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內、臥榻之上,程鐵牛雙目緊閉、臉色虛青,手腳冰涼、四肢綿軟。
出氣多進氣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程老夫人、程夫人,及幾名丫鬟,各個兩眼垂淚、愁容滿面。
桌案旁,黑臉髯須的程咬金不住的在屋子裡踱步搓手,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衝着王太醫、趙太醫叫道:“你們快治啊,你們倒是下手治啊!”
王太醫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老將軍,不是不給治,是無從下手。大公子大凡有一點希望,我們也不至於幹坐……”
“混賬!”一聲怒吼,程咬金的拳頭已經招呼了過去。
王太醫右眼頓時腫了起來。
“你的意思,我兒是無可救治了?庸醫,雜碎!”
罵着罵着,這位五大三粗的公爵爺,竟忍不住露出了哭腔。
王太醫重重的捱了一拳,半天沒喘過氣來。
可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鍼砭無用、藥石無用,出氣多進氣少,叫也叫不醒。
在他看來,程鐵牛幾乎等同於一個死人。
忽然,一名丫鬟失聲叫道:“老爺,大公子他,他……”
程咬金瞬間衝了過去,定睛一看,程鐵牛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探探鼻息,氣息全無!
“我的兒啊!”
一聲悲吼,劃破夜空。
廂房內外,瞬間悲哭哀嚎起來。
兩名太醫眼見如此,再也坐不住了。偷偷站了起來,轉身就向外走去。
雖說程鐵牛無藥可治並非二人的錯,但二人是最後一個爲他會診的。
結果竟是這個局面,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不說,那程咬金又極其蠻橫無理。他家大公子死了,盛怒之下,就算將二人活活剝了也不稀奇……
二人一想到這裡,心裡更加慌亂,腳步也忍不住加快。
剛走到門口,迎面碰到程三帶着蕭浩然闖了進來。
“老爺,蕭神醫請來了,蕭神醫來……”
擡頭一看,廂房內哭成一片。
程老夫人拄着柺棍,“孫兒,孫兒”的喊個不停。程夫人扶着老太太,哭得擡不起頭。程咬金仰面望天,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卻毫無辦法。
“來了又有什麼用,老大他,他……”
只說了這麼一句,程咬金再也剋制不住,捂住臉頰,哇哇大哭起來。
程三臉色瞬間煞白,“老爺,大公子,蕭神醫,嗚嗚……”
這時,蕭浩然突然開口道:“先別哭,說不定還有救。”
“啊?你,你有辦法。快,你治,你……”
程咬金一聽有救,急忙止住哭聲。可回頭一看,這所謂的蕭神醫竟是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後生,哪裡有一點神醫的模樣?
自古醫者一道,專業知識是一方面,經驗積累是另一方面。
大多數名醫、神醫,無一不是浸淫醫書許多年後,靠行醫用藥一點一點積累起了豐富的經驗。這才能出手不凡,妙手回春。
可蕭浩然年紀輕輕,就算打孃胎裡學醫,那才幾年光景?
毛都沒長齊,又能有多少經驗?又怎麼能稱得上“神醫”二字?
因此,程咬金一見了他的面,頓時就僵住了。
程老夫人與程夫人也淚眼婆娑的看了過來,見了蕭浩然的模樣後,也是全都一涼。
她們既希望這年輕後生真能救活程鐵牛,可又擔心他不過是庸碌無能之輩,因此,心中一急,就忍不住胡言亂語起來。
“你說你能治?你怎麼治?你真有這個本事?你快治,快呀!”
蕭浩然柔聲安慰道:“老太太,夫人,別急。大公子似乎還沒走遠,說不定能救活,蕭某來試一試。”
“試一試?嘿——!”
廂房門旁,王太醫與趙太醫也不走了。
反正他們已經捱了打、受了辱,面對程鐵牛也束手無措。再怎麼着,臉皮都已經丟盡了,無所謂了。
可偏偏在此時,居然闖進來一名不知天高地厚、滿嘴噴糞的小比崽子。
滿城的名醫全都毫無辦法,他偏偏要試一試。
而且,聽這小比崽子的語氣,竟是要起死回生,從閻王爺手裡奪人命。
這何止是不知天高地厚,這簡直是他孃的無法無天,牛皮吹到沒邊了!
王太醫悻悻冷笑,食指指着蕭浩然,“治,讓他治!本太醫倒要看看,你這崽子有何能耐,竟要上演一出活死人肉白骨的好戲!”
一旁趙太醫也跟着附和道:“程老將軍,我二人可是聖上派來的。不是我說大話,王太醫可是太醫院裡排名第一的妙手。他既然下了定論,那是絕對不會錯的。已經嚥氣的人,還能活過來?簡直是笑話!”
趙太醫嗓音漸漸放高,“大夥兒還不知道吧?這小比崽子哪裡是什麼神醫,是個廚子!廚賊兒,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王太醫也忍俊不禁,似乎在他們看來,一個廚子來給公侯家的長公子治病,當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笑着笑着,趙太醫忍不住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這廚子若果真碰了大公子的手腕,說不定第二天就會傳遍長安城。魯國公府的大公子病了,魯國公程老將軍病急亂投醫,找了個廚子來給大公子治病。那廚子還說,大公子剛剛嚥氣,還沒走遠,能治。哈哈哈哈……”
似是覺得自己笑的太過分,趙太醫稍微克制了一下。但他這一克制,更顯得事情好笑。
若在以前,程咬金壓根不在乎這些。可現在他身份不同了,他是魯國公,公爵!府上莊上家丁奴僕成百上千人,手底下帶的將領軍士更是幾十萬,找個廚子來給老大治病,說好聽的是病急亂投醫,說難聽的,還不是狗急跳牆!
不被長安城裡的爺臺婦人們笑的噴飯?戳脊梁骨?
他握緊拳頭咬緊牙關,看向蕭浩然,“你,你果真……”
“怕什麼!”程夫人一身怒吼站了起來,“王太醫,你若有真本事,你來治。你既然沒那本事,就老老實實的閉嘴!別說他只是個廚子,只要能治好我兒的病,哪怕他是個馬伕,是個乞丐,是條狗,我也認了!”
“說得好!”
長樂公主走近兩步,“程伯伯,程伯母,你們放心。蕭公子不是信口雌黃的人,我的病就是他給治好的。”
這一句話,算是給了程咬金一顆定心丸。他再也不管其他,伸出雙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治,你快治。”
蕭浩然點了點頭,來到牀邊。
程鐵牛已經沒有了鼻息,但脈搏還在。
他在程鐵牛胸口處按了幾下,之後捏着他的鼻子,打開他的嘴巴,吹了一口氣。
胸腔漸漸隆起,蕭浩然又放開他的口鼻,再次按了按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