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煌忽然想起正德上一次不成功的出塞經歷,不由問道:“張欽怎麼辦?”
正德臉忽然黑了,有點咬牙切齒的說道:“放心,張欽此刻已經在江南享福了。”
皇帝畢竟是皇帝,想無罪貶斥某個人有點困難,但是升某個人的官卻是輕而易舉的問題。自從上次回來,正德一心想怎麼弄掉這一塊絆腳石。早早讓張欽升官,讓他去江南的溫柔鄉中享受去了。
不過這一次出關,與上一次並不一樣,上一次出關,就算是正德本人,都知道是一場武裝遊行,不過是走一趟而已,但是這一次卻要與小王子,硬碰硬的打上一場,正德可不會疏忽,也敢疏忽,這一次出動,不僅僅是幾千步騎了,而是整個京營東西兩廳,外四家軍,除卻留守的人馬之外,已經全員出動了。
所以這一次出動的動靜之大,在正德剛剛出京不過半天,內閣就知道了動靜了。
內閣當然不是傻子了,正德如此大的動靜,幾乎所有駐軍出動的大動靜,連京城百姓都也有所察覺,更不要說內閣了。
正德剛剛到了昌平。
整個內閣都來了。
內閣首輔,文淵閣大學士楊廷和。還有大學士樑儲,大學士蔣冕,大學士毛紀。一個不少,整個內閣都來昌平開會了。
昌平本就是皇陵所在,這裡也有皇家行宮。正德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來的這麼快。
也怨不得他們如此上心,實在是正德已經有前科了,對上一次出關未成,正德耿耿於懷,豈不是內閣諸老爺是耿耿於懷,都在想幸好有張欽強項,否則將不堪設想。正德調整張欽的位置,給張欽升官,這樣的手法,又怎麼能瞞得過內閣諸位。
對正德的心思,大家都有所預計。只是沒有想到正德會玩得這麼大。
正德也沒有想到內閣諸位來的這麼快。來回走動,一咬牙說道:“丘聚,你去告訴他們,說朕累了,今日就不見他們了。”
丘聚立即下去準備。
正德對左右說道:“快去準備東西,朕現在就要走。”
朱彬不由擔心道:“陛下的身體?”
正德說道:“你去準備就是了。”
內閣大學士在昌平休息一夜之後,第二天一早,就來到行宮之內。等了好長時間,也沒有見到皇帝,連皇帝身邊的近臣都沒有見一個,楊廷和立即覺得不對勁了,厲聲眼前的小太監道:“你當我殺你不得,快說,皇帝現在在什麼地方?”
楊廷和作爲大明首輔,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自然有一股凜然氣質,恐嚇之下,小太監哪裡堅持得住,說道:“皇上,昨夜連夜去了居庸關。”
楊廷和還沒有說話,身後一個白髮老者已經一口熱血噴了出來。
幾個急忙扶住他,楊廷和問道:“毛兄,如何?”
這個吐血的人正是與楊廷和同爲內閣大學士的毛紀。毛紀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推開攙扶自己的幾個人,恭恭敬敬的的向居庸關方向跪下來,將頭上烏紗帽,從頭上摘下來,放在地上,說道:“身爲大臣,不能匡扶正道,致君堯舜。要此物何用。”
楊廷和大急,說道:“毛兄,此刻正是我等奮發之際,你豈能?”
毛紀冷笑一聲,也不知道笑誰。剛剛那一口血噴出來,的確傷了毛紀的元氣,他搖搖晃晃的離開,在清早的陽光之下,將背影拉得好長好長。
楊廷和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皇上這一次做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楊廷和與其他的內閣大學士,馬不停蹄的從昌平來到居庸關下,還沒有進居庸關,就發現了一個人,就等在居庸關門口。這個人身材高大,面白無鬚,身上一身大紅蟒袍,身後還有小太監打扇。看上去威風凜凜,不可一世。正是谷大用。
宦官之中,也是要講資歷的。
在宦官之中,與正德最爲親近的,其實是劉瑾,劉瑾之外,就算得上谷大用與張永,搬到劉瑾,就是他們兩個人與外朝合力而爲。
不過兩個人在搬到劉瑾之後,就分道揚鑣了。
谷大用領兵平定劉六劉七之亂,勞苦功高。張永也抵擋過小王子,與小王子過過招。
不過,張永有一次想封侯,被楊廷和擋了回去,之後,張永有一點心灰意冷了,慢慢的淡出了正德的核心圈子,如今還在宣府帶兵,而谷大用卻不一樣,他一心想如當初劉瑾一樣,威壓外朝,卻不知道正德已經長大,早已不是當初剛剛登基,什麼也不知道不清楚的皇帝了,正德一把將谷大用打發去御馬監,帶領京營。雖然位高權重,說起來,朱彬,許泰等人都是谷大用的部下。但是卻失去了時時刻刻在正德面前的機會。
正德手中,也就谷大用能面對整個內閣而不怯場,如果讓丘聚來,丘聚絕對會腿軟了。如果讓朱彬,許泰來,不要他們砍人很厲害,但是面對內閣,絕對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就是底氣問題。
整個社會都在看中讀書人,覺得讀書人說的就是對的。而內閣就是讀書人中的代表。正德見了心中也有幾分心虛,更不要說這些資歷淺的宦官,武臣。
見整個內閣來了,谷大用也不起身,說道:“諸位來了,正好啊,接旨吧。”說話之間,谷大用一伸手,從身邊小太監手中拿出一卷聖旨,站起了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衆卿之意,朕已知之,請諸位先生回京。無須再追。欽此。”
楊廷和等人跪在地上,他們從北京追到居庸關,只得到這一句話,楊廷和忍着起說道:“陛下,沒有說別的嗎?”
谷大用笑眯眯的說道:“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還請諸位回京。”
楊廷和說道:“見不到陛下,我等無法向京中百僚交代啊。”
谷大用說:“諸位不想回去吧。也好,來人,給諸位閣老打扇,雜家,就與諸位閣老在這裡一起等着。”
谷大用可不怕他們,當初劉瑾在的時候,把滿朝文武弄得欲仙欲死。谷大用親眼見過的,而且當初怎麼搬到劉瑾了,楊廷和怎麼與谷大用,張永密謀。谷大用是當事人一清二楚。在谷大用的眼睛之中,“雜家雖然是一個閹人,但是你們這些閣老,也不比雜家清白到什麼地方。”
故而谷大用一點也不怯場。
居庸關城樓之中,只有正德,朱厚煌兩個人。正德見狀,微微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大用有底氣。”
朱厚煌總覺得這樣有些不對,作爲一個皇帝,將大明最高權力機構擋在外面,有一點不太合適吧。朱厚煌低聲問道:“皇兄,我們就這樣好嗎?”
正德說道:“反正這些老先生,一個比一個能說講道理,凡是都必須按照他們說的來,否則就是無道皇帝,三句話,就能轉到父皇哪裡。朕說不過他們,不過無所謂,等朕擊敗小王子,帶大軍回京,看內閣諸位先生,還有什麼話說。”
朱厚煌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不沒有說。
朱厚煌發現正德真是一個孩子,朱厚煌這半年來,因爲練兵之事,深入瞭解大明的軍事體系以後,就再也沒有一點天真想法。而正德依舊天真的想,他帶着大勝之威回朝,就能從文官之中,奪回話語權,能夠在朝政之上,有能力發出自己的聲音。
只是政治從正面到反面,都是漆黑無比。哪裡有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