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子正乃天雄節度使,魏王符彥卿之女,宣懿符皇后之妹,人稱小符太后。宣懿符皇后明果而胸懷大志,但年紀輕輕即因病早喪。周世忠隨納其妹,立爲太后。
而這位小符太后命運比其姐姐宣懿符皇后更加悲慘,被立爲皇后僅僅十日,柴榮即因病而逝,正值人生最俏年華,卻守寡而獨身。
符太后淡淡的看了眼韓旭,微微一怔,隨即帶着小宮女轉身而去。
韓旭心中莫名一緊,那是一種何樣的眼神啊?也許是爲柴榮的英年早逝,也許是爲自身的命運悲哀。若是嫁給平常人家,即使是高官貴族,憑藉魏王符彥卿的身份,依然可以改嫁他人。然而不幸的是她卻偏偏嫁給了柴榮,大周的皇帝。註定這一生只能孤獨相伴。
符太后臨走時的那一眼,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迷茫和哀傷,彷佛看透了人間俗世的煙火。這一眼,深深的刺激了他。
“韓旭,陪朕走走。”柴忠訓終於開了口,領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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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侍衛被趕得遠遠的,韓旭落後柴忠訓半個身位,一路上,兩人均是沉默不語。
不知不覺間,兩人來到了文德殿。柴忠訓擡頭看着文德殿院內鐘樓上的那座銅鐘,怔怔發呆。
對於面前的這位近在咫尺的小皇帝,韓旭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疑惑,那是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柴忠訓有時是一個愛玩愛鬧的少齡人,有時卻又像比自己還年長穩重的成年人。但不管怎樣,在他的身上缺少少年人的活力,同樣也缺少成年人那種旺盛的精力。
柴忠訓打破沉寂,突然開口問道:“韓旭,你說爲何人人都想坐上那個位子呢?”
韓旭一愣神,這話該如何回答?但皇上問話,那能不答呢。於是,想了想,恭敬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世上想坐皇位的人多了去了。然而,能有命做上去的還真不多。所以,既然上天選擇了皇上,那皇上就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其他之人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
“呵呵,你這是拍馬屁,朕知道。”柴忠訓笑呵呵的看了眼韓旭,又道:“但你說的也對,想坐皇位的人很多,能真正坐上去的人,卻沒有幾個。父皇罷了張永德的都點檢之職,想來也是爲了讓朕這皇位坐得更穩。而現在卻又冒出了個李重進。”
聽到李重進三個字,韓旭頓時一激靈,這傢伙竟然被皇上給惦記了,這下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母后和範愛卿駁回了李重進的摺子,這也是今日韓通怒氣衝衝,欲教訓你的原因。”柴忠訓嘆氣道:“可是這皇位真的那麼好坐嗎?別人也許這樣認爲,但至少朕不這麼想,這包袱太重了,就連母后也整日愁眉不展。若是有得選,朕還真是。。”
柴忠訓沒有說下去,但這意思韓旭是聽明白了,這小子根本就不想做這個皇帝。不過這符太后也真是的,竟然在小皇帝面前長吁短嘆,耳濡目染之下,柴忠訓定然也會對這皇位沒了興致。
“行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今日朕和母后實在是被李重進給氣暈了頭。你是朕在宮外認識的,也算是萍水相逢,朕就只想和你說說心裡話,這說出來,就爽快多了。”柴忠訓老氣橫秋的說道。轉而,興奮的指了指鐘樓上的銅鐘,大聲道:“走,這鐘樓上的鐘,朕是天天見到,可從來沒聽它響過,朕今日就要敲打敲打它。”
“當,當,當。”文德殿的鐘聲,響徹整個皇宮大院,頓時引來了一陣雞飛狗跳。
宮內的太監,侍衛亂成了一窩,唯有兩個肇事者,興奮的看着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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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小皇帝鬥雞,遛狗,整整玩了一個下午。韓旭拖着筋疲力盡的身子,前往殿前司交班。要說也奇怪,平日練功似乎也沒這麼累,竟然被興奮的小皇帝給玩累了。
“喲,這不是韓大侍衛嘛。”
韓旭擡頭,見幾個殿前司的禁軍笑呵呵的看着自己,頓覺奇怪,道:“你們是?”
“得,我們是誰,你當然不認識啦。不過,你韓大侍衛的大名,現在可是傳遍了整個殿前司。”一名侍衛上前,摟着韓旭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敢在宮內,對着韓通拔刀,你可是整個殿前司的第一人啊?即使是趙將軍,也不敢這麼做吶。”
“豈敢,豈敢。”韓旭抽了抽嘴角,尷尬的笑道。
又一名侍衛,上前對着韓旭的胸前就是一拳,笑道:“不過,說真的你小子真有種,可替咱殿前司出了口惡氣。平日裡韓通這老賊,整日對咱殿前司橫鼻子豎眼,在宮內橫行無忌。一個不小心,被他逮着了,就是一頓軍棍,他可不管你是不是他的手下。”
“對,韓兄弟纔來沒幾天,就這身手,這氣魄,哥哥我就服你。”
殿前司禁軍紛紛圍了過來,對着韓旭就是一口一個兄弟。實在受不了這幫渾人的熱情,無奈的韓旭,找了個藉口,趕忙牽着自己的馬匹,出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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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城門,一人就衝了過來,搶過韓旭手中的繮繩。對着這匹戰馬是又摸又親。
韓旭訝然道:“我說小三,你怎在這皇城門口呢?”
“廢話,老子來接你回去。”劉三擡也不擡的回到。
“那你是來接我呢?還是來接這匹馬的呢?”望着專注的梳理着馬鬃的劉三,韓旭頓感哭笑不得。
“接馬,順便接你。反正都一樣。”劉三不耐煩的回道。
韓旭無語,這劉三還真是對這馬着了魔,看樣子這小子估計很早就來到這裡候着了,對這馬還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半響後,劉三突然擡頭,對着韓旭怒道:“這馬你是怎麼喂的?一日之內,竟然瘦成這樣?”說着,還拿手指着馬肚子。
韓旭歪着頭,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馬哪裡廋了。殿前司裡面可都有專業的養馬人,怎麼可能連個馬都喂不好?看這劉三怒氣衝衝的樣子,他頗感好笑,這人是沒得救了。只能求饒道:“得,是小的不是,劉大爺原諒這個。”
見劉三仍然不依不饒,笑眯眯的又道:“要不?我請你喝酒?”
“沒興趣。”
“百花樓?”
“不去。”這話剛一出口,劉三頓時一呆,搖頭罵道:“騙鬼吶。就你,還敢去百花樓?劉思漢不剝了你的皮纔怪。”
“那你是去還是不去?”韓旭見劉三動了心,笑咪咪的問道。
“你說真的?”劉三滿臉的不可置信。
“廢話,老子騙你幹啥?”韓旭笑罵道:“到底去還是不去,別說你劉三怕了青幫那幫雜碎。”
“去就去,老子還怕劉思漢這小老頭?”劉三豪氣沖天。
“得,這就行了。”說罷,韓旭手扶馬鞍,一腳踏上馬鐙,就欲上馬。
劉三立馬衝過來,將韓旭扯了下來,罵道:“都瘦成這樣了,你還騎?”
韓旭滿頭黑線,有馬不騎,難道還用走的?
果不其然,劉三哼的一聲,牽着馬就走。
“真進去?”劉三小心翼翼的問道。
華燈初上,再次來到百花樓前,彷佛發生的一切都似昨日那般。百花樓前的燈籠依舊高高的掛着,三三兩兩的附庸風雅之人,絡繹不絕。
韓旭點點頭,邁步朝百花樓的大門走去。
早在倆人來到百花樓不遠之時,就有青幫的弟子進去向劉思漢通報。此時,剛到門口,韓旭就撞上了莫師爺。
“你們來這幹啥?這裡不歡迎丐幫的人。”莫師爺皺着眉頭,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逝。對於之前的那一戰,他一直懷恨在心。而韓旭正是那個砸碎了他全盤計劃,讓他功虧一簣的最大禍首。
“喲,開了門,不就是接客的嘛!難得莫師爺親自接客,小子我怎麼着也得賞臉吶。”韓旭彈了彈衣服上那莫須有的灰塵,雙手順着璞頭上那兩根紅絲帶一劃而過。
果然,莫師爺一見韓旭的動作,頓時呆了。原本怒氣攻心,一見韓旭就開口趕人,此時這才發現,這小子竟然穿的是官服,而且是那種不常見的大內侍衛的服飾,雖然侍衛的官職不大,但那畢竟是最靠近天子的人。即使是天子的一條狗,那也是皇犬。
而這,也正是韓旭有信心來百花樓的原因。
正自莫師爺的眼神陰晴不定之時,一名青幫弟子來到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哼。”莫師爺惱怒的冷哼一聲,讓開了道路。
韓旭嘿嘿一笑,邁步就跨入了百花樓的大門。
劉三莫名其妙,牽着馬就欲跟着韓旭往裡走。
“人可進,馬留下。”一名青幫弟子趕緊攔住劉三,若是讓這馬進去了,這百花樓成了啥了?
韓旭哭笑不得,這劉三還真的是瘋了不成?牽着馬進青樓,難道還讓百花樓找個姑娘,來陪馬不成?若真是這樣,那百花樓還真成了千古第一青樓了。於是,對着莫師爺傲然道:“你們找個人看好這匹皇上御賜的寶馬,喂點精料,若有個差池,唯你們是問。”
劉三一聽這話,見莫師爺張大嘴巴,目瞪口呆的表情,趕忙附和道:“對,還要加點豆子,若是讓這馬掉了半根毛,你們就等着進天牢吧。”
說罷,甩開膀子,大搖大擺的跟着韓旭進了百花樓。
韓旭對於那日三樓的盛宴記憶猶新,完全無視一樓那吵鬧的場面,直奔三樓而去。
身後的莫師爺提着衣襟下襬,趕忙跟着。見韓旭避過了二樓,趕緊上前,雙手一張,攔住二人,道:“使不得,三樓今日有貴客,不接待外人。”
“貴客?”韓旭大笑道:“老子就是貴客。”說罷,上前就欲推開莫師爺。
正在兩人推搡之際,一個青衣人影從三樓出來,又迅速的縮了回去。
韓旭手上在和莫師爺拉扯,眼神卻一直留意着三樓的拐角。那人影雖然只是一閃即退,但卻留在了他的腦中。
這身影很是熟悉,然而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