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軍隊自有軍隊的規矩
陳景恪的法子很簡單,宣傳,引導:
“……普通百姓即便想剃髮,礙於宗族勢力也不敢輕易嘗試,軍戶就沒有這種顧慮了。”
宗族,是以血緣聚集在一起生活,形成的羣體。
而軍戶是以家庭爲單位,隨機分配在一起,管理他們的是朝廷任命的軍官。
所以軍戶沒有宗族關係約束,他們唯一要在意的,就是軍官們的意見。
而明朝初期的軍官,尤其是基層軍官,基本都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
對什麼長髮短髮就更不甚在意了。
況且,陳景恪可是得到了徐達和藍玉的支持。
徐允恭往那一站,大多數軍官都會主動配合他們的工作。
“所以,我們要讓展開宣傳,讓修築新都的二十萬軍戶,明白長髮的缺點,知道短髮的好處。”
“然後,再由我們這些剃了短髮的人,親自去做引導。”
“我相信,他們會做出對他們最有利的選擇的。”
朱標眉頭微皺,他覺得這麼做就是多此一舉,軍官下令誰敢不剃髮?
臉上刺字都沒人敢說話,更何況只是剃髮。
但他也明白陳景恪的意思,讓將士們理解這麼做的原因。
否則等新都修好回到家,他們又會將頭髮蓄起來,到時候一切都是無用功。
“這二十萬將士,就是最好的宣傳員……”
“他們的家人,已經被打散安置在河南各地。”
“將他們分成十組進行輪休,每個組休息一個月,讓他們回家去看看……”
“如此,也可以讓他們每年,都能和家裡人團聚一些時日。”
“等他們回到家,就會向家裡人宣傳衛生防疫知識,影響到更多人剃短髮……”
“所有遷徙來的軍戶都剃了短髮,就能影響到更多的普通百姓。”
“再加上週王府的配合,不出兩年就能完成改風易俗工作。”
朱標點點頭說道:“雖然你的辦法有些麻煩,但勝在穩妥,我同意了。”
陳景恪欣喜的道:“謝殿下。”
朱標又問道:“不需要我下令,讓河南各地方衙門配合你嗎?”
陳景恪說道:“暫時不用,等這二十萬軍士剃了發開始輪休,殿下再下旨效果會更好。”
朱標不再說什麼,寫了一道手諭: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吧。有這道手諭,伱可以隨意調動這裡的人和物。”
陳景恪接過手諭,說道:“謝殿下,臣告退。”
從朱標這裡出來,徐允恭問道:“現在怎麼做,召集將士們?”
陳景恪搖搖頭,拿出自己編寫的新版《防疫手冊》,說道:
“宣傳需要教材,先找工匠將這份手冊印刷出來,然後再進行下一步。”
這份手冊主體內容和之前的沒區別,只是更加的詳細,更加的貼近於生活。
重點講了長髮的不便和危害,提倡剃短髮。
爲了吸引更多人主動閱讀,甚至還寫了雞舍、豬圈、羊圈要怎麼壘,怎麼搞衛生。
還有一些簡單的技術,比如榨油。
現代知識普及,大家都知道榨油就是蒸熟、磨碎、擠壓。
剩下的就是工藝和出油率高低的問題。
這玩意兒就是常識啊,有什麼可普及的。
然而在古代,這技術也同樣是保密的,不是專業榨油的,很少有人知道原理。
可以說,寫這本書陳景恪是煞費苦心。
修建新都,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工匠,搞印刷的自然也有。
陳景恪拿着朱標的手諭過去,沒人敢不聽。
沒幾天,帶着鬆墨香的新版《防疫手冊》就出爐了。
陳景恪一口氣讓印刷了兩萬冊。
在這個過程中,周王朱橚也趕來洛陽會合。
他變得愈發成熟穩重,只是那一雙眼睛有點滲人。
看人的時候,總感覺是在研究,哪裡比較好切一般。
一見面,朱橚就說道:“老師,這次你可是讓我大吃一驚啊。”
陳景恪笑道:“怎麼了?”
朱橚說道:“推行剃髮,不符合你一貫低調的性格啊。”
陳景恪開玩笑的道:“總要有人去做的,本來以爲你這個徒弟會站出來,可等了這麼久也沒見你有什麼動靜。”
“沒辦法,爲師只能親自出手了。”
朱橚故作委屈的道:“我倒是想出手來着,只是沒有你這麼聰明,不知道該如何着手。”
“這不是一聽到你的召喚,就趕緊過來了嗎。”
陳景恪笑道:“還算你知道尊師重教……”
師徒倆寒暄了幾句,就聊起了醫術方面的事情。
朱橚確實有天賦,進步很明顯。
就外科實操方面,已經遠遠將陳景恪甩在了身後。
陳景恪唯一比他強的,也就內科和現代醫學理論方面了。
不過他也只是對人體方面,有了一定了解。
想真正成爲合格的外科醫生,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路走。
討論過醫術,兩人才開始聊這次的剃髮計劃。
陳景恪將自己的計劃詳細講了一遍,然後說道:
“你先去和方孝孺碰面,安撫那些已經剃髮的役夫。”
“同時以周王的身份爲剃髮站臺,防止河南的官吏、士紳宗族,迫害剃髮的百姓。”
“這是我新編寫的《防疫手冊》,你在全河南地界推廣此書。”
朱橚將書接過來,說道:“好,師父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之後他就啓程前往黃河工地,在出發前也將自己的頭髮剃成了短髮。
以此作爲對自己老師的支持,也是對醫學的支持。
這幾天徐允恭也沒閒着,私下拜訪了徐達和藍玉的老部下,表明了來意。
這些人早就接到過書信,自然是非常配合。
對於剃髮,大家都覺得無所謂。
既然兩位大佬吩咐這麼做,那咱們就剃了。
更何況徐允恭都剃了,他們就更沒有心理障礙了。
他們還覺得陳景恪的辦法,將簡單的事情弄複雜了。
完全可以直接下令,讓下面的人將頭剃了,省時省力。
徐允恭好說歹說纔將衆人給勸住。
然後如此這般安排了一番,總算是將事情給敲定。
直到這時,陳景恪才召集了一衆中高級將領。
將書籍分發下去,確保每個小旗(十人)都有一本。
並要求所有人都熟知其中的內容。
然後願意剃的就剃,不願意剃的也不要強迫。
諸將自然滿口答應。
但事實是,他們也只是嘴上說不強迫。
回去之後就下令,部下所有人都要學習防疫手冊內容。
然後所有人都要將頭給剃了。
如果誰的兵沒剃頭,那就別幹了。
不過這些將領們也不是一味地強迫,而是親自帶頭做表率。
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聰明想到的主意,幾十位高級將領大庭廣衆之下集體剃頭。
然後就是數百位中級軍官,也集體剃頭。
他們這些軍官都帶了頭,下面的士兵總不能還有怨言了吧?
對陳景恪和徐允恭也有了交代。
這個消息一傳出,立即就成了洛陽的大新聞,不知道多少人跑來圍觀。
陳景恪得知此事,別提多無語了。 他也終於知道了,軍方的辦事風格。
突出一個直來直去,別搞那麼多彎彎繞繞。
不適合。
同時還明白了,爲什麼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自己就在他們身邊呢,都能給整這麼一出。
要是不在身邊,還不知道給整成什麼樣子呢。
以後可不能那麼天真的以爲,上面下達什麼樣的命令,他們就會去執行。
或者說,自己以後和軍方的人打交道,最好先考慮他們的行事風格。
不要想當然的制定政策,下達命令。
事已至此,再說別的也晚了,將錯就錯吧。
他就派人到圍觀的人羣裡,到處宣揚防疫知識,重點是剃頭。
不管大家信不信,總之病氣論和剃頭防疫,都成了最熱門的話題。
要知道,這裡可是新都修建工地。
匯聚了來自天南海北的商人,這些人離開後,也將這件事情傳播了出去。
就連新版的防疫手冊,也藉着他們的手流傳出去。
無形中,爲後續短髮的推廣,創造了一定的便利條件。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
總之,剃髮的事情,就這樣稀裡糊塗的直接完成了。
不過推廣剃髮的事情並沒有結束,陳景恪的目的不是讓這些士兵剃髮,而是讓他們明白爲何剃髮。
然後去當宣傳員。
雖然將官們用自己方法,一步到位完成了剃髮工作。
可宣傳還是要一點一點進行的。
所幸,大明早在兩年前就開始,在軍中推廣防疫手冊。
將士們雖然瞭解的不甚清楚,卻也是知道一些的。
現在學習起來接受的更快。
再加上有軍官們督促着,大家學的很快。
學過之後,也明白了爲何突然要剃短髮。
從原本的無所謂,慢慢的開始變的支持起來。
尤其是當軍官們通知,等大家都學成之後,會將所有人分成十組,每組輪流休假一個月。
讓他們回家,去給家人宣傳防疫手冊。
本來說好的,修好新都後,允許大家退役回家過普通人的日子。
現在突然多出一個月的假期,大家自然非常興奮。
誰不想回家見見家人,抱着婆娘滾牀單啊。
更何況朝廷說給每一家都分配了土地,到底怎麼樣他們還沒見過呢。
也想回去看一看自家的耕地是什麼樣子的。
於是大家學習的動力就更足了。
爲了早點回家,甚至主動監督周圍的同袍。
從被動變成主動,學習效率得到有效的提升。
沒多久,大部分人都熟練的掌握了防疫手冊的內容。
很多人已經可以用手冊上的知識,來反駁那些反對剃髮的人了。
而方孝孺和朱橚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
一是黃河河堤順利修好,已經開始放水。
白英正用逐漸增加水量的方法,來檢驗河堤的質量。
同時也在用束水攻沙之法,進一步沖刷新河道。
二是剃髮的役夫也已經安撫好了,而且更多的人加入了剃髮行列。
原因很簡單,周王朱橚頂着一頭短髮出現,就是最好的表率。
連皇帝的親兒子都剃髮了,而且還是封地在開封的周王,大家頓時就沒了後顧之憂。
三是按照計劃,方孝孺每隔幾天就寫一篇文章,有時候是攻擊禮法的,有時候是學術變遷史。
有時候是一片諷刺性文章,比如《蚊對》。
借物喻人,諷刺了某些人高高在上,剝削百姓。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某些人很自覺的對號入座,氣的原地昇天。
現在那羣儒生,已經顧不上什麼短髮不短髮了,正全力圍剿方孝孺。
從他的作品到人品,進行了全方位否定。
一時間方孝孺可謂是臭名遠揚。
但他根本就不在乎,隨便罵,我要是生氣算你們贏。
之前他準備效仿第歐根尼,走自己的路,隨便別人怎麼說去吧。
但現在他發現,還是罵人漲‘粉’快啊。
已經有不少人寫信,和他探討學術。
很多人雖然不敢明言,卻已經透露出對他文章的認同。
而且他還罵出經驗來了。
不能單純的罵,要夾雜一些正兒八經的學問和觀點。
也不能罵的太直白,大家都是體面人。
和潑婦罵街一樣,總歸是不美的。
他發現借物喻人、指桑罵槐的招術特別好使,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後面又寫出了《鼻對》、《鼠說》等諷刺文章。
還藉着這個機會,將唯物觀和唯心觀的概念給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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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概念一出,讓他徹底成爲了某些人口中的叛徒。
就連許多原本作壁上觀的大儒,都忍不住下場進行討論。
有認爲荒謬的,也有認爲這種方法頗有可取之處。
就在這種爭議和討論中,方孝孺的學問爲越來越多人熟知。
認可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在學術圈擁有了一席之地。
朱橚那邊的工作,就沒那麼順利了。
畢竟只是一個藩王,還不是塞王這種實權藩王,朱橚的話語權並不是特別強。
河南的官吏確實不敢招惹他,但陽奉陰違還是能做到的。
你想推廣防疫手冊,我們不阻攔。
但想讓我們幫忙推廣,門都沒有。
面對這種局面,朱橚還真有些沒辦法。
陳景恪就寫信告訴他,不要着急,只要能護住剃髮的百姓就足夠了。
至於推廣短髮的事情,主要還是看洛陽的二十萬軍卒。
——
二十萬短髮男在工地幹活,帶給人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在這裡工作的文官,徹底沉默了,在沒有一個人敢公開反對剃髮的。
很多工匠也心動了,想着是不是也剃掉?
不過他們也只敢想一想。
這些工匠都是匠籍,在這個時代約等於奴隸。
上面的官吏不發話,誰要是敢將頭髮剃了,後果會很嚴重。
要說模仿最快的,還是商人。
他們肯定不會給自己剃短髮,但會要求自己的奴僕夥計剃髮。
理由都是現成的,防疫健康衛生。
很快就進入到了十二月,天氣越來越寒冷,晚上外面的溫度已經到了零下。
新都建設的進度,也被迫放慢。
就在這時,朱標突然下達了一條命令:
“留下一支人看守新都,其餘人全部放假,上元節過後重新開工。”
(本章完)