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說的簡單,陳洽卻已嚇得魂飛天外,急忙稟報道:“萬歲,此事正是——”
話音未落,走廊上頓時響起倉惶腳步聲,隨即又護衛阻攔的聲音。
“是來找你的?深更半夜你仍是公務繁忙啊!”
皇帝的誇讚卻讓陳洽汗流浹背,那兩個吏員被帶入時早就被被院中林立的侍衛嚇住了,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把話說完,沒等陳洽反應,朱棣卻輕笑起來,“夜半燈下審美人,確實是風雅之事。”
陳洽嚇得正要辯白,朱棣卻擺了擺手,“只是一句戲言,大理寺卿何必驚慌?朕就陪你一起,去聽聽這小女子的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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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衙到前頭倒座房有一段距離,深夜裡雨水潺潺,朱棣卻大步流星的走着,連侍衛爲他撐傘也搖頭不要。
陳洽在身後亦步亦趨,卻跟得膽戰心驚,浮想聯翩——爲何皇帝竟會深夜造訪大理寺?他難道是聽說了什麼?又或者,那煙花女子事關重大,連天子也不惜連夜趕來?
他瞥見朱棣身邊有幾個宦官黃門躬身跟隨着,其中一人神情穩重怡然,一雙鷹眼卻是精光四射,正小心虛扶着皇帝,一邊還在他耳邊低聲說着什麼。
難道是這些閹人作祟,給自己使絆子下舌頭,這才引動皇帝突兀而來看個究竟?!
陳洽將重重隱憂和疑慮都吞在肚子裡,跟在皇帝身後,來到了主薄書辦所在的那一列公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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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房最右側的靜室,原本是用來審訊一些身份尷尬卻重要的朝臣,這次的秘密審訊也只能設在這裡。
朱棣和陳洽剛到門口時,一個青年書生已經迎了上來。
“陳大人,人犯正在裡面。”
他向陳洽鄭重見禮。好似疑惑的看了朱棣一眼,顯然對他的身份毫不知曉。一旁的侍衛正要喝斥,朱棣擺了擺手。滿含興味的打量着他。
只見這青年舉人打扮,着一身藍綢襴衫。頭上束了四方平定巾,面容俊逸,一雙黑瞳宛如上好墨玉般溫潤含笑,清雅淡泊卻又風度翩翩,不由讓人心生好感。
陳洽連忙介紹,“這是我們幫辦文書的主薄薛語,是一位待試的年輕舉子。”
他躊躇了下。見朱棣含笑負手而立,於是只得含糊道:“這位大人是刑部來的,我們這就進去吧。”
房內十分簡單,只有明暗半間相連。亮着的那間裡只有一張漆黑高椅,一名韶齡女子正怯生生坐上上頭,梨花帶雨的嬌媚姿態讓人心生憐愛。
暗處半間有門板屏風等物隔開,卻也隱約看到動靜。
陳洽用眼神請示皇帝,得到頷首後走了進去。站定在那女子身前,“本官陳洽,忝爲大理寺卿,把你知道的內情一五一十說出來吧。”
那女子好似嚇呆了,張口結舌的不知如何是好。屏風後面傳出一聲不耐的咳嗽聲,陳洽無奈,只好吩咐薛語道:“還是你來問吧。”
薛語躬身答應,隨即上前兩步,對上了那女子的目光溫柔和煦,“你叫什麼名字?”
“紅箋……大家都喚我紅姐兒。”
紅箋的目光對上他的,電光火石的一碰,彼此都知道這場戲該怎麼演。
她舔了舔脣,顫聲道:“實際上,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如箋,我的父親,是前頭的大理寺卿胡閏。”
胡閏這個名字一處,頓時滿場寂靜一片!
陳洽聽到這兩個字,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連太陽穴都一陣亂跳——這個名字,瞬間讓他想起靖難時猙獰的腥風血雨!
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目光卻看向屏風那一端。
屏風後面只露出一雙皁靴,團龍吐珠的繡紋讓他心頭一顫,趕緊扭轉頭不敢再看。
心緒混亂之下,他聽到自己竭力發出的聲音,“你是逆賊胡閏的女兒!”
“不,我爹不是逆賊!”
紅箋悽聲哭喊道,楚楚可憐的嬌態簡直讓鐵石人兒也要痛心,審訊現場頓時被哭聲打亂。
陳洽一時不知該訓斥還是安慰,一旁的薛語卻嘆了一聲,“朝廷自有法度,你這麼哭叫,只怕令尊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
陳洽膽戰心驚的看了一眼屏風背後,只怕那人要龍顏大怒,但薛語卻似乎懵懂不知,繼續娓娓勸說道:“既然來了我們大理寺,你就該信任我們,把所有真相說出,這樣纔不負令尊之名,動輒哭鬧實在於事無益。”
他甚至親手遞給紅箋手帕,後者擦了淚後,抽噎兩聲後偷偷瞟了他一眼,低聲道:“我,我是金蘭會的人。”
這又是一句驚人之語!
陳洽站在門邊,瞬間覺得自己纔是最需要手帕擦汗的!
他這下肯定自己是陷進一個棘手漩渦裡去了,若是世上有後悔藥,他一開始就要讓衙差把這女人轟出去,不許她踏進大理寺一步!
屏風背後發出輕微的衣料摩擦聲,八風不動的永樂皇帝,此時也有了濃厚的興趣!
此時那薛語及時發問道:“誰發展你加入這個逆黨的,你可知道,他們最喜歡誘拐你們這些無知婦孺,騙你們去吃苦受罪?”
這話好似觸動了紅箋的衷腸,她又低聲哭了起來,“我,我以爲出了軍營就逃離火坑了,沒想到他們也不把我當人看!“
她伸出手,欺霜賽雪的玉璧上出現了好幾個被烙鐵燙破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她氤氳含情的眼眸看着那俊逸溫柔的青年,柔聲道:“我全部說了,你們能否保證我的安全?”
在得到首肯後,紅箋低聲開始敘說,隨着她的順利招供,一樁樁駭人聽聞的秘辛和真相顯露在衆人面前
深深吸了口氣,陳洽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顫聲道:“你竟然敢如此污衊……!”
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沒有撒謊,事實就是這樣的!”
聽到陳洽如此失態跟她鬥口,屏風後面發出一聲怒哼。
在紅箋的供述中,她原本是在軍營中苦熬,是金蘭會將她改名換姓救出,就讓她在行院之中引誘服侍相關目標,而通過白葦等人,金蘭會跟太子搭上了線!
“太子幫助金蘭會,唯一的要求就是……殺了他的父皇,當今的永樂皇帝!”
紅箋低聲說道。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