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彭州,州衙。
公堂之上,彭州知州許知春高坐正中,他是個肥胖之人,滿臉奸詐,在“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坐立,顯得極不和諧,甚是諷刺。左右兩旁一衆彭州官員,正側目瞪着下首之人。
沈俊天傲立在公堂之中,雖勞累奔波,但依舊精神爽朗,他的身上並未受綁,亦未戴枷鎖。陳風和魏雲分立左右,目露殺機,顯是爲沈俊天受屈而怒。
許知春打個呵欠,像是剛睡醒一般,懶洋洋道:“臺下何人?見到本官爲何不跪?”
沈俊天錚然道:“本官沈俊天,是今科探花,天子門生,除皇上之外,見誰亦不用跪!”
許知春習慣性地擺出官威道:“放肆!本官身爲彭州知州,而你不過是個小小知縣,下官見到上官,就得下跪,難道這點規矩你都不懂麼?你雖是天子門生,然下放地方,就得聽命於州官!”
沈俊天豈會被他嚇到,道:“莫說本官是天子門生,就算只是一般知縣,見到上司,亦只需作揖行禮,何須下跪?許大人,看來你對本朝官禮不甚瞭解啊!”
許知春惱怒道:“放肆!本官懂不懂禮,哪輪得到你來說?若是一般人,倒還罷了,可你引賊屠城,惹火燒身,犯下‘焦土’之罪,已經是犯官一個,本官對你,自然是另當別論!”
沈俊天沉着臉道:“許大人,你一口一個焦土之罪,試問你可曾到過崇寧?可曾見到崇寧變成一片廢墟?可曾見到百姓屍橫遍野?沒有吧!不錯,我是招惹了張近仁,可那是公事公辦,換了是許大人,難道就能容忍治下山賊橫行無忌麼?”
“住口!本官豈能和你相提並論?”許知春佯怒道。
沈俊天不爲所動,繼續道:“何況我雖招惹了越州軍,卻也積極組織官民佈防守城,打退了越州軍的進攻,雖損兵折將,卻也讓越州軍元氣大傷,無功而返,如此說來,我也算得上是戴罪立功了吧!至於大人說的焦土之罪,更是莫須有之罪,越州軍攻城,只是把城牆攻破,城中屋舍樓宇,半點沒有破壞,這算得上什麼焦土之罪?”
許知春冷笑道:“你倒會爲自己辯護!依你所說,倒是本官抓錯你了?崇寧縣的慘景,彭州將士都看得一清二楚,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逃脫干係!”
沈俊天平和道:“大人既已認定本官有罪,無論我說什麼,大人亦不會相信!事已至此,本官不想多加狡辯,只問一句,大人想怎麼樣?”
他是個穿越之人,腦子裡充滿自由平等的觀念,哪受得了這般誣賴侮辱,故而話鋒一沉,開門見山,再不說半句廢話。
許知春聽他說到重點,奸笑道:“好!你既快言快語,本官亦不轉彎抹角!實話告訴你,依本朝律歷,因一己之私,挑起戰事,且失敗城破,犯下焦土之罪者,理當問斬!本官念你是天子門生,年幼無知,故而網開一面,留你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杖責五十,發配充軍!”
幹!杖責五十,那還有命活啊?這狗官也太狠了吧?沈俊天受辱多時,怒極反笑,道:“大人可真是公正嚴明啊,杖責五十,發配充軍!哼!許知春,你也未免太狠了吧?”
許知春勃然大怒,站起道:“大膽!竟敢直呼本官姓名,來人,給我拿下!”
左右聞令而出,作勢就要拿下沈俊天,陳風反手拔刀,怒吼道:“誰敢動手?”
對方雖只有兩人,然身穿皇家衛士武裝,拔刀抽劍,怒喝之下,卻又一股震懾人心的威嚴,衆兵卒面面相覷,望着許知春,不知作何舉動。
許知春大聲道:“還愣着幹什麼?快給我拿下!”
兵卒硬着頭皮往上衝,陳風魏雲跨前一步,默運力氣,心中暗下決心,誓死保衛沈俊天。
一時之間,公堂之上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極致,令人幾乎窒息。
就在此時,堂外忽然傳來一陣高喊聲:“知府大人到!”
許知春大吃一驚,忙起身下堂,恭敬相迎。知府大人踱步而進,許知春連忙跪了下去,道:“不知知府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請知府大人見諒!”
知府大人擺手道:“罷了!起來說話吧!”
許知春戰戰兢兢地起來,跟在知府大人身後,不敢吭半句話。知府大人看看公堂,道:“許知春,這是怎麼回事啊?”
許知春連忙道:“回大人,下官正在審理案件,犯官沈俊天強硬得很,下官正考慮對他用刑!”
知府大人雙目一亮,看着沈俊天道:“你就是沈俊天?”
沈俊天點點頭,不知道知府大人此時前來,是福是禍。
知府大人聞言一喜,但隨即恢復冷漠,轉身道:“本官知道了!本官此次前來,正是爲了沈俊天之事,許知春,沈俊天就交給我了,你可以下去了!”
“什麼?大人……這……”許知春目瞪口呆,大感愕然。
知府大人眼神一凜,道:“這什麼這?難道本官說得還不夠清楚麼?”
“不是……是……”許知春忙低下了頭。
知府大人臉色一沉,道:“還不快滾!”
許知春嚇得渾身發抖,唯唯諾諾,戰戰兢兢地退了公堂。沈俊天則被知府大人帶走。
車上,沈俊天和知府大人對立而坐,陳風魏雲負責驅車,另外的一輛馬車上,是紅韻綠怡和一衆隨從。
沈俊天抱拳道:“多謝大人相救之恩!”
知府大人此刻親切和善,拍拍沈俊天的肩膀,微笑道:“賢侄不必客氣,我們是自己人!”
沈俊天一愣,道:“自己人?”
知府大人解釋道:“本官曾是三王爺的幕僚,在王爺年幼之時,教王爺學習功課,說起來也算是王爺的半個老師吧!本官能夠當上成都府知府,全賴王爺提攜,若非王爺,本官至今仍是個窮書生!賢侄之事,也是王爺告訴本官的!從你上任的第一天,本官便派人關注你,否則今日你落難彭州,本官亦無法得知!”
沈俊天豁然明朗,原來是趙楷的關照,想到此處,不由得拉近了不少關係,道:“大人仗義援手,義救小侄,小侄深敢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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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大人笑着擺手道:“客氣的話,就不用說了!”
沈俊天詢問道:“不知王爺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知府大人點頭道:“王爺業已成年,皇上封之爲鄆王,兼劍南西川節度使,提掉成都府,月前已經到任,如今成都府路盡是王爺的封地,你我二人都是王爺的官員!”
沈俊天聞言大喜,道:“王爺當上了西川節度使,那真是太好了!王爺此刻應該在成都吧?我正想拜訪王爺,如今終於有機會了!”
知府大人卻道:“賢侄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到成都爲好!”
沈俊天驚訝道:“卻是爲何?”
知府大人不答反問:“賢侄可知那許知春爲何要抓你到彭州?”
“不是因爲焦土之罪麼?”沈俊天不解問道。
知府大人搖頭道:“這只是導火線!真正的原因是許知春受了童貫父子的籠絡,要抓住機會將你除去,好消心頭之恨!”
沈俊天簡直快要氣炸了肺,恨恨道:“童貫老賊,欺人太甚!”
知府大人嘆口氣道:“成都府中,有不少官員都是童貫的黨羽,賢侄若貿然前往成都,拜見王爺,說不定會給人抓住把柄,定個莫須有之罪,弄不好還會連累王爺,所以……”
沈俊天點頭道:“大人說得很對!如今形勢黑暗,小侄應該小心謹慎!”
知府大人道:“王爺也是這個意思!所以特將你提調爲揚州都指揮使,統領馬步二軍!”
都指揮使可是個不小的官,趙楷將沈俊天調到揚州,想必花費了一番功夫,沈俊天惟有領命道:“多謝王爺美意!小侄定不會辜負王爺和大人的厚望!”
知府大人頷首道:“賢侄,揚州雖不比成都複雜,但官場黑暗,你還是應當小心爲上!馬車奴婢我都已爲你準備好了,過了前面路口,我們便分道揚鑣吧!”
“多謝大人提點!小侄定會步步謹慎!”沈俊天領了官職,道,“童貫老賊,一再置我於死地,這筆賬,暫且擱下,異日見面之時,一併算清!大人,小侄去了!替我轉達對王爺的思念之情!”
代天巡狩的沈俊天,又開始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