厥元氣大傷,方纔讓大唐一戰而定。
人都懷有一種不願讓人背棄的心思,大唐雖然是滅東突厥的罪魁禍首,可在莫賀巴哈心中是理所當然的,雙方處在敵對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而薛延陀就不一樣了,作爲背叛的一方,受到敵視的心思更爲嚴重。
故而莫賀巴哈心底討厭薛延陀,更勝於討厭大唐。只是十多年過去了,一些事情漸漸淡忘。面對這一次薛延陀的誠意,莫賀巴哈選擇了相信。然而問題的出現,讓他再一次記起了薛延陀當初的背叛,也便相信了杜荷這並不完美的謊言,而且是堅信不疑。
便是連杜荷也想不到會有這種效果。
大度設此時的心情是糟糕透了,在營寨中來回度步,心中焦慮之極。
他已經得到了四路大軍遭受火攻的消息,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被耍了,被莫賀巴哈當作猴子一樣的戲弄了。
什麼與薛延陀結盟,一同對付大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屁話。
莫賀巴哈是頡利可汗的兒子,當初滅東突厥,薛延陀也貢獻了不小的力量,是罪魁禍首之一。莫賀巴哈有豈會如此好心的與薛延陀一起對付大唐?
不得不說,此刻大度設的心思想法與莫賀巴哈有着本質上的相同。
他們彼此都不信任對方,若事事一帆風順,他們會漸漸融洽起來。可一旦發生例外,彼此之間的不信任就成了他們的致命傷。
因爲他們的不信任,莫賀巴哈已然將薛延陀視爲仇敵;因爲他們的不信任,大度設沒有經過任何的深思,便將莫賀巴哈定位成了罪魁禍首。
至於真正的罪魁禍首杜荷,就如打醬油的路人甲,直接讓兩人無視掉了。
大度設一腳踢翻了礙眼的案几,憤憤不平的想道:“可恨,太可恨了。莫賀巴哈……你這混蛋,我大度設,饒不了你……”胡亂發泄着心中怒火,他的心思又轉移到了杜荷的身上,心道:“這一次,我們是栽了。有苦難言,就是不知杜荷死是沒死……若杜荷沒死的話,那這一戰,我們可就虧大了。”
他求爹爹告奶奶,不住的在心中祈禱,祈禱着杜荷命喪山中。
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控制,唯一的期盼也只能是目的達成。只有如此,他們纔不至於一敗塗地,竹籃打水一場空。
結果自當讓他失望了。
杜荷回來了,他不但平安無恙的歸來,而且還帶着榮譽,帶着讚許回到了營地。
在奚偉放棄追擊莫賀巴哈之後,便與杜荷匯合了,雙方也談起了各自的經歷。
奚偉就是茶几上的杯具,在山上的時候,瓦罐就像長了眼睛一樣,砸在他的腦袋上,整個人都讓火油非澆透了。火勢起時,他整個人都讓火焰包圍。若非他是大將,五十多名親衛拼死相救,奚偉能否活着都是一個問題。
作爲大將的奚偉都受到這個待遇,其他兵卒自然不同說了。在狹小的山道中,無水無援,逃也不好逃,想不損失慘重都很難。
杜荷的遭遇卻是洗具,雖然他的護衛損失慘重,但他的神勇無敵,爲了救他們這些陷入重圍的兵卒,身先士卒,經過那些與杜荷並肩而戰的薛延陀將士詳詳細細的會說,很快傳揚開來,贏得了大衆的仰慕。
尤其是十招勝莫賀巴哈那一戰,一想到兩招擊敗族中著名的勇士奚偉的莫賀巴哈,讓杜荷輕輕鬆鬆的搞定,那份對於強者的尊敬,將他推向了名望的巔峰,得到了諸多的敬仰。
這一點,杜荷自己也是始料不及。
看着完好無損的杜荷,大度設的那張臉就跟吃了大便一樣。
清點戰後傷亡人數,大度設看着眼前的數據,那張臉就跟蜥蜴的臉色一樣,鐵青着,手不住的顫抖。
五路大軍,十萬兵馬,在火陣的襲擊下,薛延陀付出了兩萬三千六百二十一人的代價。如此巨大的傷亡,已經不亞於與勁敵血戰一場了。薛延陀已經十數年,沒有受到如此巨大的傷亡。
杜荷聽到這個數據也有些發愣,便是連設局的他,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效果。
但仔細琢磨,卻是合情合理的。
首先火油,這東西不需要多說,端是厲害;其次是地利,山路狹小,一旦火勢燃起,兵卒擁擠在一處,逃無可逃。接下來是氣候,北方的氣候不同於南方,南方的冬季很溼,而北方卻是乾燥,在沒有雨雪的情況之下,很容易就引發大火的,加上秋季剛過,山上有很多幹枯的荊棘叢與樹葉,這些都是易燃物品。最後時已入冬,薛延陀的將士都穿着獵來的獸皮大衣。這種大衣,遇火即燃,也是造成慘案的關鍵之一,此外還有大風相助。
在如此多的劣勢之下,五把大火,自然是燒的昏天地暗,讓薛延陀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其實杜荷很想看一看大度設與夷男見到如此巨大傷亡後的表情,這叫什麼來着,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可以說成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是他們決定與莫賀巴哈結盟的,是他們決定要與莫賀巴哈一起對付大唐的,可如今讓“莫賀巴哈”給陰了,送上門去,讓他們殺,這是多麼愚蠢的行徑,他們此刻便是有苦,也說不出來。
那種表情一定相當精彩,只可惜他們兩人都不會在杜荷面前露出這種情緒。
這一戰應該是說勝利,還是失敗?
這個就不用糾結了,反正杜荷此刻拍拍屁股,一副一切與我無關的模樣,回薛延陀的汗庭去見夷男了。
大度設也在同行之列,不過他特地留下了所有的兵馬,繼續圍困鬱督軍山,並且派遣兵馬上山搜尋,一副不將莫賀巴哈挫骨揚灰,誓不罷休的架勢。
“實在抱歉!”杜荷很虔誠的在夷男面前低下了頭:“都是我的錯,戰術不得當,方纔讓薛延陀受到如此重大的損失。”
夷男恨得幾乎要自刮耳光,杜荷的自責等於是將他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踐踏。在他們眼中,杜荷固然是心存壞心,但比起他們將自己的軍事行動完完全全的透露給莫賀巴哈知曉,讓對方早早的做好了準備,顯然算是“心地善良”了。
他也知照成這一切的都是自己的過錯,自是不敢責怪杜荷,強笑着說着好話。
杜荷心底直樂,暗忖:“如果讓夷男得知,這一切都是他搗的鬼,不知他會有何反應。”
夷男道:“千算萬算,想不到莫賀巴哈這羣馬賊如此狡詐,若不是杜將軍誓死奮戰,情況堪憂。如今莫賀巴哈已經讓將軍擊敗,亡命于山中,想要在短時間內將他們徹底消滅是不可能了。不過,杜將軍放心……大唐的敵人就是我薛延陀的敵人,就算將鬱督軍山剷平,我也要砍下莫賀巴哈的人頭。”
杜荷眯眼暗笑,夷男如此斬盡殺絕的做法,恐怕要激怒藏在深山中的莫賀巴哈了,自己放虎歸山,果真是一個正確的舉動。他不動聲色的道:“那一切就勞煩可汗了。”
夷男不以爲意的擺着手道:“杜將軍不必客套,請您轉告天可汗陛下,只要有我夷男在……任何與大唐爲敵的敵人都無法在草原上生存。”
他一臉正容的向杜荷表示這忠心,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已經無法挽回了。只能苦中作樂,讓杜荷找不到出兵薛延陀的機會,同時也在表示着薛延陀的忠心,希望能夠感動李世民,讓這爲大唐皇帝莫要在將薛延陀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了。
大唐太強,薛延陀傷不起啊!
杜荷也沒有打算過份的強求,他的目的可不是真的要與薛延陀開戰,萬一逼得薛延陀狗急跳牆,那他的這番努力就白費了。
見好就收這個道理杜荷明白,也是懂得。
於是向夷男說明行程,表示明日就動身,返回大唐。
夷男巴不得送走杜荷這尊大佛,哪敢有任何異議,馬上讓人準備厚禮,打算送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