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帳東西,居然到這個時候,還是死不悔改,居然還說什麼本王爲人所騙……”
話音剛落,那總督府後宅便是一聲巨響,鄭成功手中的茶杯應聲碎裂,由於用力過猛,他的手也被碎片割傷淌血,一名近侍想上前爲他止血包紮,卻被踢出三丈遠,嚇得其餘人紛紛垂首的,那裡還敢再靠近。
而這時,瞧着身邊的近侍,他又開口斥道:
“滾!都滾出去,全都滾!”
一時間這周圍的近侍無不是如逢大赦似的連滾帶爬離開這裡,生怕惹惱了大將軍,白白丟了性命!畢竟這種事並不是以前沒有發生過。
待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喘着粗氣的鄭成功,隻身一人坐在那裡,他的眉頭緊鎖,胸膛起伏不定,儘管面上的怒容仍在,但是,已經慢慢冷靜下來的他,終了那眉頭還是猛然一鎖。
“這朱成仁,當真以爲本王惜他之才,就不會讓他成仁嗎,居然反覆言道本王中計……”
儘管嘴上這麼嘀咕着,但是言語間的惜才之意卻是盡顯無疑。他仍然暗示尋思道。難道,當真中了郎廷佐之奸計?
其實在內心裡,他並非不知道有這種可能,只是性格有些固執的他,在沒有證據之前更願意相信自己。或者說,不願意相信他自己在這件事上的判斷是錯誤的,畢竟他是堂堂延平王。
可儘管如此,並不意味着他會無視這一切。無視這件事,其他的可能。
“來人,請辜御史。本王要看看那些個僞吏的口供!”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在辜朝薦來時,這會鄭成功已經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怒火,已經冷靜下來的他,見辜朝薦來後,不等其見禮,他便主動拱手說道。
“已是入夜,尚是打擾在公,實是成功不是!”
雖然鄭成功很是客氣,但辜朝薦仍然恪守着本份,拱手見禮道。
“見過大將軍!”
辜朝薦原本是崇禎年間的禮部主事,負責南京、江西、廣東、廣西四省的糧餉,恰逢北京被清兵攻陷,其便迴歸故鄉。桂王朱由榔在廣東肇慶即位後,他被授爲太常寺少卿。但由於與在朝的大學生何吾騶有隙,故纔沒有出任,反而轉讓往廈門投鄭成功,與盧若騰、徐孚達等被一同被鄭成功稱爲“七公”。大學士郭之奇上疏給永曆皇帝稱辜朝薦“毀家避敵”,“資望著於中外,忠憤盈於懷抱”。不久,辜朝薦被授爲御史。在南京克復之後,辜朝薦受命審理僞官,若無大惡者可加以留用,由此可見鄭成功對其信任。
“在公,成功如此打擾,實是因爲心中尚有一疑,而在公又甄別僞官,所以,纔會請在公來此……”
“朝薦自是知曉大將軍所疑何事,便是沒有大將軍召見,今晚,朝薦也會來求見大將軍。大將軍,這是朝薦審問僞官的口供……”
雙手遞出厚厚一疊口供,辜朝薦便坐於一旁垂眉不語,而接過那口供,不過只是稍微一看鄭成功的眉頭便鎖的更緊了。那原本已經平靜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起來。面上顯現出一副怒容。
湊着燭光,越是看下去,鄭成功便越是心寒,甚至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後背居然不斷的涌出冷汗來。
終於,在看完口供之後,面色極不自然的鄭成功猛然怒喝道。
“這郎廷佐果然該殺,只可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斷!”
他之所以會這般惱怒,完全是因爲朱衣助等人的口供中,詳細道出了郎廷佐的計策,從如何用獻城行以誘騙,拖延時間,再到如何觀察到鄭軍戒備鬆懈,以及他日準備如何從神策門隱門出擊,然後奇襲鄭軍。
且不問最終結果會是如何,但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那郎廷佐根本就未曾想過投降,所有的一切,不過僅僅只是緩兵之計,而偏偏他鄭成功還相信了,甚至就連鄭成功寄於厚望的馬進寶……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音信!
換句話來說,他鄭成功確實中了郎廷佐的緩兵之計,若不是朱明忠領六千忠義軍新兵拼死奪下通濟門,非但他不一定能進南京不說,甚至這場北伐也有可能是凶多吉少,那裡還有其它的可能!
現在這會兒鄭成功只恨不得將郎廷佑碎屍萬段!
“那郎廷佐家人所在何處?不殺他全家,又豈能泄本王心頭之恨!”
意識到自己被愚弄的鄭成功更是恨聲說道。
“還有那馬進寶……”
那馬進寶,恐怕也不是真的想投誠,名嘴,所有的一切也不過就是緩兵之計。這個人也是該殺!
“殺,非得把這一個個混帳東西全都殺了!”
不等鄭成功把話說完,辜朝薦看着氣勢洶洶的他,便輕言說道。
“大將軍以爲,目下當務之急又是何事?”
“這……”
被辜朝薦這般一點,鄭成功立即想到,那破城第一攻的朱明忠還被他關在大牢裡,若不是他,此次北伐真可謂凶多吉少。可現在,人已經被關進大牢裡,既然現在已經證明他沒有判斷錯,那人自然應該放出來,可,可……關人容易,放人難啊!
人是他鄭成功關進去的,想放,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
“在公,這……現在,這,這現在如何是好?”
一時只覺得窘迫非常的鄭成功,看着辜朝薦試圖想從他這裡徵求一些意見,
“關!”
辜朝薦看着滿面窘態的鄭成功說道。
“大將軍之所以關他,是因爲他於大將軍面前持功而驕,於大將軍面前失儀殺人,如果不將其關入大牢,又如何能立軍法,樹典儀?”
作爲大將軍的“幕僚”,辜朝薦又豈不會爲其着想,當然,他同樣也知道,朱明忠的冤枉,更何況,即便是其不冤,就是憑着這破城的首功,縱是他有千般錯,大將軍也不能讓其有個閃失。
若不然,只會讓天下士民心冷,這樣的錯,大將軍絕不能犯。只是……看着滿面窘態的鄭成功,辜朝薦心嘆道,大將軍做事總是太過沖動,但是爲人卻是一片赤誠坦蕩,若是換成其它心機之人,又豈會犯下如此錯誤?
若當真是那種人,你辜朝薦又豈會願爲他人之幕?正是大將軍性情耿直如此,才需要你辜朝薦盡心輔佐不是?
“哦……”
被辜朝薦這麼一說,鄭成功臉上的窘態隨之淡去些許,他沒想到自己衝動時犯下的錯,居然還是“在理之舉”,但隨之他便明白,這是辜朝薦在照顧他的面子,於是尷尬的說道。
“在公無需如此,成功知道此事錯怪了忠良,甚至還差點對忠良起了殺心,成功錯便是錯了,成功馬上便去牢裡向成仁負荊請罪去……”
在鄭成功看來自己錯便是錯了,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好掩飾的。鄭成功的話嚇了辜朝薦一跳,聽他這麼說,辜朝薦連忙說道,
“大將軍,若是如此,那纔是當真害了忠良,朱明忠雖有些許委屈,可何至大將軍如此,若大將軍惜才,還請收回成命,至於其它,只管讓他在牢中過上一晚,反思其于帥前失儀之錯即可!”
辜朝薦的那句“害了忠良”,讓原本準備負荊請罪的鄭成功先是一愣,隨後他立即明白其話中的意思,他是鄭延平,或是他向朱明忠負荊請罪,他自己認爲是理所當然。可只覺主公有辱的麾下部屬又豈會善罷甘休?到時候,那可真是害了忠良……
“在公,成功又是衝動了,以後還請在公隨時提醒……”
想通其中因由之後,鄭成功無奈長嘆道。
“至於此事如此,也罷……便只能如此了,只可惜委屈成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