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官印!
即便只是搭眼一撇,魏象樞也看了出來,書僮手裡捧着的那塊玉印。那是一方官印。
曾經爲官多年的魏象樞一看便知這方印石是官印。
誰會把官印拿出來?
這不能不讓他感覺到驚訝。畢竟遺失官印可是要丟官的,這樣將官印送人,那可是殺頭的罪達!
他看了一眼那方官印,猶豫間,他還是從書僮的中中接過官印,然後翻過官印一看,官印上篆體陽文頓時吸引了他的目光。
“秦國國相之印!”
秦國國相!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秦國是此次封國中的一個,而秦王正是今上的弟弟,若非是如此血親,又豈會封國如此之重!
這……這方印是什麼意思?
魏象樞的眼睛盯着這方印,腦海中無數個念頭在那裡翻滾着,猶豫半晌之後,他的喉嚨裡發出有些嘶啞的聲音。
“叫他進來,我要見見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
“魏大人。”
帶着這方秦國國相之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呂安,他一開口就與魏象樞套着近乎。
“魏大人別來無恙啊。”
別來無恙?
魏象樞微微一愣。
“恕在下眼拙,足下是?”
“在下呂安!”
心知對方必定對自己沒有什麼印象的呂安便又一次介紹道。
“魏大人不認得在下,亦是理所當然。家叔呂宮,不知魏大人可有印象?”
“呂宮……”
魏象樞驚訝的看着呂安,對於呂安那個順治四年的狀元,他自然有印象。
“你……你是呂子田的侄子?”
他再次細看面前之人,相貌似乎與呂宮確實有幾分相像。
“他不是被流到了南洋嗎?”
“不錯。”
呂安笑道。
“在下也是從南洋回來的。”
“那……那你如何……”
看着那方官印,魏象樞的語氣中帶着些疑惑,而呂安望着魏象樞卻沒有回答。
魏象樞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官印,然後說道。
“如此說來,現在你已經入秦王府了?”
“機緣巧合,因緣際會,所謂機遇便是如此。”
呂安一雙眼睛盯望着,似乎有所不解的魏象樞,然後慢聲說道。
“當夜若是魏先生能夠出山助明,今日恐怕也是身於要職,又何至於如此?今日非但無官無位,甚至還免不得要受舊時牽累。”
舊時牽累?
當真是輕描淡寫。
是在流徒萬里的!
“命該如此,凡人又能奈何?”
魏象樞幾乎是心灰意冷的說道。
“不知呂公子今日來找在魏某又是爲了何事?”
“確實有些許事情。”
呂安望着魏象樞笑說道。
“大人可知道,這南洋在什麼地方?”
“南洋在兩廣之南,林木密佈,土人衆多,雖是沃野,可卻是瘴疫橫行的惡地。”
他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呂安便哈哈大笑起來。
“這有何可笑?呂公子!”
“惡地?”
呂安看着魏象樞,冷笑道。
“現在已經是興乾四年,魏大人爲當今名士,卻依然視南洋爲惡地,當真是坐井觀天觀天,又豈有絲毫名士之風!”
“你……”
雖說已經看淡了一切,可是魏象樞仍然被呂安的話給激怒了。
“在下正是從南洋回來,知道南洋是什麼地方,南洋林木甚多不假,可先生又豈知道,南洋土地肥沃,雨水豐富,最適合種植水稻,即便是不事農業的土人,隨便灑些種子于田間,一年也可以收三熟,畝收數石米糧,如此肥美之地,於先生的口中,居然成了惡地,若是如此,這天下又豈有什麼魚米之鄉?”
呂安指着自己,然後沉聲說道。
“當年呂家被流放至南洋,不過區區數年,在下便於南洋置辦數萬畝水田,每歲所得米糧不下十數萬石,如此家業,即便是在大明又有幾人能夠與之相比!”
呂安的回答,頓時將魏象樞給震住了。他與呂宮並無深交,頂多也就是認識,自然的對於呂安也沒有任何例,但是眼前的呂安,卻讓他不由一驚。他隱隱感覺到這個人的身上有一種自己以及呂宮等人身上所沒有的東西。
“呂公子大才,非常人所能比……”
魏象樞倒也沒有生氣,而是拱手道。
“短短數年便能創下如此家業,實非常人所能及!”
魏象樞望着面前的這個人,語氣中略帶幾分恭維。
“非是呂某非常人能及,而是南洋之富庶非常人所知,只有到過那裡,才知道那裡纔是真正的魚米之鄉。絕非人們常言的惡地,若是說瘴疾,難道江南沒有?山西也沒有嗎?所謂瘴疫,不過只是他人危言聳聽罷了!”
盯着魏象樞,趁着他被自己辯倒的時候,呂安直接道出了他的來意。
“今日來見先生非爲他事。吾來此一則爲秦王之大事亦是爲了先生的前程……”
“前程?嘿嘿……”
魏象樞望着眼前的這人苦笑道。
“我看你是找錯人了,魏某又豈還有什麼前程可言。在下不過只是一個居鄉的閒人罷了。”
但呂安卻並沒有理會,只是平靜的望着他說道。
“我聽說有人已經建言朝廷清算事虜舊臣……只怕用不了多久,先生想要當個閒人也當得了。”
很快就要清算了!
魏象樞望了呂安一眼,你們呂家幾年前就被清算了,現在輪到他們了,因爲……陛下已經做穩了天下,所以可以清算所有人了。
至於什麼宗親,或許只是原因之一吧!
迎着魏象樞的目光,呂安卻依舊只是不緊不慢的說道。
“先生應該知道,現在宗親就國,爲一國之諸侯,而秦王爲今上之血脈之親,受豐之厚,遠非尋常宗室所能比,可雖是如此,秦王依然是求賢惹渴,雖說先生有意隱於鄉下,但是如今之勢不論先生願不願意,如果你繼續隱於鄉間,勢必將會列入漢奸,免不了淪爲流徒……”
免不了淪爲流徒!
他的話讓魏象樞的心頭一緊,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團。
“所以,先生若是有意,不妨入秦王府,切不能自暴自棄……”
我自暴自棄過嗎?
魏象樞的眉頭一皺。
入秦王府……這,能躲得過他們嗎?
但呂安只是瞥了他一眼,依然不緊不慢的說道。
“先生要知道,秦國官吏也是我華夏的官吏,既然先生爲秦國官,那麼自然就不可能再是漢奸,若是如此,自然有大王爲先生張目。大王深知先生賢名,所以才命吾來見先生,一是邀先生往秦國共創大業,而對於先生來說,這既是轉禍爲福的良機,更能讓先生一展所學,不知先生以爲如何?”
這是邀請!
邀請他入秦國爲官!
“足下是奉秦王之命?”
魏象樞打量着呂安,目光中略帶着些懷疑。
可是呂安的話,卻像是有一種魔力似的,讓魏象樞不得不去想着他的話,這確實是一個機會啊!
如果能夠避過這次清算,倒,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去南洋!倒也沒有什麼!只要能保住魏家的名聲產。
望着呂安,魏象樞半晌都沒有說話。
“於先生而言,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良機!”
呂安沉聲說道。
“秦王乃是孝烈皇帝之子,與今上是同胸兄弟,其尊貴自不待言。今上封建宗室於夷地,令其教化諸夷,以歸屬華夏,而秦王爲不負君命,自然是廣招天下之賢才,可謂是求賢若渴,久聞先生之名,才命在下前來拜見,還請先生不要錯過如此大好良機。”
見魏象樞似乎還在猶豫不決,呂安便繼續說道。
“若是先生願意去南洋,非但可讓魏家免於舊事之害,而且以先生之才,若是於大王左右輔佐,又何愁不能建立一番事業,何愁後世之名?”
魏象樞仍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他仍然在猶豫着,在思索着,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但是
“確實,秦國遠不如中土,且又有土人之弊,可是以先生之志,又豈在一地,先生他日出仕,不正在於治國平天下,若能於秦國一展所長,又豈不也是功在社稷?功在千秋!”
若是如此,確實不失爲好的選擇。
魏象樞的心裡又生出了一線希望。況且他還能有什麼好失去的呢?只要還有機會擺脫眼前的困境就行了!
是的,對於他來說,這纔是最重要的。
即便是往南洋是絕境、死路又有何妨?
“蒙大王如此看重,在下又豈不知恩,不知大王之意意以在下爲何?”
魏象樞的語氣立即變得的恭敬起來,當然他恭敬的是呂安身後的秦王。
“大王已經命在下將在先生之印帶來,先生不是已經拿到了嗎?”
什麼?
國相!
秦王居然以國相之位相待!
這一瞬間,魏象樞的心底立即涌起了士爲知己者死的念頭,就在他激動時,只聽呂安說道。
“相國,來時秦王曾有言於在下,如今秦國草創,事事皆需用人,相國於北方多有師友舊交,其中不乏隱居鄉間之大才。若相國能設法爲我秦國招攬這些人才,必定有助秦國大業……”
“我明白了。”
魏象樞自然明白了招攬人才對於秦國的重要性,對於原本已經絕望的他來說,看着那方官印時,心裡不禁冒出了天不亡我的念頭!
然後他又鄭重其事的對呂安說道。
“請轉告大王,在下必定不辱王命,爲我大秦廣招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