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三岔河口,一畝園。
康熙不習慣呆在戰艦上,海軍北上之後,便命武格將戰艦開往天津,命令海軍佔了三岔河口的水師大營和一畝園,他則駐蹕一畝園。
數千海軍進駐三岔河口,天津城裡大小官員沒一個人敢作聲,個個心裡都清楚海軍還有三千火槍兵進京了,而今局勢‘亂’糟糟的,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這數千海軍也沒人惹得起,一衆人等誰也不曾想過,他們苦苦尋找的康熙竟然獨身居於海軍之中。
接到胤禎的報捷軍報,康熙是頗爲意外,細細讀了一遍,也是大爲震驚,太子輸的並不冤,海軍不到一個時辰就能攻下三千人防守的阜成‘門’,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也打了太子一個措手不及,倒是安定‘門’外的圍堵,純粹是運氣使然。
老十四在捷報中並未說是如何勸降太子的,康熙也是頗覺怪異,太子手中有七千兵馬,既並非走投無路,也非無一戰之力,血戰逃脫的機會還是很大的,爲何就乖乖投降了?老十四是如何勸降的?
看來,只有回京才知曉具體情形了,老十四信中提及,已命京旗禁旅前來天津接駕,倒是不急於動身,康熙略微沉‘吟’,便寫了一張手令,鈴印後才走到‘門’口,對肅立在‘門’外的武格道:“召直隸巡撫趙弘燮,天津總兵杜呈泗,天津海關監督海善及在津的一衆八旗將領前來覲見。”
“喳,奴才尊旨。”武格跪接過手令,心裡卻是大喜,皇阿既然亮明行蹤,想來十四爺已經解決了太子的兵變。
水師大營立時就快騎四出,不多時,整個天津都沸騰起來,康熙安然無恙,這些天就駐蹕一畝園的消息立刻就飛速的傳了開去,在津的大小官員立時便雲集三岔河口。
天津海關監督海善是最先趕到的,馬上便在外遞牌子候見,在天津事變中,他的運氣是最好的,八阿哥率兵進京後,他則留在了天津,聽聞海軍三千火槍兵進京的消息後,他立時就意識到十四爺無恙,在羨慕隆科多之餘,他留意到天津的饑民流民無人賑濟,便大膽的動用天津海關的稅銀,四處採買糧食,廣開粥棚賑濟災民,此舉,大大穩定了天津的秩序。
此次舉辦兵演和獻俘,天津各大小官員爲了討康熙歡心,銀子‘花’的如潑水一般,又窮於應付駐紮天津的各路人馬,各衙‘門’都是河落海乾,根本無力賑濟滿城的災民,見海善伸手賑濟災民,一衆官員都是大鬆了一口氣,對海善和海關都是好評如‘潮’。
康熙就駐蹕一畝園,對天津的大小事情自然是瞭若指掌,對海善亦甚爲讚賞,立刻便召見了他,待其請安跪下後,便問道:“賑濟災民一事,是你自己的主意?”
這種好事,自然是要把老十四推上前的,也好要銀子不是,況且跟着老十四比跟着康熙有前途,這筆帳,海善還是算的清楚的,他立時就毫不猶豫的回道:“回皇阿,賑濟災民是十四爺讓人傳話的,奴才不過是尊令而行。”
老十四的手面可沒你那麼小,康熙心裡暗忖,卻也不點破,微微頜首道:“天津此次可謂是天災人禍,損失慘重,老十四在天津要大動土木,這賑濟天津的事就‘交’由他負責,既是朝廷賑濟,便要面面俱到,無家可歸的要妥善安置,有傷的要儘量醫治,毀壞的城牆、房舍亦要儘快重建。”
“喳,奴才尊旨。”海善躬身回道。
“跪安吧。”康熙含笑瞅了他一眼,道:“朕回京後,另有恩旨。”
還有恩旨!海善心裡一喜,忙沉住氣道:“謝皇上恩賞,奴才告退。”
海善一退出,武格便稟報道:“稟皇上,李德全在外覲見。”
恩,李德全沒事?康熙眉頭微微一揚,道:“傳他進來。”
康熙失蹤的這些天,李德全可說是六神無主,象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打探消息,康熙若是沒了,他這好日子也就到頭了,一聽康熙在一畝園現身,他立刻就帶了一大幫宮‘女’太監趕了過來。
一進‘門’,李德全便窺探了康熙一眼,見他神‘色’如常,立刻跪下哽咽着道:“恭喜皇上,遇難成祥,洪福齊天!”
“有你這樣子恭喜的?”康熙笑罵了一句,道:“起來‘侍’侯着,砌壺茶來。”這些天在海軍,一應飲食,他極不習慣,爲防走漏消息,卻一直未吭聲。
“喳。奴才這就讓人去準備。”李德全躬身退了下去,心裡卻是暗罵,海軍這羣天殺的,竟然連壺好茶也沒有?
康熙卻接着召見了直隸巡撫趙弘燮,天津總兵杜呈泗,對這二人,他卻是沒了好臉‘色’,天趙弘燮身爲直隸巡撫居然兩天時間內,沒見有絲毫安置、賑濟津災民的舉措,若不是海善出面賑濟,怕是要釀成民變。
待二人請安後,康熙才道:“趙弘燮,你這幾日忙忙碌碌,所爲何事?”
趙弘燮系熙朝名將趙良棟次子,一等子爵,捐官出身,歷任知縣,同知,天津道,山東按察使、布政使、河南巡撫、直隸巡撫,官聲尚好,堪稱能吏,得知康熙一直就在一畝園,他心裡已是大感不妙。
聽聞康熙如此問話,趙弘燮心裡更是慌‘亂’,忙叩頭回道:“回皇上,太子兵馬一路破壞驛道,沉船堵塞運河河道,此時正值漕運繁忙,微臣恐誤了漕運大事,數日來一直忙於疏通河道,修復驛道。天津地震,災民遍野,微臣苦於無銀可調,未及時賑濟,罪責難逃,求皇上從重治罪。”
一聽趙弘燮在忙於疏通河道,修復驛道,並坦承無銀可調,康熙便沉‘吟’不語,漕運確是大事,漕運在天津受阻,他同樣是難逃責罰,這幾日天津、北京都人心惶惶,他也確實難以調撥到銀錢,略微沉‘吟’,康熙才問道:“河道疏通,驛道修復,進展如何?”
一聽康熙轉問此事,趙弘燮暗地裡長鬆了一口氣,忙叩頭回道:“回皇上,已經全部疏通,修復。”
康熙微微頜首,略微沉‘吟’才道:“事有輕急緩從,天津地震,災民遍野,嗷嗷待哺,你既無力賑濟,又不知變通,險些釀成大變,身爲封疆大吏,實屬不該,着革職留任,協助皇十四子胤禎賑濟、善後天津一應事務。另,就地截撥漕糧十萬石用於賑濟災民。”
一聽革職留任,趙弘燮心裡一沉,這處分可就重了,不過有十四爺幫着賑濟天津災民,這職位想必撈的回來,他忙叩謝道:“微臣謝皇上隆恩。”
康熙移目看向天津總兵杜呈泗,原本召見他是‘欲’調派兵丁疏通河道,卻未料到趙弘燮已將河道疏通了,沉‘吟’片刻,他才道:“天津地震,城內外一片‘混’‘亂’,你部兵丁日夜巡查,防範未然,稱得上當差勤慎、馭兵有律,目前滯留天津的災民、流民不少,不可稍有懈怠,須始終如一,嚴防生變。”
當差勤慎、馭兵有律是八旗武官的考覈評語,杜呈泗身爲漢員,能得康熙親口肯定,可謂殊異,他立時漲紅着臉叩謝道:“皇上謬讚,微臣愧不敢當,定當竭心盡力,維護天津穩定。”
山東濟南府,長清縣。
四阿哥胤禛回頭一路急趕,終在長清縣與鄔思道匯合,一行人在縣城找了一處僻靜的客棧包下,胤禛此時已是靜下心來,着人‘侍’侯鄔思道沐浴洗漱就餐之後,方纔命人泡好茶請鄔思道過來。
鄔思道乘馬車僅只趕了一天路,就嫌太慢,轉而重金僱了艘小號鳥船,帆櫓兼用,日夜兼程,速度雖不及快馬,但勝在夜間不休息,一路下來,卻也慢不了多少,他這一路,倒未受多大的苦。
見胤禛自德州折返,他就料到京師又起了變化,進屋坐下之後,便試探道:“四爺,可是太子已經兵敗?”
胤禛點了點頭,卻未言聲,只是將德州接到的快馬細報遞了過來,鄔思道細細看完,亦是暗自驚心,十四爺還真是屢有出人意料之舉,靜心思慮了半晌,鄔思道纔開口問道:“四爺,您在杭州是以何藉口脫身北上的?”
一聽鄔思道開口便是問退路,胤禛心裡有些發緊,稍一沉‘吟’便道:“因福建驛道崎嶇難行,歷來入粵,多走海路,我命趙申喬帶隊走海路赴廣東,而我則推說不習慣海船,自陸路經福建入粵。”
鄔思道點了點頭,此理由雖說有點牽強,卻也說的過去,他接着又問道:“飛鴿傳書一事,四爺可處置妥當?”
“此事幸得先生提醒。”胤禛點頭道:“京師附近的兩個據點平日皆以普通鴿子掩人耳目,數量亦不大,不慮搜查,大據點內的各地信鴿已經全部放飛,各據點人員皆以撤換,可保萬無一失。”說着,他又問道:“事情很嚴重?”
“以防萬一罷了。”鄔思道微微一笑:“此兩件事,不留下把柄,四爺便可無憂。”微微沉‘吟’,他又沉聲道:“經此一事,太子徹底出局,三爺亦難辭其咎,八爺表面無事,實際也已經出局......。”
“老八也出局了?”胤禛有些不解的盯着鄔思道。
“四爺,皇上無恙,卻隱身海軍,刻意‘混’淆視聽,誤導一衆皇子、羣臣宗親,皇上是何等人,豈有不知如此做的後果?八爺一黨在京城是無論如何亦要阻止太子登基的,兩虎相爭,是何後果,皇上遠在天津,根本就無法控制局面,但皇上卻聽之任之,這實則已是完全的放棄了八爺。”鄔思道侃侃而道:“從十四爺急於整合八黨來看,十四爺定然已是看出此點,但是八爺並未赴宴,怕是他還未看透,又或是放不下多年的心血。”
“先生因爲老十四能否整合八黨?”胤禛頗有些緊張的問道,一旦十四黨與八黨合流,他可說是完全沒了機會。
鄔思道微皺了下眉頭,又呷了口茶,才緩緩開口道:“十四爺行事,雖非不擇手段,卻也非淺嘗輒止之人,他既然看破了八爺無望,必然要大加點撥、引導,而八爺亦非不識進退之人,因此,兩黨整合是必然的。”
胤禛登時無語,神情登時也有些黯然,十四黨與八黨合流,老十四將實力暴增,在京能一呼百應,在外有龐大的海軍,就憑他單槍匹馬,如何能力敵如此多兄弟?
“四爺別急,眼下這情形,四爺也並非完全沒有機會。”鄔思道卻含笑說道。
還有機會?這種情形之下還能有機會?胤禛有些驚訝的瞅着鄔思道,苦笑道:“先生不必寬慰我。”
“四爺難道不曾聽聞,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鄔思道捻鬚微笑道:“四爺如今是身處鍋底,不論往何處走,都是向上而行。”
恩?胤禛心中一凜,微微沉‘吟’,才道:“先生是說破而後立?”
鄔思道含笑頜首道:“思道以爲,真正屬於四爺的機會已經來了。”
屬於我的的機會?胤禛不覺一楞,這跛子,不會是變着法子開解我吧,老十四與他可謂生死仇敵,一有機會,必然要下狠手,他如今連個幫手都沒有,何來機會而言?他不由瞥了一眼鄔思道,見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心裡又然起了希望,難道真機會?他當下便道:“還望先生指點‘迷’津。”
鄔思道從容說道:“十四爺一路行來,事事謹慎,處處小心,眼下佔盡優勢,卻得意忘形。如今局勢,十四爺可謂是獨佔鰲頭,皇上對其是信任有加,一衆兄弟也相繼出局,他此番整合八黨,不出思道所料,應是爲立太子做準備。
現太子在位三十餘載,最後卻是兵變謀圖篡位,可說是傷透了皇上的心,如今皇上雖然五十有九,卻是身康體泰,‘精’神矍鑠,極有可能在短時間內不立太子,十四爺應該是擔心這點,方有此舉動。
而機會就在於此,即便皇上再信任十四爺,也不會任其一黨獨大,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時日一長,誰能夠保證十四爺不生異心?皇上對其必然要有所防範,以皇上慣有的習慣,必然是扶持一黨以爲牽制。
環顧一衆皇子,有能力牽制十四爺的,唯有四爺,因此,思道才說,四爺的機會來了!十四黨與八黨合流,對於四爺來說,不僅沒有壞處,反而一大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