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宗由表面上看已經恢復了平靜。
不過紅箋知道金興侯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時刻留意着宗門裡發生的大事小情。
以至於整個陰陽宗人心惶惶,就像許多隻紅了眼睛的兔子,一有風吹草動,便將耳朵豎起來。
她跟着張鶴去了他的住處不久,還沒來得及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上面的命令已經傳來,命張鶴速將他找來的極樂神女送到極樂閣去。
極樂閣緊靠金興侯的寢宮,張鶴到時,閣主江伊正煩着,將紅箋由頭打量到腳,方懶洋洋地道:“看上去還不錯,修爲弱些,趁着這兩天趕緊練練,看看能不能結丹吧。”
江伊是元嬰中期,管着極樂閣,在陰陽宗內頗有權勢,前段時間暴斃的風遙仙子是她的表姐,風遙之死對她打擊不小,再者她也被宗主金興侯六親不認將手伸向門中女弟子嚇壞了,這段時間不停有同門戰戰兢兢地拜託她趕緊給宗主準備幾個出色的爐鼎,否則大家誰也好不了,不見風遙之後,又有金丹圓滿的解繡被宗主看中,繼而遭了殃。
宗主金興侯如此,也給衆門人做了個壞榜樣,此風不止,過不多久,宗門非生亂子不可。
江伊滿腦袋想的都是什麼樣的爐鼎才能助金興侯趕緊晉階化神,沒有注意到張鶴的言行舉止有些不自然,紅箋這個樣子到激起了她些許興趣,問張鶴道:“這是從哪裡找來的?”
張鶴低垂了眼睛,老老實實撒着謊:“我們半路遇見了神龍宗那姓孟的,險些被他師徒劫持,幸好地魔宗的姜夕月自那裡路過,和姓孟的打了起來,我和師姐才得以脫身,沒多久就遇上了她,她是散修。聽說宗主在挑選弟子,就跟着我一起來了。”
江伊本想問問這看起來十分不錯的女修還有沒有姐妹親人,以便順藤摸瓜多找幾個來,聽張鶴說起姜夕月。她同姜夕月可是有着很大的過節,登時失了興致,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打發了張鶴:“行了,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紅箋趕緊控制着張鶴功成身退,回去找了個理由閉門不出。
先前紅箋以爲來了陰陽宗立刻就能見到金興侯,誰知被送來了極樂閣,極樂閣裡還有六個自各地蒐羅來的極樂神女,看來想見到金興侯並不像她想的那麼容易。
“叫什麼名字?”
“方紅箋。”家鄉遠隔萬里,被天幕阻隔。紅箋再也不必隱姓埋名。
江伊瞥了紅箋一眼,似笑非笑:“你好歹也是個築基圓滿,不像她們幾個對我們陰陽宗一無所知,知道來做什麼麼?”
紅箋裝傻:“晚輩若得爲宗主選中,拜他老人家爲師。必定不望前輩提攜之恩。”
江伊露出笑容來,難怪此女不哭不鬧異常配合,以選弟子爲餌,騙那些傻乎乎的爐鼎上當,那也是大家頗常用的手段,她也不拆穿,只道:“我做極樂閣閣主這麼多年。深知宗主喜好,對什麼樣的極樂神女最適合他老人家也心裡有數,你嘛,長得不錯,資質差了些,不準仗着修爲高就欺負其他的神女。想被選上,趕緊結丹纔是正經。”
演戲演全套,紅箋唯唯,還露出一絲不服氣的模樣。
她改主意了,不但要殺掉金興侯奪取雙修部的傳承。這些陰陽宗門人也絕不放過。這個宗門早已經從根上爛掉了,她多殺一個陰陽宗弟子,就代表會少幾個無辜的人受害。
爐鼎在陰陽宗的地位等同於牛羊之類的牲畜,死活無人在意,極樂閣裡的幾個因爲是給宗主金興侯特意挑選出來的,地位稍高點兒,沒有人故意往死裡虐待,但對不聽話的神女,閣主江伊也絕不會手軟。
因爲解繡還在金興侯寢宮裡,金興侯沒有傳話叫送爐鼎過去,大家一時還能留在閣裡苟延殘喘。閣裡幾個女子除了紅箋俱都是愁雲慘淡。
其實紅箋雖以“生命的假面”壓制了修爲,但爲了脫穎而出迅速接近金興侯,資質看上去也算上佳,江伊會認爲紅箋資質差,是拿她同另幾個被抓來的極樂神女比。
紅箋真是沒有想到他們竟還抓到了一個築基期的土靈根道修。
在魔域這種地方,想找出來一個道修,難度不亞於指望着黑烏鴉羣裡飛出一隻白烏鴉,紅箋吃了一驚,望着那位一看就吃過不少苦頭的女修,心情有些複雜。
這姑娘看上去是個散修,江伊看她很緊,禁止任何人接近,築基的修爲被完全壓制,廢人一樣躺在牀上,連尋死都不成。
看江伊那樣子不像圖稀奇,到像是篤定此女必會派上大用場。
同是元嬰中期,紅箋的神識可比這位江閣主要強大得多,極樂閣設下的各種禁制對她而言形同虛設。
紅箋被安置着在極樂閣住下之後,輕易便能神不知鬼不覺自江伊眼皮子底下溜出來,施展瞬息移動在陰陽宗裡轉了轉,給石清響那邊發出平安的訊息,順便熟悉一下情況。
哪裡住着元嬰,有多少是元嬰圓滿回頭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被掠來充當爐鼎的無辜男女都關在什麼地方……
偌大一個宗門充斥着淫邪之氣,紅箋轉了一圈,屢次忍無可忍想要動手,卻怕連累那些可憐的爐鼎而投鼠忌器,到最後她終於找了一對陰陽宗的狗男女出氣。
那對男女正在練功,女的是金丹初期,管那男的叫師父,她是被採補的一方,十分之委屈。
那男的是元嬰初期,一邊施爲,一邊還勸慰徒弟:“寶貝專心點兒,你給了師父,挺多損失點兒修爲,不會要你性命,要不然過幾天萬一像風遙、解繡那樣,給宗主看中,你就完了。”
那女修臉現懼意,可憐兮兮道:“宗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升上化神,要不我也出去避避風頭吧。”
那男修冷笑道:“晚了,風遙剛出事那會兒情況不明,打着幫宗主出去找爐鼎的幌子還不顯眼,現在?不想活了吧?”
他看那女修心神不屬,狠採幾下以示懲戒,那女修登時回過神來白着臉求饒。
那男的“哼”了一聲:“師父爲了你,也是冒着很大風險的,回頭宗主看你被我採補過了,多半兒不會怪你,卻會把這賬記在我頭上,不過上行下效,是他帶頭,暫時不會發作。過了這段時間,你再好好找幾個爐鼎,補回來就是。”
那女修滿臉是細汗,貼着師父的臉蹭了蹭,嬌笑道:“我就知道,師父待我最好了。我不應該先前吃醋,毀了師父好不容易找來的爐鼎……”
紅箋覺着自己實在是太冷靜了,一直聽到這裡,還想着“我這可不算冤枉你們”。
她瞬間移動出現在這對狗男女牀榻邊上,威壓落下的同時“鏡花水月”直衝二人識海,那兩人*裸正在關鍵的時候,全未料到在宗門裡會突遭暗算,登時便着了道。
紅箋手掌合着真元落下,將兩人瞬間拍死在榻上。
這對狗男女摟抱而死,紅箋由得他們出醜,轉身揚長而去。
江伊好歹修爲不弱,紅箋怕她起疑,自覺出了口惡氣之後便悄悄返回了極樂閣。
她對其他幾位極樂神女頗感興趣,尤其是那個道修,回來之後看看沒露出什麼破綻,尋了個機會溜進那道修房中。
紅箋並不打算和這不明底細的女修照面,進屋之後直接令對方昏睡過去,坐在牀沿上施展了《大難經》。
被施術者昏睡的情況下不像清醒的時候那麼好控制,神識紛亂沒有規律,《大難經》看到的畫面即跳躍又零碎。好在對方修爲很低,紅箋坐了一會兒放手站起身來,心下感慨:“原來魔域還真有這麼一夥道修,太不容易了。”
包括她在內,衆人上來便覺着這此女是散修,其實一直以來,天下人對散修的界定頗爲偏駁。沒有宗門的修士,甚至不屬大宗門的修士,都將之劃爲散修之列,但其實散不散,應該看他有沒有一個比較完整的傳承。
紅箋此時遇到的便是這麼一種人,他們的傳承很久遠,傳自於幾千年之前。
在大批魔修還未連同宗門一起遷來魔域之前,這片大陸不叫魔域,它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千秋大陸。這裡的原住民不但有紅箋先前遇到的那些五行俱全長不出靈根的山民,也有不少能修煉的人。
只是沒有建起大宗門,也沒出現天下知名的大能,這是一片法術並不昌盛的土地,也正因此,纔會被魔修們看中。
整個大陸被魔修侵佔,原住民的功法傳承卻沒有完全消亡,幾千年間如風中殘燭,偏偏未曾熄滅。
紅箋眼前的這一位便是他們中的一員,並且資質不錯,在窮得叮噹響,靈草丹藥全都沒見過的情況下艱難地築了基。
紅箋站在牀榻邊,低頭俯視着她憔悴的臉,暗忖:“真是一個有韌性的姑娘,並且能遇上我,說明她運氣也不壞。不管怎樣,我會把你們都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