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邊外的土默川,察哈爾部的汗帳外,一杆大纛固定在蛤蟆抱腳石座上,形狀類似於古代兵器——矛,矛身底座的銎部形成一個圓盤,盤沿一週有八十一個穿孔,綁紮着馬鬃作爲垂纓。風兒悠悠,纓穗兒飄飄,彷彿在訴說歷史的蒼涼。
這是成吉思汗用過的“蘇魯錠”。雖然蒙古各部的軍旗上都印有“蘇魯錠”圖案,一些自立爲汗的野心家也仿製過不少“蘇魯錠”,但真正能代表全蒙古的,只此一杆,世代相傳於黃金家族的嫡系子孫察哈爾部。
炭火令汗帳溫暖如春,剛過不惑之年的林丹汗卻覺得心裡冰涼,他埋頭批閱着公文,俱是些叫苦叫累的奏疏。西遷右翼後,因爲“塞外霜早,顆粒無收兼厲疫盛行”,部落減員嚴重。
爲了解決經濟危機,這位大汗於1631年和1632年兩次侵犯明邊,搶劫了不少部落緊缺的物資;1631年11月,他率軍東征西拉木倫河,侵襲已降金的阿魯科爾沁達賚楚琥爾的牧地,帶走了塞棱阿巴海的部衆。皇太極親率兩千名精銳騎兵趕來時,察哈爾軍早已撤走。此外,他還殺了漠北喀爾喀諸部派到右翼的使者,引起漠北諸部的恐慌。
軍事上的局部勝利,雖然有助於緩解經濟困難,但卻得罪了大多數蒙古封建主,政治上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離統一蒙古的夢想也越來越遙遠。爲了擺脫困境,他謀劃與青海的綽克圖臺吉(卻圖汗)、後藏的藏巴汗、康區的白利土司結成“反黃教聯盟”。
“唉!前些日子綽克圖寫信給朕,說是已經基本控制了青海,正準備向拉薩進軍。這個綽克圖,對朕倒是忠心,說什麼攻取拉薩後,願將拉薩的物產盡獻於朕。那黃教的控制區十分富裕,得知可成王霸之基。只是要不要聯絡藏巴汗和白利土司一起出兵呢?”
他仔細思考,若是這綽克圖能憑本部兵馬獨佔拉薩,那自己就有了對抗後金的大後方。想到這裡,提筆給綽克圖下了道聖諭,許其對拉薩自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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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畔,皆是水草豐茂的牧場。據此膏腴之地,不愁沒有牛羊。
經歷多次血戰,綽克圖臺吉占據了這裡。他的部落是繼土默特、多羅土默特、永謝布之後入駐青海的北元大部,作爲大部落的臺吉,胸膛中一直有顆熱騰騰的雄心。
當年他想做喀爾喀蒙古的盟主,打不過其他大部落,不得不南下青海。好在有林丹汗做靠山,這位蒙古大汗雖然如今勢力衰弱,可畢竟是名義上的蒙古共主,打着他的旗號,有助於爭取底層牧民的支持。因此,他年年向林丹汗進貢,時常請示彙報,做出恭順的樣子,心中卻一直想着爭霸天下!
爭覇天下,最重要的便是地盤。有了地盤,才能收稅、擴軍、打仗。因此,得隴望蜀、擴張領地是必須的。
這位梟雄的目光往南,往南,再往南,躍過萬里草原,落在了雪域高原之上。拉薩可是個好地方!乃當年吐藩國的膏腴之地。據說黃教三大寺內積聚着無數財富,搶一票,擴軍的軍費就有了。
出征得有名義,再也沒有“奉大汗之命護教”更好的名義。作爲林丹汗的忠粉,他的部落也信奉“薩迦派”(花教)。
目前的雪域高原,可謂百花齊放、五顏六色,主要有黃教(格魯派)、花教(薩迦派)、白教(噶舉派)、紅教(寧瑪派)。從廣義上來說,薩迦派、噶舉派、寧瑪派都屬於紅教,再加上康區的原始宗教“苯教”,
構成了反黃教的大聯盟。
於是,綽克圖臺吉向偉大的林丹汗上疏,請求出兵去拉薩保衛紅教。
林丹汗的使臣昆噶敖德斯爾來到青海湖畔,帶來了大汗的旨意。
綽克圖臺吉不敢怠慢,焚香參拜接旨,一應禮儀,皆如北元時。
聽完旨意,他興奮異常,高呼道:“請尊使回報大汗,奴才一定讓拉薩成爲大汗的牧場!”即使身份尊貴,在蒙古大汗面前依然自稱奴才,此人的忍性值得驚歎。
昆噶敖德斯爾是察哈爾著名的學者,參與翻譯過108卷的《甘珠爾》,十分儒雅,風度翩翩。聞言手撫長髯,微笑着說:“下官一定將您的忠心回稟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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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金皇帝、天聰汗皇太極偷偷來到了西拉木倫河岸,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着大軍。
去年他就想在此地聚兵, 然後發動對林丹汗的決戰,徹底征服漠南蒙古。可是親家科爾沁部卻說察哈爾依然保有實力、勞師遠征,未必能勝,勸住了他。
今年,派去的探子彙報了察哈爾部遭受天災、部衆疲弊的消息,皇太極覺得徹底消滅林丹汗的機會來了。
趁爾病,要爾命!
睿智陰險的黃太極帶着五萬八旗兵偷偷潛行至西拉木倫河岸,傳令歸順後金的蒙古各部速率軍來會。
一匹匹快馬,帶着天聰汗的汗令奔向漠南蒙古各部。首先來的是滿人的親家科爾沁部的五千騎兵,然後扎魯特、巴林、奈曼、敖漢、阿魯科爾沁、翁牛特、阿蘇特等部的臺吉也帶着兵馬來了。
“喀喇沁和土默特的軍隊來了嗎?”大帳內,皇太極盯着軍事輿圖緩緩地問。這兩個部落都是漠南的大部落,歸附後金的時間不長,他有些擔心他們的忠誠。
“奴才派出的哨探在不遠處發現了喀喇沁和土默特的騎兵,估計很快便到”,一旁侍奉的親衛索尼稟道。
“嗯,如此,朕便放心了”,皇太極紓了一口氣。
1632年四月,皇太極與科爾沁、扎魯特、巴林、奈曼、敖漢、喀喇沁(哈喇慎)、土默特、阿魯科爾沁、翁牛特、阿蘇特等部的臺吉會於西拉木倫河岸,總兵力達到十萬,準備第二次征討林丹汗。
“傳令下去,犒賞三軍,明日出徵”,興高采烈的皇太極下達了軍令。如今的他有十萬大軍,而對手卻“疲甚、餓甚、窮甚”,“有馬約備僅收四萬,部衆不滿五萬”,建功立業,便在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