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崢認爲今天最有意思的談話就數老陳琳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當初在李常擔任自己的監軍使的時候,雲崢就發現現在的宋人其實都有一個高貴的品格,那就是盡心竭力的向權勢和富貴的巔峰攀爬的本能,因爲有了這個本能,只要主帥能夠給他鋪就一道又一道向上攀爬的階梯,他們就會頭拱地的幫助你,讓你在前面爲他們衝鋒,盡最大的可能爲他們闖出一條登天的捷徑來。
主帥和監軍使如果不和睦傻子都會知道結果是什麼,只要監軍使襄助的這個主帥不是蠢豬,監軍使絕對不會去從中作梗的去壞主帥的事情,因爲兩人從任命發佈的那一天起就是捆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如果軍事失敗,誰都跑不了。
陳琳自然不是爲了什麼富貴榮華,和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太監說這些事就如同在罵他一樣。
雲崢知道陳琳最信服的人就是堪稱史前人物道德標兵程嬰,趙氏孤兒的故事即便是在大宋,也有着特殊的道德意義。
趙氏孤兒裡面有兩個傢伙叫做公孫杵臼、程嬰。
晉景公三年,趙氏家族遭難。司寇屠岸賈追究刺殺晉靈公的主謀,罪名加在趙朔之父趙盾身上,把趙氏全族誅滅。
當時只有趙朔的妻子倖免於難,因爲她是晉成公之姊,在宮中避禍。朔妻身懷六甲,如果生男,則是趙氏不滅。因此,保全和絕滅趙氏的兩方,都盯住了這個尚未出生的遺腹子。
此時,公孫杵臼見到程嬰。問程嬰爲什麼沒有爲朋友殉難,程嬰說:“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
這時程嬰已抱定殉難的決心,但是把保全趙氏後代放在首位。二人心意相通,遂爲救援趙氏後代結成生死之交。
不久,趙朔妻產下一個男孩。
屠岸賈風聞後,帶人到宮中搜索。趙朔妻把嬰兒藏在褲子裡面,又幸虧嬰兒沒有啼哭。才躲過了搜捕。
爲尋萬全之策程嬰找到公孫杵臼商量辦法,公孫杵臼提出一個問題,個人一死難呢,還是扶持孤兒難?程嬰回答,個人一死容易。扶持孤兒難。於是,公孫杵臼說出一番計劃,請程嬰看在趙朔對他的深情厚誼的份上,擔當起扶持孤兒的艱難事業,杵臼自己則選擇的是先去赴死。
計劃已完,他倆花錢買了窮苦人家的孩子包上華貴的襁褓,帶到山裡藏了起來。(有人說是程嬰自己的兒子,孑與覺得這不可能!他有足夠的時間找一個替身。)
然後程嬰出來自首。說只要給他千金他就說出趙氏孤兒的藏身之處。告密獲准,程嬰帶着人去捉拿公孫杵臼和那個嬰兒。
公孫杵臼見了程嬰,裝得義憤填膺。大罵他是無恥小人,既不能爲朋友死難,還要出賣朋友的遺孤。
然後大呼:“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求把他一個人殺了,讓嬰兒活下來。公孫杵臼的要求未被應允,他和那個嬰兒都被殺了。
程嬰和公孫杵臼的調包計成功,人們都以爲趙氏最後一脈已被斬斷。那些附和屠岸賈的人都很高興,以爲從此再不會有人找他們復仇。程嬰揹着賣友的惡名。忍辱偷生,設法把真正的趙氏孤兒帶到了山裡。隱姓埋名,撫養他成人。
15年以後,知情人韓厥利用機會,勸說晉景公勿絕趙氏宗祀。景公問趙氏是否還有後人,韓厥提起程嬰保護的趙氏孤兒。於是孤兒被召入宮中。孤兒此時已是少年,名叫趙武,景公命趙武見羣臣,宣佈爲趙氏之後,並使復位,重爲晉國大族,列爲卿士。程嬰、趙武帶人攻殺屠岸賈,誅其全族。
趙武20歲那年,舉行冠禮,標誌着進入成年。程嬰覺得自己已經完成夙願,就與趙武等人告別,要實現他殉難的初衷,以及了卻對公孫杵臼早死的歉疚心情。
他其實也是以一死表明心跡,證明自己苟活於世,決沒有絲毫爲個人考慮的意思。趙武啼泣頓首勸阻,終不濟事,程嬰還是自殺了。
這個故事聽起來就讓人有一種殉葬的衝動,一個人如果能有這樣的兩個朋友,簡直就是人世間最大的幸運兒,即便趙朔已經死了,他有這樣的兩個朋友,就算是死了也是非常值得的。
陳琳的故事其實和程嬰是有一拼的,狸貓換太子一事至今還是大宋朝一個根本就不能提起的禁忌。
雖然官方的描述中,有因有果整件事平淡無奇,但是身爲故事主角的陳琳非常的清楚其中的兇險。
如果他和皇帝不是經歷了讓人想象不到的磨難,他如何能夠以一個奴才的身份,獲得皇帝發自內心的尊敬?
因此他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只求自己能夠把自己平生做過的最偉大的一件事情做的完美,現在就差最後一項了,也就是自殺!證明自己不是爲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目的纔去幫皇帝的,完全是處於一片忠心。
這事聽起來很是荒唐,但是老陳琳之所以堅強的活到現在就是在等自殺的那一刻,如果他壽終正寢,對他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遺憾。
對於這樣一個死腦筋的老不死,你拿什麼辦法用在他身上都不合適,他纔是皇帝真正的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的最忠誠的奴才。
趙禎相信只要陳琳在雲崢的身邊當監軍使,雲崢無論心裡有什麼不臣想法都是沒辦法完成的,普天之下,無人能夠收買陳琳,不僅皇帝是這樣的認爲的,就連雲崢自己也是這樣認爲的。
這些年見過的變態太多了,包拯臨死前的一擊,讓雲崢幾乎魂飛魄散,一瞬間就把雲崢對傳世名臣的好印象全部都給毀滅掉了。
青誼結鬼章的自殺,把雲崢最後一點關於友情的夢想也給糟蹋的乾乾淨淨。
因此,如今在面對陳琳這樣的變態,他已經能夠很自然的面對了,既然這個人收買不了,威脅不了,利誘不了,那就乾脆實打實的交往算了,如果這時候弄出什麼不和諧的動靜來,對北伐沒有半點的好處。
四路大軍中,自己這一路大軍的責任最重,其餘的三路大軍不過是負責全面推進而已,而自己這一路大軍卻要負責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甚至一路上還要斬關奪將,像一把尖刀一樣把燕雲十六州從蔚州分割成兩個戰區,讓遼軍東西兩軍不能呼應。
給陳琳講完京西軍所有的安排之後,雲崢敲着蘭州的地形圖對陳琳道:“這裡是關鍵啊,如果富弼的大隊騎兵不能從蘭州轉道河東,對我們來說,戰爭的進程就會緩慢很多。
沒藏訛龐之所以會把李清統御的駭胡兒派來蘭州城,其實他也看到了蘭州城的重要性,一方面可以把李清這個西夏太后的面首打發的遠遠地,另一方面,也能給我們順利的調兵去遼國製造人爲地障礙。”
陳琳把目光移開地圖,緩緩地道:“如果老夫也加派一些人手去蘭州,不知能否與大將軍在蘭州的部屬聯合剿滅駭胡兒?”
雲崢搖頭道:“這樣做是不合適的,我們不能把駭胡兒給幹掉,一旦駭胡兒被消滅了,蘭州以北的西夏軍隊就會打着復仇的旗號再一次兵進蘭州。
然後我們再一次剿滅,西夏人再派軍隊,這樣一來就會形成沒完沒了的局部戰爭,沒藏訛龐只需要用很少的一部分兵力,就能把我們的力量牢牢地拖在蘭州城,讓富弼的大軍不能順利的去遼國,同時,有他們的大軍在一邊,富弼也不敢輕易地拋棄青塘,率領大部隊去遼國參戰。
一旦沒藏訛龐順利的完成了弒君,獨攬了西夏的大權,到時候他就會順理成章的要求和大宋一起瓜分遼國,或者向遼國討要鉅額的財富和土地,然後和遼國聯合一起來對付大宋。
不管哪一種計謀得逞,他都已經算是贏得了這場局部戰爭的勝利。所以啊,蘭州城在整個戰場上,有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陳琳皺眉道:“計將安出?”
雲崢笑道:“駭胡兒必然是要消滅掉的,否則這就是一個死結根本就無法解開。”
“怎麼殺?誰去殺?”
“咱們宋人自然是不成的,當然只有西夏人自己去殺才成。”
陳琳瞅了雲崢一眼道:“很難啊!”
雲崢嘿嘿笑道:“我有一個不錯的屬下在蘭州,還有一個腳底流膿的壞蛋也在蘭州,現在他們兩人綁在一塊了,既然他們給了我這個主意,說明他們已經有了一定的把握,我們靜觀其變就好。
如果事成,我們就按照計劃來進兵,如果事情不成,只好用蠻橫的辦法硬從西夏人的虎口裡開出一條東進的道路出來。
時間我們還有一點的,可以試一下。”
“既然大將軍的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了,老夫能作什麼?”
雲崢看着陳琳道:“我一旦開始作戰,就會忘記自己後背的防禦,監軍使,我的後背就交給你了,請不要讓我受不需要承受的傷害!”(未完待續)
ps: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