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船隻順流而下,隨着船隻過後,運河之上的河水,來回的擺動,泛起一道道漣漪。
船艙中,楊愛斜靠在船艙的木質板壁上,雙目失神,腦中閃現出,曾經家庭圓滿的一幕幕。
許久許久之後,楊愛嘆息一聲,用很小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寶哥哥,你現在在哪?不知道你是不是在爆炸之中,僥倖躲過一劫?奴家真的好想你。”
就在這時,船隻停靠在一個無名島碼頭,一個身穿錦袍,渾身肥胖,就好像被打腫了一樣的中年漢子,留着兩撇八字鬍,走到船艙口,伸手敲打着船艙的木板。
船艙中數十個女子,擡眼有些懼怕的望向那個肥胖漢子。
肥胖的中年人,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八字鬍鬚,對着船艙中人道:“都聽着,本來是打算帶你們到揚州,只可惜,我已經和蘇州的客商達成協議,從此,你們的主人就是他。”
說完用手指,指了指身旁一個年過半百,卻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起來噁心至極的老婦。
老婦對着船艙中的人笑了笑道:“姿色倒是都長得不錯,從此,你們都跟着我,我便是你們的媽媽,我會教給你們琴棋書畫,不過我可不喜歡不聽話的人,只要你們乖乖聽話,錦衣玉食少不了你們,但誰若是挑刺兒,我可決不會心慈手軟,別人懂得憐香惜玉,我擅長的可是辣手摧花,都記住我的話了嗎?”
船艙中的這些少女,有些混亂,你一句我一句道:“記……記住了。”
八字鬍鬚的肥胖漢子,使勁用拳頭敲了敲木板,大聲喝道:“大點聲,都沒吃飯嗎?”
“記住了!”
八字鬍鬚的肥胖漢子,笑了笑道:“既然都記住了,那你們都可以下船,去上那一艘花船了。”
一聽是花船,在場的女子,都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是什麼?
楊愛將辛棄疾的詩集,揣進懷裡,輕輕挪動蓮步,跟在了那些少女身後,只是神情有些落寞的心道:“寶哥哥,如果你還活着?你現在是不是也在想着奴家,如今又轉手販賣,就算寶哥哥你還活着,我們還有相見的機會嗎?寶哥哥你是否還能找到奴家?若是真正的淪落風塵,奴家又有什麼面目去見寶哥哥。”
想到這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下。
然而流淚哭泣着,並非只有楊愛一人,數十個女子中,一多半的人,都在嗚嗚咽咽的哭泣。
站在船艙口的老婦,雙手叉腰,大聲道:“哭什麼哭?不就是都舍不下你們那些廢物男人,若是他們在乎你,如今你們又怎麼可能會淪落至此,在乎你們的男人,他是不忍心讓你們受如此之罪,他們給不了你們的,我可以給你們,錦衣玉食綾羅綢緞都不會少了你們,想要男人,只要你們聽話多的是,有才高八斗的書生,更有武藝超羣的江湖俠客,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會碰到某個官員爲你們贖身,從此成爲官員的妾室,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有什麼好哭的。”
走上甲板的楊愛,看着滔滔不絕的運河之水,放聲痛哭幾聲,大聲道:“寶哥哥,若是你已身死,奴家這就來陪你,若你還活着,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說完後,直接跑到船頭,縱身一躍,跳進了運河之中。
“撲通”
隨着楊愛跳入運河,一片片的水花,被濺起老高。
船上的老婦,連忙招呼身邊的一些隨從道:“都別傻愣着,趕緊下水救人,她可是老孃花了二十兩銀子買的,要是今天淹死了,你們這個月的月錢誰也別想要。”
身旁的幾個隨從,聽到老婦的話,一刻也不敢怠慢,紛紛跳進了運河之中。
碼頭上,一個二十來歲,長得婀娜多姿,一身紅色衣裙的美少婦站在碼頭之上,望着眼前的一幕,嘆息一聲,嘴裡喃喃道:“好貞烈的小丫頭,這性格,我喜歡。”
好幾個隨從下水打撈,沒用多長時間,就把楊愛打撈上岸。
當楊愛被放到岸上之時,渾身已經水淋淋,雙目緊閉,昏迷過去。
幾個隨從,走到老婦跟前,戰戰兢兢有些擔憂道:“媽媽,他是不是被淹死了?”
看着躺在岸上的楊愛,老婦也是微微的擔憂起來,自言自語道:“真晦氣,二十兩銀子難道就這樣打了水漂?”
碼頭上粉紅衣裙的少婦,匆匆幾步趕到楊愛跟前,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大動脈。
確定楊愛只是昏厥過去,這才露出了一絲的笑容,雙手放在楊愛的腹部擠壓。
連續擠壓數次之後,楊愛才吐出了幾口水,乾咳幾聲,微微的睜開了雙眼。
粉紅色衣裙的少婦,看着楊愛,笑眯眯道:“傻丫頭,何必如此想不開,如今這年月,別說我們這些女人,就連堂堂七尺男兒,賣身爲奴者數不勝數,何況咱們這些弱小女子。”
楊愛乾咳幾聲,望着粉紅衣裙的少婦,嗚嗚哭泣道:“奴家想去找寶兒哥哥,奴家再也不想過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親人都沒了,舅舅也將奴家賣了,現在唯一的親人只有一個寶兒哥哥,但奴家卻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嗚嗚……”
這時,老婦挽起袖子,抹肩頭攏二背,怒氣衝衝走到楊愛跟前,指着楊愛的鼻子罵道:“好你個騷蹄子,你可是老孃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來的,居然跟老孃玩兒起這種尋死覓活的把戲,等回去,老孃就先找人給你開苞,看你以後還怎麼裝貞潔烈女。”
楊愛本來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如今聽到老婦的話,也是被嚇得渾身抖如篩糠,再次哭泣起來。
面對如此年領的小姑娘,試想一下,除了哭泣還能怎麼樣?
一旁粉紅色衣裙的少婦,看到老婦的樣子,微笑着走到了老婦的身旁,對着老婦道:“媽媽,奴家乃蘇州媚香樓的徐佛,這個小丫頭如此頑劣不堪,萬一途中他再次尋死覓活,媽媽有可能會虧本,不如就將她賣給奴家,不知媽媽意下如何?”
老婦笑了笑,伸出手來對着徐佛道:“五十兩銀子拿來,我就將她賣與你。”
徐佛卻是笑了笑道:“你二十兩賣來,如今卻是要賣給奴家五十兩,這恐怕有點……?”
老婦冷哼一聲道:“要買你就買。不買就閃開,等回去老孃找人給她開苞,一個清倌人,最起碼也值五十兩的初夜。”
徐佛卻是依舊風輕雲淡,面露微笑,對着老婦道:“聽口音媽媽也是江南人,如今離江南千里之遙,若是在這千里之中,小丫頭又尋死覓活,萬一有個閃失,媽媽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人財兩虧?”
老婦爲眯着雙眼,思緒許久,覺得徐佛說的完全在理,強擠出一副笑容道:“既然你說你是媚香樓的,想必,行裡的規矩你也懂?二十兩銀子我買的她,不可能還是原價賣你吧!”
徐彿笑了笑,伸手摸出一塊兒三十兩的白銀道:“二十兩算是你的本錢,其餘十兩,就當是媽媽的辛苦錢。”
見到銀子之後,老婦滿臉堆笑,接過來徐佛手中的銀子,掂了掂,將銀子揣進懷中之後,從懷中摸出幾十張賣身契,尋找了半天,纔將一張賣身契遞在了佛的手中。
徐佛看了看賣身契,微微一笑,將賣身契揣進懷中,纔來到了楊愛的跟前,輕輕地扶起楊愛。
徐佛臉上的笑容,就如同山花爛漫一般,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徐佛伸手整理了一下楊愛已經凌亂的秀髮,輕聲細語的對着楊愛道:“姑娘,這都是女人的命,咱們做個女人的,千萬別如此想不開,好死不如賴活着,只有活着,纔會有和家人重逢的一日。”
楊愛沒有理會徐佛,只是從懷裡面掏出已經被河水侵溼的辛棄疾詩集,來回的翻看,只是詩集上的墨跡,在河水的浸泡下,已經模糊不清。
徐佛搖頭嘆息一聲,掏出手帕,幫楊愛擦去眼角的淚水,好半天才開口道:“這樣吧!你跟着我回去,我教你琴棋書畫,你在我那裡,我答應你只是賣藝不賣身,至於以後遇到中意之人,有人爲你贖身的話,我絕不爲難於你。”
楊愛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真的嗎?”
徐佛微微一笑道:“當然是真的,我會像對自己親生女兒一樣來關愛你。”
楊愛有些不解得望向徐佛問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花了幾十銀子,難道就不求任何回報?”
徐佛笑了笑道:“區區數十銀子而已,對我來說還不算什麼?我喜歡的,只不過是你的性格而已。”
如今的楊愛,雖說只有八歲,但也不是呆傻的小丫頭,小腦袋瓜子也是夠靈活的,略微思緒一會兒,便跪倒在地,對着徐佛磕了個頭道:“你就像孃親一樣和藹可親,奴家想拜你爲乾孃。”
徐佛笑了笑,對着楊愛道:“正好我膝下也沒有一男半女,看你也算是聰明伶俐,我便收你做了乾女兒。”
徐佛話音剛落,楊愛連忙磕了三個響頭道:“乾孃在上,楊愛給乾孃磕頭了。”
徐佛滿臉堆笑,不斷的點頭,微笑着扶起楊愛道:“乖女兒,快起來,快起來。”
而此時的寶兒,也是和瘋道人,寶兒的母親,三個人踏上了去往揚州尋找楊愛的旅程。
瘋道人在集市之上僱了一輛馬車,讓寶兒的母親坐在了車上,自己步行,督促着寶兒練習他所傳授的東西。
而此時的寶兒卻是悲哀的不能再悲哀,本來以爲瘋道人不知從哪裡整來一些鐵條和鐵球作何用途。
但直到出發的那一刻,寶兒才終於明白,自己在去往揚州的路上有得苦頭吃了。
因爲瘋道人,將數十斤重的鐵條,分別綁在寶兒的雙腿之上,這也就算了,居然還不允許寶兒坐馬車,只能徒步趕往揚州。
平時雙腿溜的挺快的寶兒,如今卻是拖着沉重的步伐,頂着炎炎的烈日,步伐有些艱難的離開了四海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