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狐媚
顏箏跟在婆子身後,還未至花廳,便聽到園子裡的丫頭回稟說,安烈侯府的人早就已經離開了。
她輕輕挑了挑眉,廖夫人和秦月娘不會等她,這景況倒在意料之中,可闔府的人連個守候的婆子都不曾留下,卻頗耐人尋味。
要知道,皇城的貴婦閒來無事,就愛扯旁人家的閒話度日,多少雙眼睛看着呢,她方纔跟着咸寧長公主先行離開是沒有規矩,但她原本就是養在外頭的“野丫頭”,有心人可不會覺得是她本質不好,只覺得廖氏沒有細心教導。
廖夫人能將親戚家的表小姐當成侯門嫡女來養,卻對安烈侯親生的骨肉如此輕怠,傳了出去,一個“妒”字,是跑不脫的。
廖氏是世家女,這些簡單的道理,她不會不懂,可她仍舊毫不在意地這樣做了,既不怕外人傳得難聽,也不怕顏緘怪責,倘若不是有着萬無一失的倚仗,不至於此。
那倚仗是什麼,顏箏暫時無心猜想,因爲她首先要面對的是現下的困境。
二門上,並沒有停着安烈侯府的馬車,問過看守的小廝,都說安烈侯夫人領着顏家的人早就走了,也沒有額外地交待過什麼。
顏箏目光漸冷,心想廖氏當真手段凌厲,半分餘地也不肯留。
不過這樣也好,總比那些面上和善的一套,背地裡卻下陰招絆人的要強些,如此明刀明槍,以後誰也不必再作虛情假意的那套。
可安烈侯府的馬車都走了,她該怎樣回去纔好?
難道得向泰國公府借馬車不成?
身邊這婆子在咸寧長公主身邊並不算得力,能夠決定的事也有限,想來略好一些的馬車,她是沒有能耐可以使喚的。可若是想要像樣地回安烈侯府,還得重新去回稟過咸寧長公主或者世子夫人,這一來二去,時間便又拖得久了。
她倒也不是爲了虛榮,連韓王府甄選美姬的大車都坐過的,又豈是挑剔之人?
只是,她若是乘了泰國公府僕人坐的馬車回去,安烈侯府這些迎高踩低的僕婦,還不知道要怎麼作.踐她。
正當她左右爲難,不知道怎樣做才更好一些時都市之惡魔果實全文閱讀。司徒錦驀得出現在她面前。
司徒錦慧心如鏡,只不過聽周圍小廝一言半語,就猜到了顏箏的窘境。他向她招了招手,“顏妹妹,我送你回去吧。”
安烈侯和安慶侯是過命的兄弟,顏家和司徒家是世交,這關係原比有些親戚還要近一些的。司徒錦送顏箏回府,倒也說得過去,陪着顏箏的嬤嬤聽了,便也鬆了口氣,笑着寒暄幾句,便就送了她上馬車。
顏箏遇到的困境。她方纔也遇到了,此處二門,離疊石院可遠着。若真叫她再來回走一趟,這大冷天的,她也有些後怕。
晃晃悠悠的馬車裡,司徒錦將雙手插在寬大的袖口中,垂着頭靜默不語。
良久。他擡起頭來,一雙墨亮的雙眼。冷淡而平靜地望着她,“聽說你想給安雅公主當侍讀?”
顏箏沒有否認,她咬了咬脣點頭,“嗯,公主她……性子溫和綿軟,爲人善良這本是好事,可若是所託非人,這點好處卻會成爲最大的壞處,你也知道的,她前世命不久長,皆是受了善軟這兩字所害。”
否則,以安雅公主帝王胞妹之尊,又是受到寵愛的那一個,怎麼可能會讓秦月娘這樣沒有根基的女人欺負成那樣?
性子過於善良綿軟,身邊又沒有個利害的人替遮風擋雨,因爲有了孩兒,又存下了那萬事容忍退讓的心思,倘若遇到的是泰國公這樣的男人,安雅公主也一定會幸福的,可她前世不幸,遇到的是顏朝。
顏箏重活一回,發誓不讓這悲劇重演,定是想盡任何辦法也不再讓安雅公主嫁給顏朝,再受一回前世的苦難,可光這樣是不夠的,若不從根本上改變,將公主的性子扭轉過來,將來遇到李朝韓朝,也是一樣的結局。
這是她必須成爲公主侍讀的原因,不僅想要保護公主,還希望改變她。
司徒錦幽幽一嘆,目光裡驟然現出幾分悵然,他低聲說道,“真好,你還有想要保護的人,想要改變的事,而我……”
他想要保護的人已經死了,他想要改變的事早就不復存在。
這話說得傷感,透着股濃濃的低落與絕望,讓人聽了也覺得心情哀傷起來。
顏箏心下一軟,忍不住輕輕扯了扯他衣衫,“司徒五公子,你胸懷抱負,前世蹉跎了的時光,這一回不再虛度,一定可以成就一番作爲的,這世間的後悔藥,唯獨這一顆,別人可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曉得,司徒錦若當真是看重權勢的人,前世就不會拋下大好前程入道修煉,大概她這具身體的主人才是他唯一的執念吧。
可這會見他如此傷心難過,除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司徒錦下頷輕動,徐徐擡起頭來,他半晌不說話。
良久,才低聲道,“你我兩家本是世交,下回遇上了,可以叫我五哥,否則就太生分了。”
他眸光微轉,眼中閃耀爍爍華光,“若是你肯,喚我五郎也是可以的。”
顏箏不由自主往後縮了下,不論是五哥還是五郎,對她來說,都覺得太過親暱,可若非要選一個,她勉強願意喚他一聲司徒五哥,五郎這樣的稱呼,可不只是親暱,還帶着幾分曖昧。
她剛想擡頭小心翼翼地喚一聲五哥,忽看到司徒錦目光深幽,竟帶着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心裡不由一驚,急忙撇過頭去從顛簸而隙開的車簾中去看車外的風景,避開那道越發炙熱的目光。
但有些事,是避之不及的無限之升級系統。
司徒錦重新垂下頭來,一雙白玉似的手輕柔地纏繞在腰間的玉璧上,他風輕雲淡地開口,“你能回到皇城,顏伯父很歡喜呢,他對我父親說,當初貴府大小姐與我定下的婚約,以後便由你與我繼續合兩姓之好。”
他語氣很淡,臉上幾無什麼表情,眼神中卻在不知不覺中帶了幾分異樣情緒,“這件事還未敲定,不過我想,近日裡,顏伯父大約就會對你提起,畢竟……你早過了及笄,換了別的人家,此時訂親,都已經算晚了。”
顏箏身子微震,連忙轉過頭來,“你……說什麼?訂親?”
她是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做好準備,想到該如何說服顏緘不要強求自己嫁人之前,這所謂的再續前緣,就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來了。
司徒錦神色依舊冷淡,但嘴角卻微微翹起,“我知道你不肯的,所以事先知會你一聲。但顏家和司徒家想要聯姻的願望強烈,若你實在不肯嫁給我,想來得好好想一想對策。”
他雙眼微眯,“不過,有句話,我要事先說明白的。”
顏箏糾結着眉頭問道,“什麼話?”
司徒錦轉過身來,破天荒露出個清雅從容的笑顏來,“這門親事,我沒有什麼意見,司徒家也不會首先提出退親,顏妹妹倘若想要心想事成,得全靠自己,我……是不會幫你的。”
他頓了頓,“其實,忘了那小子不好嗎?嫁給我,至少我會幫着你一起守護你想要守護的人,改變那些你想要改變的事。”
顏箏眼瞳上蒙上晦澀的一片陰影,她垂了垂頭,“多謝五哥提醒,小妹知道了。”
一路無語,很快便就到了安烈侯府門前,門子看見是安慶侯府的爵徽,便忙開了門,車子一路駛向二門處。
司徒錦撩開車簾,見簾外穿着一身淡綠色的丫頭正焦急地在那處等待,他便問道,“顏妹妹,那顆是等你的人?”
顏箏認出那是荇草,眉頭一皺,“嗯。”
她沒有多說,對着司徒錦,也沒有必要多說什麼。
但荇草分明是陪着她的丫頭,後來卻跟着廖夫人的馬車走了,她心裡多少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司徒錦淡淡一笑,低聲說道,“顏伯父不在,我就不登門拜見了,顏妹妹好走,改日再見吧。”
顏箏曉得,他這一趟是專門爲了送她回來,好不讓她陷入尷尬境地,雖半途聽聞兩家又要聯姻的消息有些震動,但心裡對司徒錦還是感激的,她忙衝着他一笑,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她剛下馬車,荇草便就小跑着撲了上來,“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顏箏的神情便有些淡淡的,“嗯。”
荇草急了,連忙解釋道,“小姐跟着咸寧長公主走了,我原本也要跟着去的,但被長公主的侍婢們攔了下來,萬般無奈,我就只好又回了花廳。
她越說越急,”“後來廖夫人和表小姐要走,我原本是要留着的,但廖夫人身邊的杏花說,您早就離開了,我以爲杏花不會扯謊就信了,這纔跟了回來,誰知道回來問了一圈,這才曉得是杏花在騙人。”
顏箏望了她許久,忽然淺淺笑了起來,“是廖夫人身邊的杏花嗎?”
她目光一深,冷然說道,“你等會回家一趟,想法子讓你娘傳話出去,就說杏花狐媚二公子,想要做二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