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往日,聽到二哥終於要繼承皇位了,子塵會比任何人都高興,這麼多年的付出,千辛萬苦拔除右相琉妃一黨,等的就是這一天,爲的就是容國江山穩固,可就在昨夜聽了君莫傾悲痛欲絕的哭喊時,他深深的震撼着,他沒想到君莫傾心裡對這會有那麼大的牴觸。
“二哥……有些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適合說,但我怕如果我不說出來,對你對莫傾都不好。”想了許久,子塵猶豫着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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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子畫拉了拉被子,又把君莫傾的手放回被窩裡,溫柔的撥開她額前的碎髮,道:“有什麼事就說吧。”
子塵道:“二哥,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莫傾不喜歡也不適合生活在深宮裡?”
容子畫一怔,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眼中也略過一縷慌亂,道:“昨夜莫傾與你說什麼了?”
子塵垂着眼睛不答,容子畫起身與他走出房門,站在大樹下,道:“子塵,是否莫傾與你說了心裡話?”
子塵依舊咬着牙沒有回答,這件事舉足輕重,他心裡清楚容子畫對君莫傾的感情,如果將這事說出來會危害到容國江山,他斷不敢輕易說出來,但是若不說,他又害怕容子畫登基之時會與君莫傾發生什麼事。
“子塵?”容子畫蹙眉,昨夜他本是要回來,卻諸多事纏身無論如何走不開,不想就這樣似乎錯過了些什麼,他一直是知道君莫傾不喜歡皇宮的,但他可以保證即便是登基繼位,後宮之中也只會有君莫傾一人而已。
子塵被逼的緊,心中又掙扎着不知道該不該說,很是兩頭爲難,這時君莫傾起身,靠在房門前看着他們,剛睡醒顯得很是慵懶,道:“你們在談什麼?怎麼看上去兄弟兩像是要打架了?”
瞧着容子畫眉頭緊鎖,子塵安靜垂頭,像是吵架了一樣,君莫傾走過去,道:“子畫,一大早可不能欺負子塵。”
見她出來,兩人都默契的拋棄了那個話題,心裡卻都不舒服,容子畫把君莫傾牽進屋裡,披上外衣,關心道:“清晨風涼,當心身子。”
君莫傾笑笑,由着嫣然服侍梳洗之後,與容子畫子塵三人圍坐着用早膳,她臉色淡然與往常沒什麼區別,卻沒說話,很是安靜,子塵心裡有事也一句話沒說,容子畫本來就話少,現在心裡擱着事更加沉默了。
這頓飯吃的雖然沒什麼不同之處,卻尤爲安靜了,用罷早膳正準備進宮之時,嫣然跑過來頗爲稀奇,像發現了什麼新鮮之事,道:“太子殿下,莫將軍的千金求見。”
莫雲淺來了?三人頓時臉色都有些尷尬,尤其君莫傾,容子畫見她爲難,就欲對嫣然說不見,君莫傾卻道:“帶進來吧。”
“是。”嫣然屁顛顛跑出去,把莫雲淺帶進來,今日的莫雲淺穿着一身橙色的長裙,發上只插了一隻橙色的簪子,看着很是素雅,只是神色憔悴,雙眼無神,臉色也有些蒼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樣子。
“雲淺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十四王爺。”莫雲淺規矩的行禮參拜,面容全無往日的身材,反倒顯得有些安靜了。
容子畫隨手一拂,君莫傾擡眼看她消瘦了這麼多,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也有些心疼,子塵則端着茶不說話,三人心中都清楚莫雲淺今日來的目的,必然是不離君莫夜的。
果然,只見莫雲淺端正跪下,朝君莫傾拜了一拜,道:“雲淺懇求太子妃能幫雲淺找一找師傅的下落,雲淺不能沒有師傅,請太子妃成全。”
容子畫和子塵都看着君莫傾,很是替她着急,誰想到莫雲淺竟然會對君莫夜情根深種?
君莫傾嘆了一口氣,道:“那日不是跟你說過?堂兄他早已經離開京城,一路南去,我也不知他欲往何方,他既然承諾三年之後會歸來,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莫雲淺跪在地上很是冷靜的回答,這種冷靜讓三人都覺得怪怪的,“師傅還未離開京城,那日雲淺在山坡上受難,是師父救了雲淺的性命,可當雲淺醒來,卻不見師父蹤影,太子妃,懇求您的成全。”
君莫傾揉着太陽穴,十分爲難,正欲再勸,突然莫雲淺從袖裡抽出一把小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君莫傾大驚,道:“你冷靜!”
子塵和容子畫也嚇了一跳,不知她竟有這般準備,難怪說話那麼冷靜,陰嗖嗖的,莫雲淺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淚簌簌的流,“太子妃,懇求您的成全。”
她這模樣完全是豁出去了,爲了君莫夜可以不要性命了,君莫傾生怕她傷害了自己,忙道:“如此也罷,待太子殿下登基當日,京城外還是那個山坡處,我讓堂兄去見你。”
哐噹一聲小刀落在地上,莫雲淺哭着給君莫傾磕頭,將腦袋都磕出血來,君莫傾將她扶起,看着她步履踉蹌的離開太子府,心中酸澀不已。
莫雲淺離去後,君莫傾愈加心不在焉,子塵聽她方纔那句話,更覺得有什麼問題,二哥登基當日莫傾要去見莫雲淺?是真還是隻是敷衍?他道:“莫傾,二哥……明日登基。”
轟的一聲,君莫傾只覺得腦袋瞬間空蕩蕩,她雙眸微瞪看向容子畫,這個表情讓容子畫心裡感到很不安,有吃驚,有不捨,還有一種令他很不舒服的決絕,瞬間似乎和君莫傾的距離拉開了很遠,讓他感到慌張,“莫傾……”
子塵也怔怔的看着君莫傾,君莫傾就這麼瞪大了眼睛看着容子畫,良久良久之後,久到容子畫和子塵都心慌的時候,她挑起脣角微微一笑,道:“已經昭告天下了嗎?”
容子畫沒有回答,小心的牽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溫度,心裡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她,這讓他前所未有的害怕了起來,“莫傾,我……”
君莫傾輕輕靠在他懷裡,環着他的腰,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總是要登基的,已經拖了這麼些天了,也應該安百姓的心。”
她一瞬萬變的態度更讓容子畫心裡沒底,子塵也一聲不吭,擔心的看着她,她卻笑着道:“不是要進宮嘛?走吧,我還想去看看司制房給我量身定做的鳳冠呢。”
被君莫傾催趕着進了皇宮,明日就要登基,容子畫有太多的事必須準備,子塵也得跟着去幫忙,君莫傾也被皇后拉着說這麼說那麼,禮儀大堆,還需要試穿鳳袍,看着皇后激動的都要落淚了,君莫傾微笑着一一按照她說的做,耐心聽着她說大堆的話,一直到黃昏,才抽出空來,本是要去養心殿看看容子畫,卻看見滿朝文武都在養心殿裡,而容子畫正面色淡靜的聽着他們說話,這種畫面讓她措手不及。
她隻身一人來到長春宮,一腳剛踏進去,就被瀾止整個抱起,嚇的她驚叫,“啊!你幹什麼!嚇死我了。”
瀾止抱着她又摟又親,上竄下跳一點也不避忌,幸好長春宮的奴才都被太后趕到外面去,否則這模樣豈像話了?
君莫傾抓着他的手臂,生怕他太興奮把自己半途給扔下來,瀾止哈哈大笑,笑聲爽朗,終於等來這一天了,明日容子畫登基,君莫傾承諾過等到容子畫登基那天她就會跟自己走,豈不就是明天嘛,怎麼可能會不開心呢?怎麼能不大笑呢?“明天我們就能走咯,遠離這個鬼地方咯,我太開心了哈哈哈……君丫頭,你開心不?”
瀾止笑靨如花,桃花眼一眨一眨,就巴巴等着自己說開心,讓君莫傾很是心酸,她點了點頭,扯出一個笑臉,道:“開心,當然開心。”瀾止忍受着對皇宮的厭惡,忍受着殘忍記憶的回憶,在這皇宮裡等了自己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天的到來,而自己,也將爲對瀾止所作的傷害補償。
在長春宮待了半日,瀾止準備了明日離開的路線,說了一大堆的話,君莫傾坐在一旁聽,等到離開長春宮,她才發現自己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
這一夜留在了皇宮,容子畫忙到沒有時間用膳,一直到深更半夜,君莫傾跑去廚房親手做了些糕點,不知不覺眼淚嘩嘩嘩的掉,融進了糕點,她努力微笑着,告訴自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來到養心殿,容子畫正處理完最後一張奏摺,見她過來,忙起身去扶她,仔細的看着她的神色,道:“可辛苦了?母后是不是纏着你說很多話?”
君莫傾將點心喂到他嘴裡,把羹端給他,溫婉的笑着:“每天都要處理那麼多朝政,你若總是忘記用膳,對身子不好,容國天下系你一人身上,你一定要保重好身體。”
容子畫放下點心牽着她的手,道:“有你在身邊,再辛苦我也不怕。”
君莫傾笑着靠在他懷裡,道:“子畫,我想去看看月色,你能陪我嗎?”
容子畫欣然點頭,帶她飛上養心殿屋頂,摟她在懷裡,聽她說:“子畫,世間的事總是不如人意,你不喜喧鬧,卻偏生在帝王之家,即便你再不願意,也必須登基爲帝,你可怨恨這一切?”
容子畫溫柔的撫着她的長髮,牽着她的手,道:“如果能夠選擇,我寧願與你在御山上度過一生,只是這一切無從選擇,幸而有你陪在我身邊,再多的擔子,只要有你,我都願意抗。”
君莫傾潸然淚下,“子畫,吻我。”
月色下,兩人仿若墜落凡間的仙人,衣袂飛揚,十指交纏,纏綿之吻令滿空繁星失色。
子畫,我愛你,因爲這份愛,我深深的傷害了瀾止,傷害了十幾年前蓮花宮的所有人,我們愧對瀾止,我會用我這一生,代你去償還。
次日天不亮,容子畫便已忙的腳不沾地,皇宮中人來人往,張燈結綵,普天同慶,而君莫傾身穿白衣,長髮豎着一根白色綢緞,眼角點着一顆淚痣,與瀾止同坐一匹馬,離開了京城。
當皇宮大殿之上,太監宣讀先皇遺詔,新帝繼位,新後接掌鳳印之時,太監通傳了三聲,卻遲遲不見新後現身。
新帝親自找遍整座皇宮,最後得十四王爺相告一襲話:當夜太子府後花園,有女子冒雨而泣,願得一心人,攜手天涯,不愛江山如畫。
新帝淚落當場,脫一身龍袍,棄文武百官,策馬出皇宮,卻在京城外的山坡處,見莫將軍之女莫雲淺淚落滿容,手持一封信交給新帝。
信中幾行娟秀字跡,乃心愛之人親自書寫:子畫,你我各有責任在身,這萬里江山便是你的責任,遠走天涯便是我的責任,還記得初相識,只一眼,我便知你是我的劫,只是緣終有盡之時,我留給你的,是我的心和我的過往,子畫,你一直都沒有問我來自何方,今日你我分離之際,我想是時候告訴你,我來自遙遠的時空,千年之後的世界,一個你觸摸不到,我也回不去的世界,我想,跨越了千年來到這,只是爲了遇見你,我心足矣。
子畫,此一生,卿心繫君心,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