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監軍司,安置好元鏡,讓二十八跟隨看護,又下令打掃收拾軍牢後,趙檉開始坐在大堂內喝茶。
他小口飲着茶水,細品滋味,臉上神色略顯複雜。
有些事情他一直沒有想通,總有些胡塗,走火入魔的狀態這麼好解除嗎,且還沒什麼後患?
只怕不對吧!
他想起明教歷來之事,上一任的教主邵放晴強練蒼穹變,走火入魔,渾身皮肉剝落而亡。
這任教主方臘,強練蒼穹變,跨入半步大宗師境界,神智盡失,只知殺戮,連親人都不認得,變成屠殺機器。
自在門老門主自在老人,手下弟子反目離開門派,帶走無數武藝秘籍,一時氣急攻心,走火入魔,癱臥在牀,幾年也沒好轉,最後鬱鬱而終。
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但凡走火入魔,沒聽說誰能安然無恙,轉身便好的。
尤其這裡面的自在老人,絕對是大宗師的武藝,而且在大宗師裡怕也是執牛耳者,就這樣的人物,走火入魔後,都沒能夠逆轉傷勢,而是一直臥牀難起,幾年後便告離世了。
由此可見,走火入魔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輕易好轉,只怕是十人走火十人死,百人入魔百人亡,僥倖能保住性命的,也是殘困之身,苟延殘喘罷了,至於徹底好的,恢復如初,趙檉一個也沒聽過。
可現在,他走火入魔之後,卻恢復過來,不說完好如初,可也和之前相差不多,這就十分詭異了。
細想從頭,他倒也沒幹什麼,和元神大戰了一場,將對方殺死,可這時並沒有脫離走火入魔的狀態,不然也不會隨心所欲,妄作胡爲,擄去元鏡,行那萬惡之事了。
但隨後詭異的情形出現,他欺負元鏡之後,自家便神奇地退出了走火入魔狀態,不說毫髮無傷,可也周身無損,這是什麼道理?
這沒有道理啊!這古怪得緊,也不可能是因爲做了禽獸之事後,便進入甚麼聖賢模式,然後直接止住了瘋狂,恢復了清明,清涼了氣血,哪裡會如此簡單!
可又是什麼原因呢?
趙檉思來想去,雖然說不可能這麼簡單,但毫無疑問,還是與元鏡有關,與欺負她之事有關,至於爲何會如此,原因究竟何在,他卻是想不出來了。
而元鏡恐怕也不可能知道,她沒道理知道,自己在走火入魔狀態之中她都不知,更哪會知道些旁的事情,這突然解除走火入魔的原因,她根本就不可能會洞悉曉得。
更何況,自家雖然看似安然退出了走火入魔狀態,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實際上卻並非一點損失沒有。
他跌落境界了。
從大宗師的境界,跌回了半步大宗師!
這就值得玩味了,趙檉心中琢磨,從來都是聽說走火入魔之後,氣血武藝暴動,強行衝上更高境界,卻沒有聽說還有跌境的。
就算是自在老人當年入魔,癱在牀上雙腿難動,但境界還是在的,並沒有因此就掉回到了什麼宗師小宗師。
可自家卻掉境了!
不過趙檉暗想,若是無損回到半步也好,可以平復身體氣機,待積累充足,水到渠成後再上大宗師。
但同時他又擔心體內的氣血,還有奪命第十三劍並不老實,會再次作妖,偷偷地衝擊大宗師境界。
重新衝擊的話會不會再次走火入魔,趙檉不知道,但卻知絕非什麼好事,因爲眼下和之前一樣,方方面面積累不足,他自身並沒有什麼進步,那十有八九還是要重蹈覆轍的。
雖然此刻他覺得頭腦清明,身體清朗,但他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那就是這奪命十三劍還有那造反的氣血,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捲土重來,再偷襲他一把,而這種偷襲卻是十分不好防範的,說不好他會再次中招。
到那時他要怎麼辦?這次是運氣好纔沒出大事,下次若他沒去大牢,而是直接跑去了軍營民戶,然後大開殺戒,那可就壞了。
趙檉眉頭緊鎖,不由長嘆口氣,總不能感覺不對就再去,再去……欺負元鏡吧?
雖然覺得,倘若那麼幹,便有可能會解除掉走火入魔狀態,可這種罪大惡極之事,怎好又做一遍?
做一次就已經是罪不可恕,禽獸無異了,再去那麼幹一次,可就不是禽獸,而是禽獸不如了!
此事好難!
趙檉愁眉苦臉思索,此刻時遷和丁二蟹從外面進來。
“王爺,屬下兩個在軍牢內屍體附近找到一件東西。”時遷行禮道。
“屍體附近?”趙檉想了想,他用奪命第十三劍將元神切割成無數塊,也不知道時遷說的屍體是哪塊。
“是的王爺。”時遷搔頭道:“好像是一卷武藝圖譜。”
“武藝圖譜?”趙檉看向時遷手中,時遷急忙上前幾步把手裡東西呈上,竟然是一本還沒有巴掌大的羊皮書。
這東西體積很小,所以才能夠在趙檉天羅般的十三劍劍網下保存下來。
他拿到手裡,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波斯文字。
不過除了波斯文字之外,更多的是人形圖譜,似乎是一種身形步法。
趙檉本來並不會波斯文字,畢竟這東西從小在東京也沒處接觸,不像遼夏文字還容易見到。
他是後來在綠柳莊和麗雅娜扎學的波斯文,還有波斯語言,他過目不忘,一看就會,所以也沒費什麼力氣。
此刻對着羊皮書冊辨認開去,見這確實是一本武藝圖譜,不過並非單純的步法輕功,而是類似躲藏障眼的一種隱匿本領。
毫無疑問這東西是元神身上掉出來的,可元神怎麼會有這種武藝圖譜?從他出手來看,並不擅長這種暗裡背刺的本領。
趙檉想了想,這位元家老祖既然是從波斯回來,這冊上又是波斯文字,那麼毫無疑問應該是得於那邊。
而波斯最有名的刺客就是鷲巢首領霍山,莫非這冊子是得自霍山之手?
他計算了一下時間,這個時候那位山中老人應該剛離世不久,鷲巢正處在四分五裂之中,倘若元神和霍山交好,在霍山臨死前得到他一些武藝也有可能,而元神突然回到西夏,或許也和霍山去世有些關係。趙檉衝兩人揮了揮手,兩人下去,他開始仔細觀看手上小冊。
這冊子雖小,但卻有名稱,喚作暗夜經。
裡面不同於神行無影、百鬼夜行之類單純追求速度的輕功身法,而是更着重於隱藏隱匿,在黑夜暗處藏身的一些技巧法門。
“有點意思……”趙檉一頁頁翻看,發現這暗夜經倒有些類似於東瀛的忍術。
東瀛的忍術就是一種配合外界地形環境,進行隱藏暗殺攻擊的手段。
忍術的忍,字即其義,其實就是忍耐、隱忍的意思,在一些艱苦惡劣的環境之下,忍耐藏身,隱去身形,等着最好機會出現,然後對敵人一擊必殺。
這暗夜經也是與外界環境配合隱匿身形的本領,取一技在手,身畔皆暗夜,時刻任我行的意思。
趙檉看了將近一個時辰,心中已經大體有數,這本暗夜經記載的東西其實是要超過當下階段的東瀛忍術的。
這並不是說東瀛的忍術就不如波斯的暗殺本領,實在是東瀛在此時此刻,忍術還沒有完全發展起來,眼下不過是個雛形,還處在摸索開創的階段,談不上到那種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時候,尚未成爲東瀛國內武藝一道的真正主流。
忍者和忍術正式確立名稱是在江戶時代,距離現在還有五百多年的時間,那是五百年後的事情。
而忍術這種功夫真正開始登上歷史舞臺,被東瀛武者發揚光大則是在百來年後的源平時代,只不過那個時候也不叫忍者忍術。
眼下忍者大抵被稱爲亂波,這個稱呼一直延續到戰國時期,隨後江戶時代正式改名忍者,所用武藝改爲忍術。
趙檉這時見獵心喜,他因爲天賦關係,習武極快,看了冊子之後幾乎便已是學會,隨後想了想站起身把堂門窗戶全部關閉,打算演練實踐一番。
這時堂中只有他自己,關了門窗之後有些昏暗,畢竟如此一來只能靠着窗戶紙透光,哪怕此刻夏天烈陽,也照射不進多少光芒。
趙檉瞧了瞧四周,開始在堂中練習這門暗夜經,這門武藝不是攻擊手段,也並非完全輕身功夫,其中核心的手段就是隱藏匿形,讓人無法發覺。
他有神行百變作爲基礎,隱匿到陰暗之中則是極快,若不仔細瞧看,在這昏黃之下,便彷彿直接原地消失一般,若是被人瞅到,恐怕要大聲呼喚見到鬼怪。
就看趙檉明明是貼着牆邊走路,但走着走着,人居然不見了,又過片刻,竟從前方的柱子後面轉出。
還有時候,窗戶下方光影閃爍,時而陰暗隱晦,明明上一刻什麼都沒有,但隨着外面的陽光一閃一閃照射,趙檉的身影忽然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窗下,就像他原本就在那裡一樣。
“有意思,有意思!”趙檉哈哈大笑起來,其實若換個人使用這暗夜經,未必能出現這種詭異情景。
只是他會神行百變,所以在隱匿或者現身動作之下,除了契合角度、光線、環境之外,速度快得根本讓人難以覺察,就會出現這種類似憑空出現的情形。
甚至在有些時候,還能假做瞬移之類來唬人,畢竟身子在一處站立,然後計算光線角度環境,驟然隱藏進去,再快速前跑,然後突然出現,看起來就彷彿是瞬移了。
但這些都並非是普通武者能夠辦到的,普通習武人就算得到這暗夜經,頂多是練習藏匿本領,根本玩不出這些花樣,因爲這些花樣必須自身武藝境界極高才能做到。
首先頂級的輕功步法得有,才能使得這暗夜經使用起來首尾連貫,順滑無生硬,其次就是本身境界得高,那樣才能在陰影光爍之下來往無聲無息。
趙檉在堂中演練許久,足足有幾個時辰,直到太陽西下,白戰過來喊他吃飯,這才罷手停歇。
晚飯的桌上只有他一人,元纓在另一處看護元鏡,無法和他一起。
元鏡依然被封着穴道,一身武藝失去,但即便這樣趙檉也不放心,畢竟一但封閉的穴道被打開,那麼配合固定的手法推宮過血,頂多半個時辰,元鏡就會恢復如初,重返半步大宗師的武藝巔峰。
但好在這種封穴手法是黃裳北斗六道經裡記載,旁人並不曉得,所以即便解除了穴道,那麼沒人給元鏡推宮過血,元鏡也不會很快恢復武藝,而是要足足一天的時間,慢慢的才能復原。
趙檉邊吃邊想着元鏡之事,殺是不能殺了,可要怎麼處置她纔好?直接放走又有些不太甘心,畢竟對方是敵非友,且武藝高強,以後倘若大戰開啓,說不定會刺殺手下大將,對一些軍兵也造成巨大傷害,她的武藝太高,真若那樣,放她離去就是大錯。
可若是不放走一直囚在身邊……
這味道似乎就有些不對了,元鏡是李幹順的妃子,自己將她放在身邊那讓旁人看了將作何想法?哪怕是敵對之國,兵戎相見,不死不休,但也要分什麼事情不是?這種事傳揚出去,對自己的名聲很不好啊。
趙檉覺得自家要愛惜羽毛,要顧及聲名,他堂堂秦王,豈可讓人背後指指點點,罵好色之徒?
那以後還怎麼領袖文壇?還怎麼帶兵打仗?會被天下人戳脊樑,恥笑的啊!
既然這樣,那也不能囚在身邊,這是個難題啊!
趙檉心事沉沉吃過晚飯後,便直接安歇,一夜無話。
第二日上午,他過去瞧看元鏡,只見這位靜妃娘娘臉色蒼白,神色憔悴,卻是一天沒吃沒喝,竟然意欲絕食自戕。
趙檉頓時惱怒,令兩個婆子按着,讓元纓強灌些水米,這才作罷。
元鏡有氣無力地罵道:“惡賊,你還是殺了我,不要再這般折磨。”
趙檉冷哼一聲,皺眉轉身離去,心中愈發犯愁該怎麼安排處置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