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元璋準備宣佈退朝之時,一位身着緋袍的官員突然出列,高聲說道:
“臣,御史陳寧,有本要奏!”
朱元璋眉頭微皺,目光落在陳寧身上,沉聲問道:
“陳卿有何事要奏?速速道來!”
陳寧深吸一口氣,高舉手中奏摺,朗聲道:
“臣要彈劾魯王朱檀,其人荒淫無道,不顧禮法,竟讓……”
說到此處,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衆人,最後落在朱元璋的臉上,一字一句道:
“竟讓賤民進入實驗室,行那有違天道之事!”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片譁然。
文武百官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看向陳寧的目光中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朱元璋臉色陰沉,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怒喝道:
“大膽!魯王乃朕之子,身份尊貴,豈容你如此污衊?!”
陳寧不卑不亢,迎着朱元璋忿怒的目光,朗聲道:
“陛下息怒!臣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句虛言!魯王此舉,置祖宗禮法於不顧,視天下蒼生如草芥,若不嚴懲,必將動搖國本,貽害無窮啊!”
朱元璋沒有理會陳寧的叫囂,他那雙歷經沙場的眼睛,如鷹隼般銳利,直直地望向朱檀,沉聲問道:
“老十,你有什麼話要說?”
朱檀神色自若,彷彿根本沒聽見殿內的竊竊私語和陳寧的指控,他只是淡淡地吐出四個字:
“我無話可說。”
殿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不少官員都爲朱檀捏了把汗。
這魯王平日裡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不把規矩放在眼裡,今日在金鑾殿上還敢如此囂張,難道真不怕惹怒了龍顏嗎?
陳寧見朱檀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中冷笑一聲,更加認定了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
他上前一步,高舉奏摺,朗聲道:
“陛下,臣有證據!此人名叫魯三,本是金陵城外一乞丐,身份低賤,連戶籍都沒有!魯王不顧禮法,竟讓這等賤民進入皇家實驗室,簡直是荒唐至極!”
“哦?證據?拿上來!”朱元璋眉頭一挑,示意身邊的太監將陳寧手中的奏摺呈上。
陳寧得意洋洋地瞥了朱檀一眼,隨即命人將魯三帶了上來。
魯三畏畏縮縮地跪在金鑾殿中央,他身上那件洗的發白的粗布衣裳與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格格不入。
此刻的他,就像是被老鷹盯住的兔子,驚恐地低着頭,不敢四處張望。
陳寧指着魯三,唾沫橫飛地控訴道:
“陛下請看,此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一看便知是那市井無賴之徒!讓他進入皇家實驗室,豈不是玷污了這神聖之地?”
“是啊,陛下,自古以來,皇家實驗室都是爲我大明培養能臣巧匠的地方,怎能讓這種身份卑賤之人踏足?”
“魯王此舉,實在是有違祖制,還請陛下明察!”
一時間,附和陳寧的聲音此起彼伏,彷彿魯三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朱元璋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他出身貧寒,深知民間疾苦,也因此格外重視百姓的生活。
但他骨子裡,依舊殘留着那個等級森嚴的時代的烙印。
良籍,對他來說纔是重要的百姓。
賤籍,在他眼裡,就如同路邊的野草,可以施以雨露,卻不能登堂入室。
這些老臣們,哪個不是人精?
他們深諳朱元璋的心思,所以才抓着魯三的身份不放,硬是把一件小事上升到動搖國本的高度。
朱檀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早就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無限放大,更何況是將一個乞丐帶進皇家實驗室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
“父皇,”
朱檀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絲毫沒有因爲衆人的指責而顯得慌亂。
“兒臣不明白,魯三雖出身低微,但他也是爹媽生養的,爲何就不能踏入皇家實驗室半步?”
“放肆!”陳寧厲聲喝道,“皇家實驗室是什麼地方?豈是這等賤民可以踏足的?!”
“賤民?”
朱檀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殿內衆人,最後落在陳寧身上。
“陳大人,你口口聲聲說魯三是賤民,那請問,我大明開國之初,那些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那些在田間辛勤勞作的百姓,有多少是出身高貴的?”
“這……”
陳寧一時語塞。
朱檀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
“當年我父皇起兵之時,身邊聚集的,不乏販夫走卒,屠狗之輩,難道他們也是賤民嗎?若沒有他們,我大明江山,還能不能坐擁這萬里河山?”
朱元璋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當年他落魄之時,確實得到過不少出身低微之人的幫助,若沒有他們,他也不能坐上這龍椅。
“父皇。”
朱檀趁熱打鐵:
“兒臣以爲,人才不分貴賤,出身不能決定一切。魯三雖然出身低微,但他對科學研究有着極高的天賦和熱情,兒臣讓他進入皇家實驗室,是想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能夠發揮自己的才能,爲大明效力!”
“荒謬!”
陳寧再次跳了出來:
“一個乞丐,懂什麼科學研究?陛下,您可千萬不要被他花言巧語給騙了!”
“住口!”
朱元璋怒喝一聲,陳寧嚇得連忙閉嘴。
他看着朱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老十,你真的相信,一個乞丐,也能成爲國家的棟樑之才?”
“兒臣相信。”
朱檀語氣堅定:
“古有姜子牙垂釣磻溪,張良拾履橋頭,他們哪個不是出身平凡,卻最終成就了一番偉業?人才,需要的是機會和培養,而不是出身和門第!”
朱檀的話,擲地有聲。
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朱元璋久久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盯着朱檀,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
武將這邊,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湯和。
這員老將本就性情直爽,又和朱元璋是兒女親家,朱檀的老丈人。
向來有什麼說什麼,從不藏着掖着。
“陛下!”
湯和粗着嗓門說道:
“臣以爲,十殿下說得有道理!想當年,咱老哥幾個跟着陛下打天下的時候,誰不是泥腿子出身?誰會在乎什麼出身高低貴賤?只要是條漢子,能殺敵報國,那就是好樣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朱元璋的憂心
湯和這一番話,說得是聲如洪鐘,在殿內迴盪,震得不少文官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接着,魏國公徐達也站了出來,他拱手說道:
“陛下,俺雖然不懂啥治國,但是俺覺得吧,十殿下此舉,正是爲了招攬人才,充實國力,於國於民,都是大有裨益啊!”
有了湯和和徐達帶頭,其他武將也紛紛開口,表示支持朱檀。
一時間,殿內武將的聲音蓋過了文官,彷彿要把屋頂掀翻一般。
文官這邊,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大多是科舉出身,自詡是讀書人,是人上人,如今聽到朱檀說廣納天下閒士,這豈不是要動搖他們的根基?
陳寧作爲文官之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他強忍着怒火,再次站了出來,對着朱元璋深深一拜:
“陛下,祖制不可違啊!自古以來,就有尊卑貴賤之分,這賤籍制度,乃是維護社會穩定的基石,若是輕易更改,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是啊,陛下,陳大人言之有理啊!”
“還請陛下三思啊!”
其他的文官也紛紛附和,言辭懇切,彷彿朱檀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朱檀看着這些文官,心中冷笑一聲。
這些人,滿口仁義道德,卻個個都是自私自利之徒。
他們口口聲聲說爲了大明江山,實際上,他們只是爲了維護自己的利益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
“諸位大人,你們口口聲聲說祖制不可違,可是,我大明建國之初,我父皇就定下了科舉制度,廣開科舉之門,爲的就是能夠讓天下有才之士,都能夠爲朝廷效力。”
“爲何到了如今,你們卻要將這扇大門關上,將那些有才華的人拒之門外?!”
“這……”
那些文官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朱檀趁熱打鐵,繼續說道:
“更何況,這賤籍制度,本就是前朝的陋習,它將人分爲三六九等,讓無數百姓飽受欺凌,永世不得翻身!”
“試問,這樣的制度,如何能夠體現我大明的仁義?如何能夠讓我大明長治久安?!”
“所以,”朱檀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衆人,最後落在朱元璋身上,沉聲道,“兒臣懇請父皇,改革科舉制度,另設選才之法,廣納天下賢才!”
“同時,徹底取消賤籍制度,讓所有百姓,都能享有平等的權利,都能爲我大明江山貢獻自己的力量!”
朱檀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擲地有聲,就連殿外的侍衛,都聽得熱血沸騰。
朱元璋沉默了,他看着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兒子,心中五味雜陳。
他何嘗不知道,朱檀所說的,纔是真正有利於大明的舉措?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如鐘鳴般在殿內迴盪:
“咱也知道,這賤籍制度,是前朝的糟粕。可自古以來,尊卑有別,若是貿然更改,豈不天下大亂?”
“再說這科舉制度,老十你說要改,那你說說,要如何個改法?”
“總得拿出個章程來!”
老皇帝這一番話看似是在質疑,實則已經透露出幾分鬆動的意思。
那些原本臉色難看的文官們此時更是心驚肉跳,紛紛拿眼去偷瞄朱元璋,希望揣摩出皇帝的心思。
卻發現這位乞丐出身的皇帝喜怒不形於色,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朱檀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這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他上前一步,拱手說道:
“父皇,兒臣以爲,現行的科舉制度,過於注重八股文章,選拔出來的人才,大多隻會吟詩作對,對於治國安邦,卻是一竅不通。”
當初。
洪武六年。
朱元璋以“仕途壅滯”爲由,下旨停罷科舉。
其實真實原因是當時剛剛經歷元末戰亂,百廢待興,而科舉取士太過注重文章辭藻。
選拔出的人才並不一定適合當時的國情。
朱元璋希望能夠選拔出更多經世致用的人才,因此才做出了取消科舉的決定。
所以,現在朱檀的一番話,簡直是說到了朱元璋的心坎裡。
“哦?”朱元璋來了興致,“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改進啊?”
“兒臣以爲,科舉考試,應當更加註重實用性,更加貼近百姓生活。”
“比如,可以增設算術、農學、水利、醫學等科目,讓那些真正有才幹的人,能夠脫穎而出。”
“同時,還可以效仿古制,設立武舉,選拔武力超羣之輩,充實我大明軍隊。”
朱檀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文官們自然是面露不悅,這要是真按朱檀說的改了。
那他們這些只會吟詩作對的,豈不是要被掃地出門?
武將們則大多面露喜色,這武舉要是真辦起來了,那他們這些武將的地位,可就水漲船高了。
朱元璋沒有理會衆人的反應,只是靜靜地聽着朱檀的闡述,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芒。
“除此之外A……”
朱檀頓了頓,繼續說道:
“兒臣還以爲,科舉考試,應當面向所有百姓,不分出身貴賤。”
“我大明建國之初,父皇您便定下了科舉制度,廣開科舉之門,爲的就是能夠讓天下有才之士,都能夠爲朝廷效力。”
“可是,這賤籍制度,卻將無數百姓拒之門外,讓他們空有抱負,卻無處施展。”
“如此一來,豈不是埋沒了人才,阻礙了我大明的長治久安?”
朱元璋沉默了,他何嘗不知道,朱檀所說的,句句在理。
洪武六年除了取消科舉制度外,朱元璋還以“仕進之途,果出於此乎?朕設科取士,本意豈然?”爲由,取消了元朝以來的“格局授官”制度。
所謂“格局授官”,就是將各省的考生,按照省份的不同,預先設定好錄取的名額和官職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