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茅廬之內,元鏡講述完事情前因後果。
元家老祖表情不變,淡淡地道:“這麼說元極在宋軍手中?”
元鏡道:“上次我沒能救他出來,眼下卻有些生死不知了。”
元坤在旁插嘴道:“不會死的,既然那趙檉將元極琵琶骨穿起,就是打算長久囚禁,否則何必費此麻煩。”
元鏡道:“恐是要誘引我元家不停派人去救,借行釣魚之事。”
元坤輕嘆道:“這卻是沒法,此乃陽謀,四十萬兩的贖銀沒有哪個家族能直接拿出來,就算是我元家,變賣家產牧場土地,怕也要折騰一年半載才能湊足,但就算到時對方說話算話,贖人回來,我元家也是根基大傷了。”
元鏡道:“這趙檉陰險歹毒,我恨不能千刀萬剮於他!”
元家老祖道:“你身爲半步大宗師都難勝他,那他也應在這個境界,只是比你略強,可武藝能夠超越宗師者都是萬中無一百年難出的天才,你是這種天才,莫非他也是嗎?他此刻年歲多少?可有中年以上?”
元鏡神色晦暗道:“老祖,他年歲與晚輩彷彿,並非中年或歲老之人。”
元家老祖“哦”了一聲,微微點頭:“沒想到宋國竟也有如此天才人物,我當初一直小覷宋國江湖,才走西域波斯遊歷,如此看來,以後倒要往那邊一趟瞧瞧了。”
元坤道:“老祖武藝通天,去哪裡都是無敵的存在!”
元家老祖瞅他一眼,不置可否道:“此話以後莫要再說,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是……”元坤忙低頭道:“老祖教訓的是,孫兒受教。”
元鏡偷眼瞅這元家老祖,只看對方端坐木塌之上,彷彿山嶽般沉靜,深不可測,不由在心中與自己師父比較起來。
她師父乃天山神鷙宮宮主澹臺長夜,爲武學大宗師的境界。
不但她的師父是大宗師,就是當今自在門門主李凰珠,同樣是大宗師。
原本她以爲西北之地,只以自己師父與李凰珠,執武學江湖之牛耳,沒想到家族的老祖竟然也是大宗師!
甚至,在二十年前的時候,家族老祖是隱隱壓過師父和李凰珠的存在!
爲什麼只是二十年前壓過?因爲二十年中都各有進步,哪怕家族老祖遠去波斯遊歷,盡會那邊英雄人物,可也不能就說這二十年裡還依舊超過另外兩人。
畢竟各有際遇,之前相差得並不算多,一個頓悟或者機會就可能扭轉這種差距。
雖然眼下境界還是相同,但實際上的孰強孰弱,卻真是不太好說了。
“老祖,那元極之事……”元鏡看元家老祖眼神瞅來,不由開口詢道。
“既已涉及軍國,便不能等閒視之了。”元家老祖道:“元極雖須救回,不過其陷在敵軍之內,此事當從長計議。”
元鏡稱是,元家老祖又道:“將最近的軍情說與我聽聽,那趙檉如今哪裡?”
元鏡想了想,趙檉自然是在會州城,元極些人肯定也被關在會州,便道:“老祖,那賊子如今攻佔了西壽保泰軍司治所會州,應該就在城內,元極和我元家旁人也都應押在了那裡。”
元家老祖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一陣思索起來……
趙檉在會州監軍司後院看元纓練槍,元果一旁站立。
只見元纓這杆大槍耍得精彩絕倫,虎虎生風,看得元果目瞪口呆,哪怕他不會武藝,但也知道這槍利害,自家萬不能及。
片刻之後,一路槍法耍完,元纓蹦蹦跳跳過來:“師父,我練得如何,還有多久能到小宗師?”
趙檉雖然看她練得不錯,但又哪裡知道她何時能晉升小宗師,這等境界的跨越不但需要積累,更需要一個契機,有時候預估自身都無法做到,更勿論推測旁人。
“這個……”趙檉眯了眯眼,信口開河道:“明年一準會晉升小宗師。”
“啊?還要等到明年啊!”元纓聞言頓時有些泄氣,覺得時間太過漫長,實在等待不耐。
“二十八妹這是什麼話!”元果咳嗽一聲道:“你今年多大,就算明年也不過才十六七歲吧?這等年齡便成就小宗師,別說在元家,就是整個江湖之上,也都罕見,還有何不滿足的!”
元果雖然沒有武藝,但畢竟世家出身,對一些武藝等級境界還是熟知的。
“哼!”元纓聞言頓時不服:“你曉得什麼,我元家可是有十五歲就成爲小宗師的天才……算了,和你說你也不知道!”
元果氣道:“二十八妹你瞧不起誰呢,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說的不就是二十年前離家出外遊歷的老祖宗嗎!”
元纓眨了眨眼:“你……你知道那位出外遊歷的老祖?”
元果道:“這有什麼不知的,他離開元莊之時我都已經八九歲大,就是平日裡見都見過好多次,只可惜我身子太弱不能習武,否則定會拜老祖爲師學一身高深武藝。”
“你真的見過老祖?沒有撒謊?”看元果侃侃而談,元纓立刻有些震驚。
“什麼你你的!”元果不高興道:“我是你十一哥,你不會叫我兄長啊!”
元纓將大槍桿往地上一戳:“你又不會武藝,我纔不叫你十一哥呢!”
這時趙檉納悶道:“你二人說的什麼老祖?”
元果立刻過來彎腰道:“王爺,小人說的是家中一名老祖宗,已經百多歲,二十年前離開家裡往波斯遊歷,一直沒有歸來,可能已經死在波斯那邊了。”
趙檉摸了摸下巴,漫不經心地道:“武藝很高嗎?”
元果想了想道:“很高,好像是我元家有史以來武藝最高的一人。”
趙檉揚了揚眉:“你元家武藝最高的一人?那有多高?什麼境界?”
元果道:“我小時候老祖還沒離家往波斯遊走,那時候聽人說過,老祖乃是大宗師!”
大宗師?趙檉聞言神色微微一變,元家居然有大宗師?這可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他看向元纓,元纓道:“師父,我也聽說老祖乃是大宗師境界!”
趙檉點了點頭,既然兩個人都這麼說,那便錯不了了,他所知道世上的大宗師原本只有師公金臺一人,現在竟然多了個元家老祖。
“王爺,老祖離家之時已經一百多歲,如今二十年過去……未必還會在世。”元果看趙檉神色凝重,不由期艾開口。
趙檉搖了搖頭,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大宗師,看看自己的師公金臺,也是一百多歲,卻身體健壯、氣血旺盛,比小夥子還有活力,拿着掃帚能在塔林之中掃上一天都不喊累,哪裡就那麼容易不在了。
“大宗師武藝精深,到達此境多能長壽,你元家老祖未必故去。”
“師父,你說老祖還在人世?”元纓問言立刻上前道。
趙檉點頭:“極有可能還在,你可知他當年前往波斯去做什麼?”
元纓並不知曉,看向元果。
元果也不知道,撓了撓頭道:“只記得說是遊歷,未聞有旁的事情。”
遊歷?趙檉想了想,波斯近二三十年可有些混亂,三教一宗互相爭鬥不說,還有一些以暗殺復仇、黨同伐異爲主要目標建立的教派,其中猶以霍山建立的鷲巢組織最爲有名。
霍山乃是漢名,綽號山中老人,波斯名字爲哈桑、本、薩巴赫,其以隱晦的神啓教義建立的鷲巢組織,是波斯國內最大的暗殺教派,其勢力甚至遠延到了蜜徐籬國一帶,蜜徐籬就是埃及。
這個時候伽色尼王朝衰弱,塞爾柱帝國經過諸子分封,開始分崩離析,波斯一帶地方動亂頻發,還有歐羅巴洲的十字軍東征,不停對擴張的東部地區做出長達幾百年的瘋狂迴應,戰火從未徹底止歇。
所以這個時候波斯有什麼啊?那就是一片混亂,二十年前是,眼下更亂。
元家老祖前往波斯,如非是要圖謀造反,往那裡去經營借兵,那就是想要去那邊尋找武藝高手,磨練自身武藝。
可他都大宗師了,還磨練什麼?
趙檉有些不解,但也沒往深處思想,看着元纓元果兩人,道:“今日去過牢中勸說那幾個了嗎?”
元果聞言搖頭:“王爺,一會便去,昨天我看元夏幾個口氣鬆軟,大有棄暗投明的意思!”
趙檉不由看向元纓,元纓道:“師父,我,我不好意思開口……”
趙檉笑了笑,他讓兩人每日都往牢裡勸降,畢竟看樣子元鏡也不可能拿銀子來贖人了,這麼一直關着元夏幾個不是辦法。
他倒有心直接都“咔嚓”了,但是元纓與那幾人感情摯厚,若是真殺掉反而不太好,便叫兩人去勸說,只要按照元纓當時的誓言發了,便都放出來。
可那種針對元家的惡誓,幾人哪肯輕易去發,又不比元纓之前被約定製約,不得不做。
“你想不想他們幾個活着?”趙檉瞅元纓道。
“想,當然想……”元纓小聲道。
“想就得勸降啊!”趙檉淳淳誘導:“如果他們不投降,爲師我也勢必不能久留,畢竟他們都是來刺殺我的,只有投降了才能保住一條性命,二十八,你也不想看着他們死吧!”
元纓立刻囁嚅道:“師、師父,我現在就去勸他們。”
趙檉點了點頭,元纓拽起大槍桿便往外跑,元果急忙跟上,這時趙檉想起一事,開口問道:“對了,你們那個元家老祖叫什麼?”
“元神!”兩人異口同聲回答道。
元神?大宗師元神?趙檉摸了摸下巴,倒是個好狂妄的名字。
會州如今已經穩定,城內進出沿用卓囉城的策略,每日固定時間開放,除了正常的農工牧役來往之外,其他人等則是禁止出入城池,尋常的商戶也不能四處裡外亂走。
總之,就是百姓生活必須的事情放開,其他的都還在嚴控。
趙檉帶着白霸白戰兄弟在街路行走,三人並未騎馬,撿繁華熱鬧之地邊走邊看。
雖然會州大過卓囉,但這所謂的熱鬧地方其實也不比卓囉強去哪裡,究其原因是人口實在太少了。
卓囉位置偏僻,雖然是監軍司治所,但並沒有太多人居住,會州位置相對要好一些,可該死不死的距離邊境太近,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人口其實沒比卓囉多到哪去。
如今趙檉已經張榜招兵,但哪怕軍餉遠高於西夏,又有種種獎勵,可來報名的卻沒有多少。
趙檉知道,倘若在會州、敷川等地都招不上人,那麼以後在別處就更招不來了,畢竟西夏剛剛在各地大幅度動員了一次,整個西夏國內的從軍比例幾乎達到了六比一,甚至五比一。
這已經是到頂的比例了,平均五六個人中就有一個軍兵。
這五六個人裡是要去掉老人、婦女、兒童、還有病殘的,那麼這已經是西夏徵兵能做到的極限了,至於會州、敷川、卓囉這邊眼下還勉強能招上來幾個,是因爲並非動員覆蓋之地,別的地方恐已經一兵一卒都再難以招募。
趙檉看着街路上稀稀落落的人流,心中微微嘆氣,估計西寧州那邊短時間還會給自己送一次軍馬,然後就不知再等何時了,至於西夏這裡,以後想擴軍,估計就全要靠俘虜降兵才行。
白霸看出趙檉心中憂慮,道:“公子,這地方人口太少,若是在中原江南,徵兵哪裡這般費事。”
趙檉聞言搖頭,中原江南確實繁華人多,可又有幾個願意當兵?東京禁軍歷來的兵源都是世襲禁軍軍戶,再就是各地流民,真正尋常百姓跑去當兵的少之又少。
至於西北、河北當兵的,乃是另外一種軍戶,這種軍戶還不同於京畿禁軍軍戶,地位低下不說,且有強迫性質,每一輩必須抽丁從軍入伍,除了這些外便是當地窮人和吃不上飯的蕃番了。
在街上逛了一個多時辰,趙檉心事重重回到監軍司,就這時外面有軍卒風塵僕僕送來密信,竟是柳隨雲從湟州寫來的。
趙檉拆開一看頓時大喜,經過這段時間經營河西幾州,又派人深入西海南面的生蕃住地,柳隨雲居然又募集了接近一萬的新兵,給他送了過來,此刻正在東進路上。
不過柳隨雲信裡也說了,此番之後,怕是良久再無兵源,讓趙檉在西夏這邊自己想想辦法。
趙檉之前剛剛想過,哪有什麼良策,但計算多了這一萬兵後,會州就有四萬人,四萬人已經可做些大事了,倒是心中振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