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祈安神情錯愕,擡頭看向水月仙。
水月仙依舊是那古波不驚的模樣,隨後伸手一揮,箱子裡那丹瓶彷彿受到了什麼力量牽引一般,自行飛出,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她打開丹瓶,卻沒有聞到藥香,倒出一枚,黃豆大小的丹丸便在她掌心內翻滾了一陣,丹丸外頭包裹着琥珀色的蠟衣。
“這是何種丹藥?”
趙祈安答道:“初代國師留下的手札中並無記載,不過晚輩差人試過此丹,此丹似乎並非治病醫人的丹藥,試丹者曾言服下此丹之後,不消一刻鐘時間,便只覺吞下了一道雷霆,渾身麻痹不堪,所幸此丹威力不大,即使在腹中炸開,但凡入了品的武者都不至於受到致命傷。”
“想來,是初代國師隨手煉製的一爐廢丹,亦或者是時間太久,流失了藥性,已是無用了。”
他在說這些話時候,水月仙似乎並未聽見,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白色蠟丸上。
她低頭嗅了嗅,似乎是嗅到了什麼味道,面色變得有幾分凝重。
思索片刻後,水月仙竟直接擡手將手中白丸吞入了腹中。
下一刻,她身體表面隱隱有雷弧跳動,但很快便消散不見。
東華劍仙皺眉看向水月仙,而趙祈安停住了話語,在一旁靜靜等待着結果。
在二人的注視之下,水月仙緩緩開口道:“此丹,何名?”
趙祈安拱手拜下,答曰:“雷劫丹。”
“雷劫丹……果然。”
水月仙輕聲喃喃,隨後伸指一點,讓那瓶丹藥落在了東華劍仙面前:“東華,你吃一枚。”
東華劍仙不假思索得從丹瓶中倒出一枚白丸,張口服下,隨後閉上眼睛,準備煉化藥力。
“砰!”
他體內炸出了一聲輕響,腹部明顯得鼓漲了一會。
東華劍仙猛地睜開眼,嘶了一口氣:“這丹……”
“此丹之中蘊含着鴻蒙紫氣。”水月仙直接給出了答案,詢問道,“你體內黃道之氣可有被壓制?”
東華劍仙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體,點了點頭,但又有些遺憾道:“這一枚丹,效力太弱了,想要壓制黃道之氣,只是杯水車薪。萬不可拿去給其餘人服用,若是牽動他們體內黃道之氣暴走,只會讓他們死的更快。”
水月仙說道:“雖壓制不了黃道之氣,但是足以抑制面對瘋神時的‘惘障’,如今救世教浮出水面,我們的人少不得與救世教交手,這雷劫丹……恰好能派上用場。”
她看向趙祈安,問道:“這樣的丹藥,你手上還有多少?”
趙祈安答道:“足有幾箱,因爲不知有何用途,所以大多未帶在身上。”
“幾箱……遠遠不夠。”
“但晚輩手中有煉製此丹的手札,國師若是有需要,晚輩願奉上。”
趙祈安這番沒有私藏的舉動,倒是讓在場二人高看了一眼,心中對他評價更好了幾分。
水月仙點頭道:“有心了,此事我會爲你在陛下面前請功。”
“多謝國師。”
……
夜色漸深,相國府的書房之內卻依舊亮着燭火。
吳庸又如往常那般將奏摺帶回了府上,繼續處理着白日未能處理完的公務。
可他今夜在書房呆坐了許久,待回過神來,低頭看向手中的奏摺,心中有些疑惑:
“這摺子……我剛剛看過了麼?”
奏摺上的內容,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奏摺下的批語,確確實實是他寫的。
等等,自己剛剛是在做什麼來着?
吳庸扶着額頭,將摺子合起,輕嘆了一聲。
沒了那紅丸仙丹之後,他的身體彷彿一夜之間衰老了下去,再沒了之前精神奕奕的模樣。
他休息了片刻,隨後強打起精神,準備將餘下的摺子看完。
今日事,今日畢!
這句話,素來是他的人生準則。
“咦?”
就在吳庸疲倦之時,一封奏摺卻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讓他精神頭恢復了一些。
他皺着眉捏着那封奏摺,翻了一下正業,只見上頭龍飛鳳舞,上書着一個“趙”字。
趙祈安……
吳庸擰着眉頭,一字一句將奏摺上的內容看完。
東海趙家願慷慨解囊,重建荊州,興水利、動土木,以工代賑爲朝廷解決流民安置之隱患……
這字裡行間無不喊着“爲君解憂”,可他看在眼中,卻是字字句句都沒離開一個“利”字。
藉着燭火,吳庸將奏摺上的內容看完,不由喃喃自語道:“這趙祈安得了聖眷,終是撕下了僞裝,露出獠牙來了。”
他是個聰明人,看得出趙祈安……或者說東海趙家想要什麼。
東海趙家是要壟斷荊州除去鹽鐵之外,一切貿易的經營權。
但偏偏,這卻是擺在明面上的陽謀。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東海趙家的舉動,但誰想去分一杯羹?誰能去分一杯羹?
東海趙家所圖謀的,是未來的利益,但在此之前他們勢必是要拿出真金白銀扶持荊州恢復經濟,這不是一年兩年能成的,這至少是十幾二十年才能見到回報的長遠之事。
普天之下,除去東海趙家有這個財力與魄力,還有哪個門閥世家敢如此?
吳庸自身便是出身徐州吳家,乃是千年的門閥世家,家族之底蘊不可謂不深厚。
可吳家敢拿出千年積累的全部身家,去扶持百廢待興的荊州十幾二十多年麼?
自家人知自家事,吳庸做不到,徐州吳家也拿不出那天文數字一般的錢財。
只是吳庸有一件事想得不是很明白,這趙祈安敢在荊州如此下注,就不怕當今陛下卸磨殺驢的麼?
他很想將這封奏摺駁回,但猶豫片刻,嘆了一聲:“聖眷濃厚,有恃無恐啊。”
他提起筆,用硃筆在奏摺上批下了三個字——
“請聖裁”
……
“五侯,趙祈安那小子又立奇功呀。”
養心殿內,天武皇肥胖無比的手,正捏着一枚小巧的白色蠟丸,在眼前看着,不由感慨。
五侯千歲躬身道:“海青伯屢屢立功,這是好事,爲何陛下愁眉不展?”
天武皇將手中蠟丸拋入口中,連咀嚼的動作都未曾有,喉間也不見滾動。
只是他吞下之後,腹腔內隱隱有一聲悶沉的炸鳴,透過厚厚的脂肪層,這聲音聽得也就不那麼真切了。
天武皇嘆道:“朕這纔剛剛封賞過了他,如今他又立功,朕只是苦惱該再賞他些什麼,上一次那東華便在朕面前陰陽怪氣,說朕小氣來着呢。”
五侯千歲面露了然,快走幾步來在天武皇身前,從袖中取出一封奏摺:“恰好,吳相國那兒送了一封奏摺請聖裁,這奏摺乃是海青伯親筆,陛下不妨看看,或許可解陛下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