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大批難民涌入了長安城,官差們尚未回過神來,根本來不及阻擋,難民們發瘋一樣的襲擊着商鋪餐館,形式摧枯拉朽,很快就驚動了整座皇城。
入城之後,蘇棠梨就迫不及待的往綢緞莊子的方向去了,葉長歌疾步欲跟上,溫弦拉住他的手臂道:“你就放任他們在城裡鬧?”
“鬧上一會兒,總要鬧出點事故來纔好。”葉長歌冷冽的揚了揚眉。
“這樣長安城的住民得遭受多大的損失!”溫弦怔了怔反問。
“與我何干?”葉長歌道:“鬧得越大,皇上治下來的罪才越大。”
“你!”顯然沒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溫弦有些語塞,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葉長歌的臉:“那你先前在外面還很擔憂......”
“做給蘇棠梨看的。”葉長歌頭也不回的說:“要不然,怎麼能勾起她的憐憫之心。”
溫弦有些斟酌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追上去。
蘇棠梨回到綢緞莊,恰恰跟吳準撞了個正着,她嚇得退了幾步,扭頭準備逃走,吳準狠狠地抓起她的手腕道:“臭娘們兒,你真有本事,居然把難民都放進來!怎麼?想看我被皇上治罪麼?”
“你是自作孽!”蘇棠梨反脣相譏:“像你這種人,草菅人命,就該被千刀萬剮!”
“啪”一個耳光重重的甩在她臉上,打的她頭暈目眩,吳準冷笑:“老子要死也要拉你們一家子墊背!”
蘇棠梨心底一沉,她下意識的看向莊子裡頭,一片狼藉,蘇夫人趴在地上嚶嚶哭泣不止,蘇桃瞪大了眼,惶恐的看着他們,一語不發。
“你敢碰她們,我對你不客氣!”蘇棠梨大怒。
“小娘們兒,我以前就喜歡你這潑辣性格,比你妹妹有趣兒多了。”吳準怒極反笑:“若是放在以前,你要是願意我肯定納你做小妾,但是現在!”他猛地擡起了蘇棠梨的下巴:“我只想弄死你!”
“大人,吳大人!”蘇夫人大聲哭道:“棠梨你帶走吧!任你處置!你放我們綢緞莊子一馬吧!求求你了!”
蘇棠梨臉色一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後母。
“娘你在說什麼啊!”蘇桃急切的抓住蘇夫人的衣角:“你怎麼能把姐姐賣了呢!”
“你懂什麼!”蘇夫人怒斥道:“她一個若能換我們整個莊子的安寧,就在好不過了!”
吳準咧嘴笑了起來,面對蘇棠梨的臉色,他得意洋洋的捏住她的下巴,滿意的看她露出苦痛的神色:“有沒有很後悔?捨身幫了一隻白眼狼!卻討不到任何好處!”
“你鬆手!”蘇棠梨用力掙扎,猛的擡手抓傷了吳準的臉。
吳準痛的倒抽了幾口氣,鬆開了手,蘇棠梨狠狠在他膝蓋上踢了一腳,吳準翻身跌出了門檻,蘇棠梨重重的甩上門,將大門反鎖,然後背倚着門面喘息。
門外,吳準在撞門,歇斯底里的吼叫:“臭娘們兒,你以爲你能躲得掉?你既然有本事躲在裡頭,就永遠別出來!”緊接着她聽到了密集的官差的腳步聲,將整個綢緞莊子圍得嚴嚴實實。
一種極端悲涼和後悔的感覺在平靜下來之後浪潮般卷席了全身,蘇棠梨順着門緩緩地滑了下去,將臉埋在了膝蓋裡。
原本這個時候,她大概已經跟三郎出城了,騎着同一匹馬,看着朝陽升起,草木葳蕤。
——三郎這個時候還在等她呢。
而今卻讓自己陷入瞭如此境地......難道,真的做錯了麼?
“賤人!”蘇夫人氣急敗壞的衝上來揪住了她的頭髮,狠狠的往牆上撞:“都是你乾的好事!你爲什麼要放難民進來!你爲什麼不乾脆消失了算了!都是你!害的我們被關在這裡!”
“娘!”被連續撞了好幾下,蘇桃哭着攔住了她:“你就別怪姐姐了,她也有苦衷啊!”
蘇棠梨斜倚在牆壁上喘息,血從額角的傷口中一路流淌下來,粘稠的溫熱的,她無力的笑了笑,胸膛裡一片麻木。
蘇夫人狠狠的一跺腳,扭頭衝進屋子嚎啕大哭起來,蘇桃看着蘇夫人的背影,然後轉過身,緩緩的抱住了蘇棠梨。
“謝謝你姐姐。”她輕輕的說:“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完了。”
葉長歌及時剎住了腳,她看見重重官兵把守住了蘇氏綢緞莊。
“吳準來到還真快。”她皺眉說:“這麼多人,他是把手下的人都搬來了麼?”
溫弦趕了上來,站在她身邊,摸了摸下巴沉吟:“所以?”
“待會兒交班的時候,我□□混進去。”葉長歌正色道:“然後你想個辦法把守在門口的官差引開一些,然後就回去找冷大夫吧。”
“你要幹嘛?”溫弦警惕的看着她。
“不告訴你。”葉長歌撇撇嘴。
“你還能□□?”溫弦十分懷疑,抱起手臂問她:“就你這小身子骨?”
“不是還有你嗎?”
“我......”溫弦石化。
“快走!”葉長歌瞅準時機拉着他朝牆角跑去:“託我一把!”
溫弦傻了:“託,託哪兒?”
“哪兒順手託哪兒!”葉長歌見他遲遲不動便急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溫弦驀地如大夢初醒,他伸手拍了拍有些發燒的臉頰,覺得有些錯亂,他伸手抱住了葉長歌的腰,向上舉,不由得微微一愣——很是纖細柔軟。
“還差一點!”葉長歌說,溫弦點點頭,在她臀部頂了頂,然後感覺到葉長歌整個人都僵了一個瞬間,從另一頭掉了下去。
“撲通”一聲,溫弦有些慌亂,他隔着牆問:“你還好吧!”
此時陸陸續續有官差回來了,他來不及多問,匆匆跑開。
葉長歌摔得不輕,她覺得腦袋裡暈暈乎乎的,溫弦方纔那一碰好像把她的七筋八脈都燒斷了,只覺得身體裡的血都有些沸騰了起來。
她狠狠甩了甩頭,忙不迭的朝前跑去。
蘇家老老小小都在抱頭痛哭,場面好不悲催。
葉長歌呆了呆,終於在人羣中找到了蘇棠梨。
“你怎麼搞成這樣!”她愕然。
“怎麼又是你!”蘇桃看見他頓時像只鬥雞一樣跳了起來:“你怎麼進來的!”
葉長歌沒有理她,拉起蘇棠梨就往一旁走,蘇桃眼巴巴的要跟過來,她一巴掌擋在她面前:“閒人莫問。”
蘇棠梨有些迷惘,葉長歌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你還想跟你的三郎見面麼?”
“想,當然想!”蘇棠梨驀地抓緊了她的袖子。
葉長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跟你換衣服,待會兒門口官差少一些的時候我就出去引開他們,你和他們就趁機逃出去,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點,在你和三郎會面之前,去一趟丞相府......”
“你跟我換?”蘇棠梨愣了愣。
“你個頭跟我差不多似乎。”葉長歌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你是!”聰明如蘇棠梨驀地明白了,有些不可思議。
“別說出去。”葉長歌微微一笑,拖着她朝着內室跑去。
溫弦算着時間在門口對着幾個官差勾了勾手指。
“臭小子你幹嘛!”官差大吼。
“我剛纔跟人打了個賭。”溫弦說:“賭你們不會插手吳大人的家事。”
“什麼意思?”
“吳大人在金華街被他夫人的姘頭打了。”溫弦說:“那屠夫手底下嘍囉人多勢衆,你們不去幫忙麼?”
“不去,萬一這裡頭的小妞逃了怎麼辦!”官差橫了他一眼說:“就讓你贏點兒錢,回頭別忘了請咱們兄弟幾個喝酒啊!”
“但是,我是跟吳大人打的賭怎麼辦呢?”溫弦皺了皺眉頭:“你們又不去幫他,又讓他輸錢,回頭肯定饒不了你們。”
兩個官差對視了一眼,狐疑道:“那你是想贏錢還是不想贏錢?”
“錢是小事。”溫弦說:“我知道兩位官爺都是忠心耿耿的人,今日想見識一番,僅此而已。”
其中一個官差半信半疑:“我憑什麼相信你。”
“唉可惜了。”溫弦拍了一下巴掌嘆惋:“我也沒什麼證據,二位官爺不信我也實屬正常,我是擔心二位官爺的前途纔來好心問一句,也罷也罷。”
他頓了頓補充:“其實這麼多官爺把手,少你們倆又不會出什麼事兒,裡面都是幾個女人,跑不掉的”
這話說的那兩個官差心裡發毛,他們再次對視了一眼悻悻然道:“就信你小子一回。”
“官爺英明!”溫弦抱手微笑。
兩個官差走遠了,他在外面吹了聲短哨,跑到一旁藏匿起來,心中直泛嘀咕,葉長歌在玩什麼花樣。
蘇棠梨破門而出,跑得飛快,她黑色的長髮隨風翻飛,遮住了半張面孔。
“逃了她逃了!”有人回過神來,大喊:“快追啊!”
蘇棠梨一溜煙跑進了羊腸小道,彷彿事先計算好的一樣,官差們一窩蜂朝那條路涌去,互相碰撞竟一時無法追上去。
溫弦愣了愣,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一時間綢緞莊外的官差去了大半,他匆匆跑上去看見葉長歌從裡面偷偷摸摸的走了出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問:“你在搞什麼花樣啊!”
“葉長歌”擡起臉,溫弦驚呆了,他猛地甩開手,朝着那條小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