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嵋偏着頭看看那男子,瞧他一副鄭重但是帶着點懊惱的表情,再瞧瞧眼前砸了個大洞的窗戶。裡面瞧着稍微有些陰暗,卻不見人影。
“方纔我瞧見那莽漢進來,吵吵嚷嚷,便不叫他亂喊叫,哪知道旁人居然信他的,整個都鬧將起來,楊家大小相公的臉面,以後如何是好?”
那人瞧着江嵋,滿是憂心的說道。
江嵋哼了一聲。楊家大小相公的臉面,當然說的是楊紀和楊漁之的。楊紀是不做官的人,楊漁之現在也不過是個庶民,要那麼多臉面做什麼。難道非要毀了楊卿兒一輩子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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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扭身,就抓着窗戶架子,想要縱身往裡面去。
既然裡面沒聲音,而且也不見人出來。想來,是張承業被孫潮安打倒了。江嵋剛剛擺出這樣的架勢,那青年男子就急忙上前,伸手擋在窗戶前,直視着江嵋:“楊夫人還是不要這麼做。”
“裡面要是死人了呢?你還不叫我管?”江嵋差點大吼出聲。剛纔她一瞥間,瞧見牀前坐着一抹紅影,依稀能看到蓋頭還蓋着。
“我進去就好!”這男子毅然要跳窗,但是卻並沒伸手撥開江嵋抓着窗戶的手,而是示意她退後。
如果孫潮安還在,看見個陌生男子進去,這男人肯定是凶多吉少。江嵋冷笑一聲,退開來。若是孫潮安已經走掉,那再好不過了。若是孫潮安不在,那讓這莫名其妙的傢伙探探路,也是好的。
江嵋拍拍手,站到一邊去。這人身材不算高大,又瘦弱,所以即便那個大洞對男子來說稍微有些嫌小,他還是很利索的進去了。
這邊的動靜,那羣三姑六婆,當然是樂聞喜見,頓時都圍過來,整着要看現場直播。江嵋問身邊的人:“那男子是哪一房的?這麼膽大包天。”
她話出口,一個年紀稍大的婦人就搖頭:“你不知道麼?這是你們府上的,是個教書,給兩個孩子傳道授業的吧。”
江嵋嘶的倒抽聲冷氣。原來是那個她素未謀面的教書先生。
因爲家裡有男主人的關係,而且從來孩子們上課,都是到前院去的,所以她竟然從沒見過這男子。雖然有
時候做了時新的糕點和飯菜,中午叫小環、小月給孩子們送飯時候,會給先生也打上一份,這先生也會擺脫兩個侍婢給她道謝,可是兩人的接觸,也僅限於此。
想不到,這男子就是那個教書先生。是楊紀和楊漁之口中大有前途的少年,將來是要科舉,做大官的。
只是,看他眼前的模樣,有些輕佻莽撞了。既然不是楊家的親戚,怎麼能夠隨便進新房,他可是個外男。
江嵋有些懊惱,急忙就想自己也進去。卻看見那教書在旁邊站定,對着牀前蓋着蓋頭端坐的楊卿兒深深一禮,朗聲道:“楊小娘子,唐突了。還請你避一避,先出去下罷,這裡不能久留。”
他聲音故意說得極高,所以外面的人都能聽見。如此以來,便不顯得失禮。
“你是?”楊卿兒低低的聲音傳過來。
“我是楊家請來的夫子。小娘子,我這便去開門,還勞煩小娘子走動幾步。”
這男子,倒是個知禮的。江嵋稍微放下心來。
“我不走。”楊卿兒淡然的聲音,如冰似雪,傳了出來。衆人都是一愣。
她不走,那麼她還想做什麼。江嵋也着急起來,差點想對着窗戶喊話。今日的婚禮,已經變成了大大的鬧劇,楊卿兒不是在山上住了段日子,已經變好了麼。怎麼又糊塗起來。
幸而,今天來的,都是楊家的親戚,消息走漏,也不會似大宴賓客一樣鬧的沸沸揚揚。
“我不走。除非今天有誰揭下我的蓋頭。”楊卿兒道。
“你……”江嵋脫口而出,不曉得怎麼說楊卿兒好。
“我再也不願嫁第二次。今日誰揭下我的蓋頭,不管以後算我是卓家的,還是孫家的,還是依舊是楊家的,抑或和眼前這公子有名分,我都不願再嫁第二回。”楊卿兒堅定的聲音傳過來。
“卿娘,休要糊塗!”江嵋氣的只是跺腳。抓着窗櫺就也想跳進去。可惜她瞧着剛纔夫子進去的輕巧,這會兒自己試試,發覺還是很難的。她力氣本來就不大。
江嵋費者勁兒,好不容易跳進去,見那年輕人也是滿臉的尷尬。
她是
和那卓飛下的定,拜堂的卻是孫潮安,再叫這不認識的夫子揭蓋頭,那麼,算是誰家的?
江嵋想一想,也替她覺得心酸,心中對楊卿兒胡鬧的那種厭惡感,也去了大半。不管是什麼樣的女子,遇到了這樣的事情,都會茫然無措吧。楊卿兒有這樣的反應,也無可厚非。
她進來的聲音,楊卿兒聽的很清楚。本來牀就離窗戶近。
江嵋一進來,先掃視眼屋子,並不見這裡有孫潮安和張承業的影子。屋子裡擺放佈置,也都是原樣,不見有一絲一毫的損傷,看來那兩人的打鬥,並未波及此處。
“嫂嫂,你莫要勸我!今日事畢,我便帶着鹿韭回山上去,再也不下來了。”楊卿兒雖然沒有哭聲,可是那種言語裡面的蕭索之意,卻是誰都能聽出來的。
其實此時,理學還未大興,且並不像後世那樣,特別講究女人的貞節。理學從根本意義上,並不是被那些衛道士扭曲的那樣專門用來禁錮人,而是講究天地正氣,萬物法則。許多理學大家,對家中女兒的要求,不但會叫她們不要裹小腳、扎耳洞,且會對未來的女婿也有要求——要娶他家孩子的,不能納妾。
楊紀的學問,算是不錯的,他替楊卿兒選擇夫婿,看中了卓飛,就是因爲女兒將來不會受到卓飛的欺凌。雖然女兒已經被壞了身子,可是這對楊卿兒來說,豈不是一場悲劇,難道婚後要繼續這樣的悲劇不成,所以選擇夫婿,才這麼慎重。
可是,如今,一切都被打破了。楊卿兒的婚禮,成了另一個延續的悲劇。
孫潮安難道沒有長腦子麼,居然敢明目張膽這麼做,不怕被楊家人活颳了。他以爲依照楊紀那樣烈xing的脾氣,回打落牙齒和血吞?
從今天楊家衆親戚的表現,江嵋就能看出來,大部分的楊家人,都是和楊紀一樣烈脾氣。
“卿娘,嫂嫂來替你掀蓋頭,你不要着急。我們這就出去,我送你上山。”江嵋輕輕安慰道。
如今除了上山,還有什麼辦法?這女孩兒,已經不能再多受到什麼傷害了。
明顯,楊卿兒默認了江嵋的做法。江嵋朝着牀邊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