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道行”這兩個字南希那夥人和常迎春再加我都不約而同地把希夷的目光轉向了八戒。在我們這幫人中能跟“道行”掛上鉤的就非八戒莫屬了。
八戒雖然說的頭頭是道的, 但真動真格的時候也肝顫,尤其這麼一大堆人把希望能寄託在他身上了,最後在壓力與膽怯的雙重打擊中, 八戒無視我們的期望將視線轉向小叔。
小叔沒有看我們, 眼睛一直盯着怪人, 那“眉目傳情”的認真勁兒, 讓人禁不住懷疑他們是不是老相識。
他們對視了許久, 最後怪人拜下陣來,把眼珠子對上了地上化成黑血的陰胎上,臉上倒沒什麼表情, 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冬瓜臉,不過從他嗓子眼裡發出的嘶吼聲可以聽出他的悲痛和憤恨。
八戒迎頭一巴掌, 拍在溜光鋥亮的腦門上, 恍然大悟道:“靠, 這下咱們可玩完了,剛纔被小爺打算的那個陰胎弄不好就是他的種, 咱們把人家根斷了,你說他還能放過咱們嗎?”
雖然我沒聽過鬼還有傳宗接代這碼事,可如果真如八戒所說的,剛纔那個陰胎是怪人的孩子,那麼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
“那我們該怎麼辦?”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南希不恥下問, 在上面的時候她一直都是精明的, 運籌帷幄的, 一切盡在她計劃中的, 但在下面她的智慧和本事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現在還向我們低三下四地求解,內心指不定憋屈成什麼樣呢。
八戒將手裡的槍推到我的懷裡, 鄭重其事地吩咐道:“小陳,相識一場,一會兒那玩意要是撲上來,你手腳麻利點給胖爺一槍子,對準腦門打,別打在其他的地方,要死不死的最他媽的難受,你就行行好,利索點,讓胖爺少早點嘴。”
“你他媽的一遇到點事就知道交代後事,你能想想其他人?”這個死八戒一到關鍵時刻就幹這種掉鏈子事,我真不該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實在太不靠譜了。
“你小子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啊,你看看槍裡是不是有兩發子彈,其中一顆就是留給你。”八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而我的形象立馬從高大威猛的正義者瞬間淪爲不知好歹的小人了。
我被八戒氣得夠嗆,都忘了現在大敵當前,正面對深思考研呢。“那顆也留給你吧,我可不想吃槍子。”
怪人的注視並沒有因爲我和八戒的爭吵而轉移,他依舊蹲在那裡一動不動,但嘴裡卻嘰裡呱啦地嚷嚷着,像是在罵人,又像是自言自語。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還是勉強地能聽,不過說的是什麼就也沒人能聽得懂了。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他在那邊“朗誦詩歌”總比跟我們“吟詩作對”好,但小叔明顯跟我們想的不一樣。在怪人喃喃唸咒的時候,他的臉“唰”的一下子白了,恐懼之色不言而喻,身軀劇烈得顫抖着,這種大幅度的惶恐在小叔身上是很少見的。
“你怎麼了?”我嚇壞了,心想不會發燒了吧,但這燒也發的太突然了。
小叔均勻的喘氣頻率逐漸加快,那急促的節奏分明就是窒息的前兆。我擔心他一口氣上不來,不會就……想到這裡,我走上前問他,“是不是心臟病復發啊?”
八戒鄙夷地瞪了我一眼,“他以前有心臟病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沒有,而是我不知道。以前沒覺得什麼,自打從狼屍福地回來以後,我才發現我對小叔的瞭解實在少的可憐。
“那你還在那邊胡說八道,還心臟病復發?虧你還是大學的苗子呢?”一向大咧咧的八戒這回倒較真了。
小叔突然伸過一隻手,頭也沒回地對我說:“把手給我!”
我心裡這個感動啊,大難臨頭的時候還有人惦記着我,實在是不容易啊。雖然八戒也有想到我,但想的卻不是同生而是共死。一個樂觀的幾乎沒心沒肺的人也有悲觀的一面,而像小叔那樣沒有情緒的人卻是在乎生死,所以“人”這個字本身就是一門令人費解的學科,而小叔這種另類就是這門學科中的論述題,怎麼論證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很痛快地將手遞了過去,雙腿也卯足了勁兒,心想一會兒小叔領着我跑時,可千萬別拖後腿。
小叔一把握住我的手,在我詫異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之際,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往我食指的指頭上一劃,我疼得手本能地往回縮,但小叔的力氣太大沒有抽回來。
“小爺,你這是幹甚呢?”八戒一臉的震驚,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我和小叔。
小叔沒有回答八戒的疑問,只是握着我的食指朝着怪人的方向猛地一甩。我眼看着幾滴答血從我的指頭上飛出,射向怪人的臉上。
那怪人在臉上點上血之後身體先是一僵,接着渾身抽搐着,平板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恐慌地狂搖頭,眼睛直射在我的身上,眼神中有着防備和惶恐,雙臂抱着一起,身體使勁地往後縮,偌大的身體縮成一圈,全身抖得厲害,那樣子好像我□□他了似的。我心裡暗自覺得好笑,我什麼時候飢不擇食到這種地步了,在狼屍福地的時候跟一羣血屍耍流氓,還差點睡了女屍,這會兒又冒出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怪人見着我就跟我要非禮他似的,我上輩子這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就跟這麼幫玩意洞房花燭夜了。
南希別有深意地瞄了我一眼,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兩下子,連鬼都怕你,以前還真是小看了你。”
換做平常南希難得誇獎我一次,怎麼的也得得意得意,但這會兒實在沒那個閒工夫在這兒瞎顯擺了,我也很好奇怎麼怪人會怕我怕成這個樣子。
我剛想問小叔這是怎麼回事,那邊的怪人又有動靜了。他突然跪下,朝着我一個勁地拜一個勁兒地磕頭,樣子十分敬畏、恭敬,就像古代的大臣跪拜掌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似的。
我從來就沒覺得自己高高在上過,更別提是這種鬼東西的主子了,而且我也沒高高在上,儘管他是跪着的都比我高人一等,我這禮受的確實有些蹊蹺。
小叔“撲騰”一下跪倒在地,朝着石碑的方向一個勁兒地磕頭。現在的情況有些亂,我怎麼理也沒理清,八戒和南希他們也都是一頭霧水。
“小爺……”八戒叫了小叔一聲。
小叔擡頭看了我們一眼,道:“石碑上發光骨頭一旦滅了,我們就出不去了,棺主人和我有些過節,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我們的。”
“那我們怎麼辦?”八戒急得滿頭大汗,可想而知出不去的下場會是怎麼樣的驚悚加悲慘。
小叔沒有答話,不知道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根本就沒辦法,他只是不停地磕頭。上面的怪人嘴裡唸唸有詞的,但也沒耽誤磕頭。我們一看,磕頭纔是王道啊,所謂禮多人不怪,想必鬼也不會怪的吧,或許看在我們禮讓三分的份上能網開一面放我們一條生路也說不定。
於是我們不論男女老少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朝着石碑一個勁兒地磕頭。當時我就在想這要是讓我們家老爺子知道我給別人的祖宗磕頭磕得暈頭轉向的,老爺子非得氣抽過去不可。
這場景就跟拍喜劇片似的,兩夥人什麼都不幹,對着磕頭,而且還極其投入,津津有味,樂此不疲,我真懷疑我是來盜墓的還是來給人裝孫子的。
“小陳,你說這怎麼給拜堂成親似的呢?”八戒小聲地說道。
“嗯,還是集體婚禮呢?”我一邊拜着一邊心不在焉地迴應着。
互相磕了這麼多頭,怎麼得也算得上是八拜之交了吧?小叔終於停下磕頭的動作,站起身來,神情異常專注地盯着石碑。
我們也都跟着起來了,只覺得雙腿發麻,額頭滲着血絲,撕拉撕拉地疼着,我實在憋不住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幹嘛給我磕頭啊,這又不是過年過節的,就算是要壓歲錢吧,人民幣他也花不着啊。”
小叔依舊頭不擡眼不睜的,道:“在狼屍福地咬你的屍胎很可能是他們的先輩,剛纔我割破你的手指,把你血點在他的臉上,他聞到了屍胎在你身上留下的味道,所以纔沒有對我們下手。”
我心一驚,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雖然渡過眼前一關,但往後殘留在身體裡的味道會不會影響我的生理健康,我甚至不敢想象我現在算什麼,是人是鬼?太多的不安和焦慮讓我來不及想太多,除了擔心和害怕,我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八戒像是看出了我的那點小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多大點事啊,不就被那玩意咬過嗎?沒事,還有人被糉子咬過呢,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我面部僵硬勉強地笑了笑,八戒的話雖然起到了一絲安慰的作用,但這事畢竟可大可小,而我除了往怪處去想也沒有別的應對措施了。
“既然他的血這麼管用,那我們還怕他們作甚,直接抽點血往他們身上一淋不就完事了嗎?還三拜九叩得嚇折騰人。”阿萊埋怨道。
“靠,你當我身上流的是長江黃河啊,一共就八斤血,都喂他們我不活了。”阿萊的話就是導火索,終於將我一直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那團火給點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