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疲憊的楊釗終於趕回了華清宮。
楊釗回來的還算及時,唐玄宗李隆基有楊玉環和虢國夫人姐妹陪着,在昨天夜晚玩得瘋狂了一些,過於勞累,以至於剛剛起來。
在宮女的服侍下,李隆基來到了膳堂,用過了早膳,心滿意足的用牙籤剔着牙齒,一眼看到了疲倦不堪的楊釗。
楊釗的面色疲憊,似乎熬了夜,眼睛像兔子一樣,火紅火紅的。這讓李隆基感覺到很怪,不由得問道“愛卿,你這是怎麼了,緣何如此勞累?”
楊釗跪地大哭,哽咽着說道“陛下,宰相李林甫大人病危,臣親自護理一日,今日凌晨,宰相大人去世,臣立刻親自趕來向陛下報告。”
李隆基聞聽此言,如遭雷擊,這時,他纔想起了楊釗曾經通過虢國夫人向自己請假,說是照顧李林甫的病情,當時,自己還以爲李林甫沒有大礙,很快會好起來。
李隆基喃喃的自語道“林甫,你才七十歲啊,你怎麼說走走了……”
怪不得李隆基如此難過,因爲李林甫和李家的淵源太深了。
李林甫出身於李唐宗室,是李淵叔伯兄弟李叔良的曾孫。進入仕途以後,他收買嬪妃宦官,探得玄宗動靜,迎臺意旨,因而獲得信任,掌握大權,最終權傾朝野。
李林甫雖然奸詐,但他處理朝政的能力很強,因此,唐玄宗李隆基能夠放下心思玩樂,李林甫一死,李隆基猶如斷了左膀右臂,如何能不悲哀!
楊釗跪地不起,勸慰道“宰相大人古稀之年殯天,也算是高壽了,陛下應節哀順變,保重龍體纔是。”
李隆基長嘆一聲,說道“愛卿,你先下去吧,趕快操辦宰相的後事,一切都仰仗你了。”
按照官場的規矩,宰相死後,能夠主持宰相葬禮的大臣,很可能是新宰相的人選。李隆基能夠讓他出面主持,這說明皇帝有意讓他承擔更大的責任。楊釗按捺不住內心的竊喜,故意悲痛的應承道“臣領旨。”
楊釗放下諸般事務,全力操持李林甫的葬禮。
楊釗爲人慎密,做事滴水不漏,在他的操持之下,風風光光的將李林甫發送出去。
楊釗確實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將李林甫的葬禮辦得極爲圓滿。勁兒使得太大,自然要勞累得很,等到李林甫入土爲安,他也幾乎累癱了。
這一天夜晚,天空飄着清雪,氣溫驟然變得寒冷。楊釗剛剛回到家裡,還沒來得及和一杯熱茶,李隆基的聖旨到了,讓他立刻趕到大明宮的御書房。
朝廷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李隆基也沒有心情洗澡泡小姐了,匆匆返回了大明宮。
楊釗換朝服,乘着暖車,匆匆趕往大明宮。一路,他在琢磨,李隆基雖然年紀老了,但公私分得清楚,一般在臣子休息的時候,除了飲宴,他很少在天黑以後召見大臣。
楊釗默默地想,看來有大事發生了,很可能是宰相的人選。
楊釗相信,宰相的帽子很快會扣到自己的腦袋,因爲在這些日子裡,他已經得到了很多大臣的擁護,這些人已經將請求任命自己爲宰相的奏疏送到了朝廷。對於大臣們的呼聲,李隆基不會無動於衷的。
抱着幻想,楊釗來到了御書房。
御書房整潔典雅,在明亮的燈火映照下,暖爐熱烈的燃燒着。三拜九叩的大禮過後,李隆基讓楊釗起來說話。
楊釗擡眼一看,當時覺得“咯噔”一聲,因爲他看到了李隆基的臉色很不好看,甚至極爲難看。
楊釗暗叫一聲壞了,不過,這時候不是說話的時候,應該沉住氣,等候李隆基說話,然後再想辦法應對。
“愛卿,李林甫不在了,朝廷不可一日無宰相,相位不能空懸。你說說,朝廷還有誰可用?”果然,沒用楊釗等多久,李隆基發話了。
楊釗摸不準李隆基的脈搏,他很想說自己才堪大用,當宰相正是人盡其才。但他可不敢自己說出來,因此,顧左右而言他,說道“才堪大用者,張九齡致仕在家,應該啓用。”
張九齡是一代名臣,他出面足夠應對朝政,這一點,李隆基並不否認,然而,這老頭脾氣太倔,總是不好好說話,而且年齡也大了,自然不能考慮。
李隆基不動聲色的說道“張九齡年紀老邁,朕不忍心讓他繼續操勞。愛卿還有別的人選嗎?”
楊釗眼珠兒一轉,說道“哥舒翰久在邊塞,爲國家立功,或可調他回朝,足可應對大局。”
李隆基長嘆了一聲,他心裡再一次確認,楊釗推薦了兩個似乎最有能力,但卻是最不可能的人選,毫無疑問,這小子自己有野心。想到這裡,他再一次搖頭,說道“哥舒翰主持隴右軍務,近日吐蕃蠢蠢欲動,正要他在邊關鎮守。危急時刻,臨陣換將,似乎不妥。”
楊釗一瞬間明白了,李隆基已經有了打算。不管這個打算對自己是有利還是不利,自己這時候決不能多嘴了,淡定是第一要務,因此,沉默的不發一言。
楊釗猜對了李隆基的心思,火候拿捏的十分的精準,他很快聽到了李隆基的聲音。
“想來,愛卿在朝爲官有些日子了,朝廷的錢糧十分的充足,按理說,正是宰相的不二人選。可惜的是,有些事朕拿不準啊!”
楊釗聞言大驚失色,李隆基這麼說,是宣佈了自己政治生命的終結,而自己剛剛體會到了權力的好處。因此,這絕對是不能夠忍受的,於是他立刻跪倒在地,顫聲說道“蒙陛下垂愛,臣鞠躬盡瘁操持國事,不知因何事讓陛下如此憂心?”
李隆基落寞的拿起了龍書案的一本奏摺,扔給了楊釗。
楊釗展開一看,頓時冷汗下來了。
李隆基黯然說道“‘天暗日色寒,李樹獨黯然,一木帶金刀,關百卉撣。’難道這是說,大唐江山要出亂子嗎?”
楊釗嚇得面如土色,立刻跪地叩頭,使勁兒的磕,如果不是波斯地毯厚實,他的腦袋磕兩半都不怪。
李隆基輕輕地敲了一下龍書案,說道“愛卿,朕知道,這是有人整你,你也不要太放在心。”
李隆基如此大度,這是有着深刻的政治原因的,唐朝實行三省六部制,央政權各法司獨立,相互制約,所有的官員都要聽命皇帝,宰相只是代皇帝傳導命令的人而已。正因爲如此,在唐朝,漢朝以後的武人專權的事情不具有生長的土壤。而且,爲了預防王莽那樣的權臣出現,皇帝親自掌握了千牛衛、金吾衛的精銳部隊,全國共置634個折衝府,其有261個位於保衛京師長安的關,故軍力是外輕內重,保證唐室有足夠的兵力保衛京師及其政權。不僅如此,駐紮在全國邊境地區的節度使的力量逐漸強大,總兵力達數十萬。這些兵力人手一把菜刀,在危急時刻,朝廷都可以指望。
正因爲如此,李隆基纔不相信沒有掌握軍權的楊釗能翻了天。
李隆基算的是數字,他沒有計算戰鬥力,實際,經過了兵制改革,唐朝已經不是內重外輕了,而是外重內輕,各大節度使掌握了朝廷的一半兵力,而且,節度使手軍隊的戰鬥力遠遠超過皇帝手的軍隊。
甚至,李隆基計算的數字都是不準確的,經過多年的和平發展,折衝府掌握的府兵徒有其名,人員老化,吃空餉的現象皆是。
可惜的是,唐玄宗李隆基並不知道這些情況,他還以爲自己的兵都很能打呢。
聽到李隆基的話,楊釗如蒙大赦,立刻擡起頭來,說道“臣楊釗謝陛下知遇之恩!”
“好了!”李隆基非常滿意楊釗的態度,寬慰的說道“起來說話吧。”
楊釗依然跪地不起,說道“臣的名字確實帶有煞氣,因此引來鬼,請陛下賜名。”
李隆基樂了,他作爲皇帝,經常給臣子賜名,甚至將人家的姓氏都改了,趙錢孫之流的,都賜姓李李氏家族人多勢衆,和李隆基不無關係。因此,他對於給別人改名字,也是樂此不疲的。
“好吧!”李隆基沉吟着說道“愛卿一心體國,忠貞不二,叫國忠可好?”
李隆基如此說,這意味着他很滿意楊釗的所作所爲,這個新名字寄託了厚重的情誼和希望。楊釗是聰明人,如何能不明白這裡的關節,於是,他再一次叩頭拜謝,說道“臣楊國忠謝陛下!”
李隆基心情好多了,笑容終於浮到了臉,想了想說道“現在,宰相位置空懸,朝廷不能一日無宰相,很多大臣都在推薦愛卿出任宰相一職,朕也認爲如此甚好。”
楊國忠以爲李隆基要提把自己,因此大喜過望,再一次大禮參拜,感謝萬歲隆恩。
轉瞬之間,峰迴路轉,塵埃落定。楊釗以爲沒事兒了,可以安穩的成爲了除了李隆基以外最大的那一個。誰想到,李隆基的另一席話說出來,猶如晴天霹靂,讓他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